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1 / 1)

他早早的就备好说辞,讲他这一番事。可看着嗤笑的小妹,阮长安突然不知该怎么启齿了。他努力回忆着自己事前写在纸上,往复诵读的草稿,那些字如同墨笔的画幅,在他脑中悬浮盘桓,明明知道是些什么,可每当他要开口的那一刻却变得模糊不清。

他结结巴巴许久,终于将万千言语化作简单的一句话,闭着眼睛开口道:“我...我打算,从戎了。”

阮久久嗤笑一声:“从容?你从什么容,你是这天底下最不从容的了。”

她好像是明白的,但却又并未明白阮长安口中的从戎是何种意思。

阮长安好不容易才开了口说出自己的打算,却没想到妹妹竟然没听懂,就如一鼓作气的将士,在垒垒鼓声犹疑不停的击打却停留原地迟迟不作战,再而衰三而竭一般,没有勇气再说一遍了。

他暂闭的眼睛缓缓睁开,直至半目露出的之时,于他而言仿若过了几十载那么久,他思忆往昔,想着自己双十之龄,在爹娘的庇护在,在妹妹的庇护下在三桥城乐哉悠哉的活了这么些年,想着自己这么些年文不成武不就了,大概是没有什么金榜题名的机会了,又想着自己懦弱的性格,若是只他一人在这世间活着,他还能活成这样吗?不能吧,仅凭他,确实是不能的。他有些不甘心。

但他眼中随即露出犹疑的神色,甚至在怀疑自己今夜所作所为不过是逃避罢了,他真的是找妹妹诉说自己这一次勇而往矣吗?

略透露出些秀气的拳头死命蜷缩在掌心,在恍然大悟之下他无声嘲笑到自己,嘲笑自己今夜所作所为,嘲笑自己自以为的一腔孤勇不过是胆小的印证。

今夜的道别,若只是他为了印证自己勇气的诉说,那么他就要永远困在这一方小城,一别小院,妹妹不会让他走的,爹娘更不会让他走。他若真心想走,便不该让任一个人知道。

阮长安抬头望了望夜色,他想,这夜晚才是离别最好的掩盖。

阮久久看着兄长的异样,被扰了清梦的怒意和脸上的嗤笑慢慢消散了,他看着阮长安,慢慢说道:“哥,夜半时分你还是快休息吧,是不是太紧张了想过来找我聊聊,毕竟明日就是县试了,你一定会好好发挥的吧?”

阮长安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妹妹那张与自己肖似的一张脸温和的说到:“嗯,是太紧张了,我会的,多谢妹妹了。”他撒了一个小小的谎,只是不想让妹妹再为他担忧。

“那?我关窗啦?”阮久久忽然有些莫名的心慌,看着兄长一动不动的丝毫没有离开的样子,她小心的的说到。

“嗯,看你关窗了我就走。”阮长安此时安静的不像话,他只是在那儿笑着,低声慢说道。他想,好像很久没听过妹妹喊自己哥了,这临别之前能听到,感觉还不错。

“好,哥,晚安。”阮久久轻声的怕惊扰万物一般关上了窗。回屋静坐了一会儿,两手拍了拍自己得脸,将那没由得慌张的神绪压下去。

窗外,阮长安看着屋子由明到暗,听到长吁一声吹熄蜡烛的声音才拾起墙角下得包袱,抖了抖沾上得碎石,背对阮府悄悄离开。

从此,山高路远,长安的长安便只能靠自己了。

夜风跨过重峦叠嶂的西域高山,拂过倒映月色的杜明湖,越过青石板侧路的石榴枝,追上了阮长安有些翻出墙后踉跄的步伐,缓缓吹过他沁出汗水额角的碎发。

他笑了笑,少年意气风发,仿佛要创造一个新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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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阮府自然是乱了套。

阮久久一早就惊醒,起来时明明还带着困意,却是心慌慌的再也睡不下了。于是喊来红药、芍药,准备梳洗起床。

她看着铜镜里红药给自己慢慢梳好的发髻,等到插上最后一朵珠花时快快说道:“一会儿去看看阮长安吧,昨夜也不知抽了什么风,半夜到我这里来闲聊,今日是他的县试,应当早早起来准备了。”她想着,看一看会安心许多。

“是,小姐。正好夫人老爷今个儿也要为旭哥儿送行,我们先去看看旭哥儿再去正房吃个朝食。”

“嗯。”

急急行在碎石铺就的小路上,阮久久恨不得脚底生风,到阮长安的屋子时竟才花了不到一刻钟。

她推开门就进去,却见屋里空空如也,只剩昨夜未关的窗棂往屋里送着秋风。

“阮长安,人呢,阮长安...”她喊了几声,忽然有了不好的想法,于是转身就去了睡在偏房的小厮,“夏回!夏回!阮长安呢!”

正在睡梦中沉醉无比的夏回朦朦胧胧的听着有人喊他,他想醒,却是怎么也醒不来。

阮久久也不顾三七二十一,踹了房门就进去,吱呀吱呀的木门在她身后晃荡,而她则只见在被子里迟迟醒不来的夏回,她探了探他的鼻息,热的,还好还好,那就应该不是陆长兴那伙人掳了阮长安走,不然也不会留下这么个活口。

她又喊了许多声,连在一旁的芍药和红药都觉得奇怪。这往日里夏回可是时时跟着大爷念书,早就养成了到点儿就醒的习惯,怎么今日大爷去县试,反而醒不来了呢?

阮久久心一沉,对着一旁的红药说,“拿床干被子过来”,又对着芍药说,“拎捅凉水来。”

这县试恰在二月,皑皑大雪刚刚消融了去,正是最冷的时候。阮久久已经有猜测了,只是不敢肯定。她捏了捏拳头,想起昨夜阮长安说的那两个字...

从戎,不是从容,是从戎啊!她怎么这么傻这么笨,怎么连那傻大个的言外之意都没听出来。可她是万万也没有想到,在县试前夜,她这从来都是听爹娘话的大哥竟敢一个人偷偷跑路去当兵。这是什么年头什么日子?外头流民如此之多他还敢出城...外头荒郊野岭的,不知道哪头狼就把他给吃了!

不一会儿,红药、芍药就利落的把东西送来,阮久久身姿利落,一手提桶,一手扶底,一桶凉水顺着门外二月的寒风就“啪”一下浸湿在夏回的上半身。

“嘶!冷!”果然一下子夏回就醒了,伴着瑟瑟发抖的身体和滴答落水的被子。

此时红药立马拢着干燥的被子披上夏回的身上,并说道,“赶紧把那湿被子推开。”

夏回刚从睡梦中醒来,一下子见了这么多人,脑子都成浆糊了,连忙听了话推开被子,望向阮久久问道,“姑娘这是...”

“你家大爷在哪儿。”

“在...”夏回本打算说在屋里,可他突然想起今天是县试。县试...县试啊!他看着外面的天光,知道自己今日是睡迟了,那大爷呢?大爷起了没,还是已经走了?太奇怪了,他从来没有过这样,今日怎么就睡糊涂了?夏回捶着自己的脑袋十分懊恼。

阮久久看着夏回茫然懊恼的模样便知道答案了,于是说道:“算了,你快些换身衣服吧。”

她说完又去了正门,果然看到家中马夫正在正门候着,心下一沉,这个时辰了,阮长安还没去县试,恐怕人在昨夜已经走了,她疾跑到了正房寻父母,果然看到他们也早早起来在屋里等着早晨送顾长安应试去。

可迟迟没见着人,反倒瞧着自家姑娘来了,连忙走上前来便招呼到,“长安呢?怎么只瞧见你一个人过来了。”

阮久久攥紧的拳头松了紧,紧了松,最终还是将自己的猜测说出了口,“阮长安,恐怕是昨夜偷偷去参军了...”

阮父阮云岭听到此话,脸上担忧的神色瞬间变换作提眉怒眼,他咬着牙道,“不肖子!他怎么敢,怎么敢!”

阮母赶紧抚着夫君的背脊,念到,“切莫气坏了身子。”,又拉着阮云岭坐到椅子上,给他倒了一杯茶顺心,袅袅炊烟下的气氛仿佛静止了一般。

终于,阮久久迫不及待的打破这平静,却在阮母摇头示意后收回了自己的话。

阮母将椅子转了个面,坐到了阮父对面,轻轻道,“云岭,你也知道的。”

阮云岭红了眼,扭过头不看夫人。

他怎么会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长安光县试就考了九年,三次落榜,是长安的刺,也是他的痛。每每看到那小子对着红榜翘首以待却在览尽名字却无自己后垂头丧脑的样子,他也心揪过。可怎么能放弃?只要一日在霖朝,做武官就永远比当文官低一级。况且以那小子的体格,怎么过得了武试,又怎么受得了当兵的这份苦。

阮云岭宽厚的背脊此时似乎是塌了下去,他嗫喏的跟自己的夫人说道:“英兰,我难道真的错了...”

阮母同女儿挥了挥手,“你先回屋吧,长安的事你不用操心,我们会解决的。”

阮久久回了声好,帮父亲母亲掩上房门,透着那缝隙却只见父亲如孩子一般扑在母亲的膝头,母亲则不疾不徐的给他抚着背,嘴里还念着什么。

看着守在外面的红药和芍药,阮久久呼出一口气,说道,“走吧,回屋。”

她一路走一路想,阮长安受得了当兵的苦吗?他那细胳膊细腿,从小被人欺负了就哭嗓子的性格,能当好兵吗?怕不是两日就要叫着回家。可军队又不是学堂,不是他想回就能回的,说不好要用他杀鸡儆猴来个五十军棍,那他一条小命不得呜呼了......不可不可......

芍药和红药对视一眼,一路上不敢言语生怕惊扰了小姐,直至到了小院眼睁睁看着阮久久快要撞上门柱才惊呼一声,“小姐!小心!”

却不想还是晚了一步,阮久久低着头心思不在路上,还是撞上了门柱。

一刻钟后,阮久久坐在自己屋内任由芍药敷着自己额间的肿起的包。

“小姐这几日可怎么见人...”红药端来凉水,看着那鸡蛋大的肿包担忧到。

芍药边敷边比划,“嗯...这儿,这儿簪枝花应当可以遮一遮。”

阮久久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笑道,“不必这么麻烦,我也见不了什么人,况且这也没有破口,想必也没什么大碍。”但等她摸了摸自己的伤处后,却又说,“红药,你给我收拾三四件换洗的衣裳,不对不对,你去成衣铺子按我的身形买几身男装吧,回来与你说原因。”

红药从来就只知奉命听话,当即就回了:“是,小姐。”一会儿就拿上银两上街去了。

阮久久再将红药也支使了去,便撑着脑袋想起阮长安那儿接下来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铺垫的快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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