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问这些的？是不是那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时云珠神情扭曲地质问沈素秋。
沈素秋沉默不语，她现在整个人都是混乱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父母不亲近，两人整日里几乎不说一句话。哪怕说话，也是母亲一直在歇斯底里地吼，而阿爹永远在沉默。
有时，她甚至会看见阿爹手臂上带伤，问他，就说是不小心撞的。
母亲总说偏院住着个狐狸精，阿爹的心被她给吃了，老想着往偏院跑。
可其实在她的记忆里，阿爹自己很少去偏院，他甚至不让安排下人过去伺候。以至于小时候，她真的以为偏院住着的是只狐狸。
她第一次见江遥，是被母亲拉去的。
那回阿爹偷偷去偏院，被下人发现，告诉了母亲，母亲拽着她的胳膊把她一路拖到偏院。
一进偏院，她便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阿爹一巴掌，接着两人开始争吵。她争吵声吓得连连后退，差点被花盆绊倒。
这个时候，背后突然有一个人托住她，还轻轻地用两只手捂住她的耳朵。
她仰头，只看见一双温柔的眼睛。那双眼睛柔柔地看着她，就好像她是她很喜欢的人。
此后数年，那双眼睛经常入梦。这是她在自己母亲身上看不到也得不到的东西。所以，后来她才愿意称她一声二夫人。
原来，这声“二夫人”是如此诛心。
可江遥她却从未反驳过自己，甚至每一次她去偏院，江遥都会好好待她，问她吃饭没？念书累不累？想来她定是从阿爹那里知道她擅长念书。
沈素钦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无力地想，她从来没有问过我累不累。
“乡下来的？”她木木地重复一遍，“就是这个乡下来的，马上就要把锦云坊弄倒了。”她平静地说，“如果不是我快一步发现，郡王府也马上就要没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们可是皇亲国戚，她能有那本事？”
“她有。”沈素秋冰冷地说。
时云珠歇斯底里，“她想做什么？她马上就要嫁去缙州了，她还想做什么？”
原本她以为只需忍耐这个村姑几天就好，哪成想，她竟胆子大到敢算计郡王府。
沈素秋没告诉她，只警告道：“在她出嫁前，拜托你什么都不要做。你弄不过她，小心弄巧成拙。”
“这是你该跟我说话的语气吗？”
往常这种时候，沈素秋为了少惹麻烦，都会顺着她安抚一下她。但今天，她不想这么做了。
“我先回去了，母亲您休息吧。”
说完，不等时云珠回话，她便自顾出去了。
等沈素秋走后，桂嬷嬷立马脚步匆匆地走到时云珠身边，“怎么办？郡主。”刚才屋里的谈话，她在屋外都听见了。
时云珠眉头紧蹙，“素秋说那个丫头在朝锦云坊下手，你有听到什么风声么？”
“平常也没注意这些，就是听说最近市面上的布料涨价了。可涨价的话，我们不是赚的更多了么，这是好事呀。”
十多家锦云坊的分铺了，有三家是时云珠的嫁妆，只不过她自己不会经营，全都归郡王府在管，她只管每年拿些分成。
“确实是好事啊，”时云珠不解地附和道，“这样，你待会去裴府一趟，跟他们说说这事，大家一起想办法。”
“哎。”
另一边，沈素钦终于从凤仪殿出来了。
进宫时，她是步行进去的。再出宫，就变成了四人抬的软轿。这是君主的仪仗，两面清道旗、四只红纱灯笼开路，仆从若干。
仪仗队在狭长的宫道上肃穆排开，沈素钦不耐地半合着眼端坐着。
这君主的身份比公主低，比郡主高，好处是每年多了八百石的俸禄，坏处是今后得受皇家挟制。
沈素钦看不上这点俸禄。说到底，还是皇家会算计，用一个君主的身份套牢了“天下文人之首”，也将十万黑旗军打上了朝廷的印记。
她现在很烦躁，很讨厌这种被人算计拿捏的感觉。
但转念又一想，这身份未必没有用处。相反，倒是给自己省了不少事。
出了皇宫，居桃在宫门口等她。
沈素钦辞了伴架的人，带上居桃一起往回走。
“小姐，兴源酒楼的钱掌柜送来消息，说是炎大哥已经押送粮草入了凉州境内，再过几日就可以到达缙州。他那边的意思是粮草先暂时由缙州的兴源酒楼找地方存放，让黑旗军派人亲自去取。”居桃交代说。
沈素钦点头，她知道炎临不希望她太上赶着，想着拿一拿架势，让萧平川多看重她几分。
不过她无所谓，本身送粮草过去她的目的就不单纯。再说了，她都已经写明是嫁妆，就不必再多做什么了。
所以她对居桃说：“让掌柜的帮忙回过去，就说让炎副当家直接送过去，不必周折。”
“好。”
“嗯？”沈素钦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小姐。”
“你看那个是不是萧府的小公子？”
居桃顺着沈素钦的目光看过去，见萧平平正被一个中年妇人强拉着往前走。关键，萧平平右眼眼眶上一片青紫，一看就是吃了亏。
“是他。”
“你去把人拦下来，别是遇着人贩子了。”
居桃赶紧快走两步将萧平平从那个妇人手中抢过来，说：“你做什么强拉着我家孩子走？你是人贩子么？”
那妇人似乎也被吓着了，忙开口道：“什么人贩子，我是将军府的奶娘。”
居桃蹲下身，问萧平平：“你认得她么？”
萧平平见是自家未来的嫂嫂，忙用手遮着青肿的眼睛，小小地点了点头说：“认得，她是云娘。”
“她要拉你去哪？”
“去平安侯府给人家道歉，”云娘没好气地说，“他把人家平安侯府的小公子给打了，那可是人家的嫡长孙，是全家的眼珠子。人家发话了，不亲自上门道歉的话，就让我们上不成学。”
说着云娘又要伸手来拉萧平平。。
不想，沈素钦却走过来截住她的手，问萧平平说：“你们为什么打架？”
萧平平抿了抿嘴，偷偷看她一眼，见她没有责怪的意思，才开口说：“卫三说大哥欺负他哥，他也要欺负我，给他大哥报仇，然后就打起来了。”
沈素钦知道，八成是藏霜楼的事。
“眼睛是被他打的？”
“嗯。”
“我晓得了，”沈素钦把他抱起来，想了想说，“我陪你们一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