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春困(1 / 1)

玥容毕竟不是个太钻牛角尖的人,虽然因着张庶妃的作为消沉了一阵,可细想想,做错事的又不是她,她为何要同自己过不去?就当被狗咬了一口,难道非讨回个公道不可?跟禽兽较真,那等于自降身份。

何况老康说得好,只要他明白她就够了。反正张氏这会子在皇帝心中的印象已跌到谷底了——纵使她投了贵妃的缘,可她毕竟是皇帝的嫔妃,没了老康眷顾,她就什么都不是。

贵妃原要她禁足二十天,架不住众嫔妃求情,缩短至半月:她不在的日子,惠嫔宜嫔等人忙得焦头烂额,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又为了彼此偷懒而互相攻讦,大大小小的摩擦竟多出不少,到后来才有志一同,决定将安嫔请回来,她自个儿愿意侍奉皇后,那便该她侍奉去,要旁人操什么心?

佟贵妃顶不住压力,于是元宵这天开恩降了宏旨,放玥容出宫。

玥容让玉墨寻出衣柜里最好的衣裳,年前新做的,务必要艳惊四座,好叫大伙儿瞧瞧这些天她过得有多好,她才不会把那事放心上呢!

玉烟从外头进来,“娘娘,张庶妃又带食盒过来了。”

其实从正月初一就没断过,虽然佟贵妃不许宫人跟安嫔见面,但送点东西还是可行的。这张氏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天天跑来报到,或是几样自家做的时令菜肴,或是几条手帕、或者香囊扇坠之类。

当然,玥容没收,张氏哪怕送钱倒还好点,这些家常玩意是几个意思,跟她套近乎呢?

她也不需要张氏还钱,“告诉她,往后咱们两清了,那些银子权当本宫为公主积福,让她善自珍重便是。”

玉烟起初也跟主子同仇敌忾,觉得张氏忘恩负义,可见对方风雨不动前来点卯,她不禁心生恻隐——听说张庶妃以前也是当下人的,难免感同身受。

“其实那种情况下,她也没更好的法子……”

得罪贵妃与得罪安嫔,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问题,张氏固然一时糊涂,可她能做多少主呢?何况她也知错,否则不会巴巴地赶来赔礼道歉。

玥容无动于衷,“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她选择投靠贵妃,自然要背弃另一条路。”

若两边便宜都想占尽,那未免太贪心了——念在她是个母亲,玥容不会跟她计较,可深交就大可不必。

横竖是她先对不起自己的良知。

玥容梳妆好后,又让玉墨寻出皇帝那回赏的赤金红宝的发簪,稳稳插在鬓边,映得她面庞愈发细腻如霞,肌肤皎白胜雪。

是最能令贵妃心梗的妆扮。

玥容迈着气势惊人的步伐来到承乾宫,先稳稳当当环顾四周,才向着上首展颜一笑,屈膝行礼,“妾身参见贵妃娘娘。”

佟贵妃的视线直直落到她发髻的分心上,她认不出那是去年的钗,还以为皇帝新赏的,心中难免气恼:这不要脸的狐媚子,禁足期间还不忘勾引表哥,真真是天生的祸水。

佟贵妃冷笑着请她就座,假模假式闲聊了一会儿,便不露声色提起去年话题,“安嫔送来的那些经文,本宫已然瞧过,觉得很是妥帖,便代你送到宝华殿供奉,想来安嫔思过这些天,到底有了长进。”

玥容莞尔,“能为娘娘求得上苍庇佑,是嫔妾的荣幸。”

她才不承认是做错事受罚呢,倒是佟贵妃这么倒打一耙,抹黑她的名誉,很该让神灵洗涤洗涤才是。

佟贵妃从精致的鼻孔里慢哼一声,又对着末座张氏道:“公主可好些了,不会仍日夜啼哭罢?”

其实贵妃哪会认真关怀四公主的病,不过借力打力罢了,张庶妃肩膀一颤,低低说道:“还是老样子,谢娘娘牵挂。”

佟贵妃阴阳怪气地道:“还得多谢安嫔救了你们母女,可惜顾太医的医术也不怎么高明,看来到底好景不长。”

她这样在人家伤疤上撒盐……众嫔妃皆屏气凝神,原本不十分相信玥容说辞,但佟贵妃这番蠢话却是把自己给暴露了。

安嫔纵使想借公主拿捏贵妃,可她毕竟解了人家燃眉之急,可谓雪中送炭,倒是贵妃很有罔顾人命的嫌疑。

玥容沉静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咱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张庶妃身形又是一晃,安嫔此言,是在敲打她么?她原以为那日站了贵妃,贵妃会对她们母女多些照顾,可如今瞧来,也不过是跟从前一样。

而四公主的病况也不见好转,难道因着她颠倒是非,助纣为虐,老天爷才报应在她头上?

张庶妃只觉苦涩难言。

请安已毕,众嫔妃相继告退,张氏咬咬牙,到底还是追了上去,“安嫔娘娘!”

玥容站定脚步,淡漠地看着她,“你有何事?”

张氏愈发窘迫,不敢抬头看她,只侧着脸道:“娘娘还在生嫔妾的气么?当日之事,嫔妾实在不是有心……”

正要为自己分辩,玥容却轻轻打断,“你无须因本宫内疚,你只问问自己,你是否对得起你的良心,是否对得起你女儿?”

张氏一怔。

玥容神情有些疲倦,“若你觉得自己所为情有可原,大可以继续心安理得下去,四公主是你的骨血,不是么?旁人无论如何,总是隔了一层,你若觉为她好,坚持己见就是了。你也无须担心本宫记恨,本宫不是心胸狭隘的人,往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就当没这回事。”

说完,便径直带上玉墨去坤宁宫看望皇后,只留下木然呆立的张氏。

皇后宫里的耳报神向来最灵通,钮祜禄氏一见她便笑道:“知道做好人难了?”

玥容娴熟地脱了氅衣,在铜盆里净了手,上前伺候钮祜禄氏服用汤药,一壁叹道:“娘娘就别打趣臣妾了,吃一堑长一智,这回受了教训,往后臣妾再不会管别人家的闲事,安心享福就够了。”

钮祜禄氏抿了口苦涩药汁,笃定地望着她,“你做不到。”

真到了必要时候,眼前的女孩子依旧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钮祜禄氏一眼就能看穿玥容那颗澄澈的良心,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挑上她,至少能给万岁爷一个清平的后宫。

善良不难得,可在宫里,不是人人都能做到毫无顾虑释放善意的,换做惠嫔宜嫔等人,必然得权衡利弊,至于公主的性命,不过是最无足轻重的东西。

玥容就做不到无视人命,她扪心自问,重来一回,大抵还是会如此,但,至少她可以放低期待。

不做期望,就不必承受失望。

她只要无愧于己就行了。

钮祜禄氏道:“可要本宫帮你出口恶气?”

身为皇后固然得一视同仁,但,钮祜禄氏也觉得此风不可长。而她要惩治张庶妃甚至无需体罚,多的是琐碎折磨的办法,到那时张氏便将知道,佟贵妃会对她做的,旁人一样能做。

她也将明白自个儿错得何等离谱。

玥容摇头,“不必了。”

在她记忆里,张庶妃并没有一个活到成年的女儿,可见四公主终究是保不住——要惩罚一位母亲,没有比失去孩子更痛心的了。

她实在无须雪上加霜。

四公主到底也只熬过了新年,就在上元后不久,一顶小小的棺木从承乾宫抬了出来,三五个宫人身穿素服,就这么草草送去安葬了事。

张氏的噩梦未免来得太快。

玥容的心情却谈不上畅快,反而闷闷的堵得慌,跟腔子里塞着团棉絮似的。

就连娜仁送来的肉元宵看着也毫无食欲,简直像一大团肥白的猪油。

娜仁却偏要往她嘴里塞,她才跟嬷嬷学了元宵的做法,很想让姐姐尝尝手艺呢。这一大碗都是她自个儿捏的,连馅料也是娜仁亲手调配,身边人吃了都说好,她才敢叫玥容尝鲜。

架不住盛情难却,玥容只得用筷子夹起放进嘴里,轻轻咬开,糯米的黏糯与鲜肉的咸甜交织在一起,带来的并非齿间快意,反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心。

玥容也顾不得礼貌了,向娜仁摆摆手,俯下身重重干呕了两声,连皮带肉给吐出来,甚至溅了点汤水在娜仁裙上。

娜仁慌了手脚,赶紧让玉烟拿棉帕子擦拭,又叫玉墨取牙粉和漱口的清茶来,急急问道:“姐姐,是不合口味吗?”

她还特意照中原人的偏好做了改良呢,莫非还是太腥了?

玥容吃力地支起半身,咕嘟咕嘟灌了满口茶水,连漱两三回,方才觉得食道里舒坦些,怕娜仁自责,又对她道:“你别担心,我这一向胃口都不好,见到荤腥就想吐,倒不是你那肉圆子的缘故。”

玉墨点头,“是这样,您看那壁上挂的风鸡腌鱼,还是李家特意送来补身子的,照样一口未动,可知我们娘娘脾胃弱。”

娜仁诧道:“去年姐姐还陪我吃烤羊肉涮锅子呢,这是怎么了?”

见微知著,她很怕是伤身子的大病,“还是请太医瞧瞧罢。”

经历张庶妃那出,玥容听见太医两个字便头疼,“罢了,我可没那么娇贵,何况除了胃口差些也无大碍,许是春困犯懒罢。”

娜仁的眼珠骨碌碌一转,“姐姐,你该不会有身孕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接编辑通知,下章开始入v,大家有能力尽量支持一下正版吧,感恩~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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