“咱家得皇后娘娘吩咐，来请沈二小姐进宫一趟。”来人先开了口。
沈素钦早在迎上来时便换上了笑脸，行礼道：“有劳大人跑这一趟，辛苦了，居桃奉茶。”
居桃应声托着茶出来，挨个给来人送上一杯。末了，还往沈素钦手里塞了一方湿巾。
“大人落落汗，容素钦进去换身衣裳。”沈素钦将手里的湿巾奉给严公公，并引着人在院中石凳坐下。
严公公掂了掂手里不沾一滴水却沉甸甸的湿巾，笑着顺手塞怀里说：“沈二小姐请便。”心里想的却是，这小两口做人做事都还挺机灵的。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沈素秋已经在桂嬷嬷的搀扶下行了礼退下了。
简单收拾后，沈素钦坐上了去皇宫的软轿。
这是她头一回进传说中的皇宫，记忆里黄瓦红墙的紫禁城威严又肃穆，不知这里是不是也一样。
她其实大概能猜到皇后传她进宫做什么，无非是“子木先生”的虚名起了作用，让他们意识到自己这个小村姑还有几分利用的价值。
只是他们想怎么用就不好说了。
不过嘛，有利用价值总比没有好，这样才有博弈的空间。
很快，她被眼前这位公公引着走在高耸又狭长的宫道上，天光被两座高墙裁成窄窄的一条，实在是压抑得很。
“不知大人怎么称呼？”沈素钦主动跟严公公搭话道。
“沈小姐不嫌弃的话，可以喊老奴一声严公公。”严公公回头说道。
“严公公。”
很快，两人来到了皇后的凤仪殿，层层通传后，沈素钦被引进了内殿。
殿内装饰朴素，燃着最常见的苏合香，明黄色的主座上坐着一雍容华贵的中年美妇，眉目端和，未语先笑。
“严得禄，这就是沈家二小姐？”皇后娘娘问。
沈素钦行礼，待严公公回完皇后问话之后，才不卑不亢地请安道：“民女沈素钦见过皇后娘娘。”
“快起来吧，本宫见你兰心蕙质，实在喜欢得很，严得禄看座。”
“谢娘娘。”
“你坐近些，让本宫好好瞧瞧你。”皇后招手道。
沈素钦拖着凳子往前挪了挪，完全将原本要帮忙的宫俾给晾在了一边。
皇后娘娘显然看不上这样不庄重的做派，面上却仍笑着说：“你这样貌呀，多半是随了沈大人。你不知道吧，沈大人年轻时候可是貌比潘安，看杀卫玠。”
沈素钦不好在背后评论长辈，只跟着莞尔一笑。
“在都城这几日吃的用的可还习惯？”皇后又问。
“回娘娘，吃食上不太习惯，图安的菜口重了些。”
“听说缙州的菜还要口重，那等你随萧将军去那边，岂不是要饿肚子了。”
“也未必就会跟去，我想多陪陪阿爹和阿娘。”沈素钦说，“之前一直没见过他们。”
皇后娘娘摆摆手，示意下人们都出去。
待殿内只剩她二人后，皇后娘娘才继续开口说：“你可是对这桩婚事心有不满？”
满意不满意的有什么用？不满意你能替我推了？沈素钦心想。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素钦不敢。”她回。
“本宫懂你，那萧将军出身行伍，读书习字上确实差了些。你有学问，嫁他确实委屈了。”
沈素钦配合着红了眼眶。
“唉，”皇后娘娘见状，叹气道，“见你这样，本宫着实心疼的紧。”可她面上虽然这样说着，人却一动不动地坐着，连倾身安慰都没有，“你母亲是陛下的堂侄女，说起来你跟本宫也算血亲。”
皇后这里说的母亲是长泰郡主时云珠，沈素钦在心里翻白眼，血亲？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扯什么血亲。
可她面上却做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娘娘抬爱了。”
皇后摆摆手继续说：“萧将军苦守北境，他是实打实的少年英雄，陛下很是看重他，这才有了这场赐婚。”
话到这里，沈素钦的耐心已经快要耗尽了。
于是，她主动帮助皇后娘娘加快进度，“素钦晓得，素钦会顾及大局，与将军成婚，好好在婚后相夫教子。”
说完，她抬头去看皇后，却见皇后的神色不太对，似乎有些难看。
嗯？难道皇后传唤她来，不是为了敲打她？
果然，她听见皇后语气不善，开口道：“相夫教子是自然的，但你要记得你与本宫与陛下是血亲，他萧平川始终是外人。”
沈素钦微微睁大了眼睛，原来皇后传自己前来，居然是为了兵权？
难道她想让自己帮忙游说萧平川交出兵权？
脑子还挺好使。
果然，皇后隐晦说道：“尤其如今黑旗军威望如日中天，一日不回归朝廷，陛下一日难安。”
说完，她面露期待地看着沈素钦，或许她觉得凭借“子木先生”的聪慧，定能明白她什么意思吧。
沈素钦懒得装傻，干脆顺着她的话说道：“娘娘，素钦晓得了，婚后小女定会规劝将军早日交出兵权。”
“如此甚好！”皇后见目的达到了，面色又重新好看起来，“素钦真是冰雪聪明又心怀大义，深得本宫的心，严得禄。”
严公公推门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让内务府准备准备，本宫今日就要收素钦做干女儿，封蕙心君主。”
沈素钦再次受宠若惊道：“娘娘......”
皇后娘娘笑笑，“本宫喜欢你，莫要推辞。”说完，她又对严公公说，“传下去吧。”
“是，娘娘。”
严公公走后，这回皇后才起身走到沈素钦身边，亲手将跪地不起的人扶起来说：“凭子木先生的才能，一个月期限拿回兵权，应该不难吧？”
“一个月？”也太赶了吧。她就知道天底下没有白捡的便宜。
皇后娘娘见她迟疑，脸上的笑意瞬间夹了一丝冰冷，搀扶的动作也慢了些，“若做不到，难免叫人怀疑沈家是否想借机揽权。那本宫封这君主可就要遭人笑话了，届时少不得要传沈夫人进来问问话，蕙心君主可不要辜负本宫与陛下的一番苦心呐。”
沈素钦明白，皇后这意思是想以一个月为期限，让她想办法收回黑旗军的兵权。如果做不到，就要找阿娘甚至沈家的麻烦。
这就有点棘手了。
可为今之计，必然只能先应下，后面再想办法。
所以，她顺着皇后的意思，乖乖递上了投名状，“黑旗军必定是大梁的。”
皇后满意地拍拍她的手，温声问：“你可还有别的什么要求？”
与此同时，从偏院出来的沈素秋直接去了时云珠那里。
彼时时云珠正在院中浇花，见女儿来，笑着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上去问：“今日怎么有空回来了？”
沈素秋脸色难看，她并没有回答时云珠的问话，而是拉着她的手腕，将人拉进了屋。
跟在她身后的桂嬷嬷见此情形，忙着上来拉开二人，沈素秋却反手狠狠挥开她，并将人推到门外，“砰”地一声合上房门。
“你发什么疯？”时云珠被她捏疼了，顾不得举止得体，高声呵斥道。
“母亲，我问你，当年真的是因为江遥横插一脚，你跟阿爹的感情才荡然无存的吗？”
时云珠皱眉，“你这是什么话？长辈的事你有什么资格置喙？”
“你只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你听谁说了什么？是谁说的？”
沈素秋双腿一软，倚坐在凳子上，表情痛苦，所以当年的事果然有隐情。
另一边，皇后娘娘继续道：“我知你阿娘委屈，你也委屈。只要你开口，我便赐沈夫人为一品诰命。”
沈素钦摇头，“多谢娘娘美意，不过不必了，我阿娘不在意这些。这些年阿爹虽然不能时时陪伴在她身边，但两人的感情却自始至终都是好的。郡主强嫁，并没有改变什么。”
“强嫁？”沈素秋失声，“你的意思是阿爹本不愿娶你，是你拿郡主的名头逼他与你成亲？”
时云珠脸色铁青，她不明白，好好瞒着了这么多年的事，女儿怎么会突然想起来问她，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撺掇。
“我堂堂郡主下嫁于他，他该感恩戴德才是，哪成想他沈景和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她不悦道。
沈素秋不想听她说这些，直接问道：“那江遥呢？她跟阿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哼！说是从小一起长大，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二人原本是要成婚的？”
“是。”
沈素秋已经绝望了，她不敢想象沈素钦究竟对她母亲怀有多大仇恨。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时云珠：“江遥为什么会愿意把沈素钦从小寄养在乡下？”
这回时云珠不说话了。
沈素秋脸色木然，“如果还想保全郡王府这个靠山，就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仔仔细细地说给我听。”说完这句她顿了下，扯过时云珠的手问她，“你是不是拿沈素钦的命逼她？”
时云珠心里打鼓，她不知道女儿所谓的“保全郡王府”是什么意思。不过她知道沈素秋向来稳重，绝不会胡言乱语。
所以，当下她也不敢再隐瞒什么。
“是。”她回。
“那我呢？”沈素秋哭着问她，“你拿什么威胁的阿爹？是他的命吗？”
“是江遥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