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冯老二顺嘴问了一句。
“妈，大哥三弟什么时候回来?”
冯老太对这个儿子呀，怎么看都不顺眼，再加上今天受了气，平常还能忍着，今天直接忍不了：“问你大哥三弟做什么？”
冯老二又抽了口烟，缓缓吐出烟圈：“妈，我这不想着，村里的活儿马上也要干完了，家里缺钱用，能不能让大哥三弟帮着介绍介绍我也去城里干？”
“你?你会干什么？你以为城里的活，有一把子力气就行，那可都是技术工，得有脑子的。就你这个闷葫芦，人家能愿意用?”冯老太说的唾沫横飞，冯老二低着脑袋，默默挨训。
“再说，你去了城里，你妈我怎么办？我这么大岁数了，儿子一个不在身边，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还有家里这么多地，你指望我一个老婆子种?我就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娶了媳妇忘了娘啊，鸡腿只给你媳妇吃，不知道给你老娘，哎呦，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见到这么个场景，冯莹也没开口，而是把她妈她妹她姑都喊出去。
“闺女，你爸在屋里咱们就这样走了，不太好吧。”李淑英早就想走，不想来吃这顿饭，她不乐意在别人家吃饭，就算家里只有窝窝头，也不乐意搁别人家吃，老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但她男人在这儿，她只能跟着过来。
现如今她男人还在屋里呢，她就这么走了，总觉得不太好。
“没啥不好的，让我奶和我爸聊聊天儿，挺好的，人家母子俩说说体己话。”冯莹挽着李淑英胳膊，软磨硬泡把她拽走。
“我看你奶奶个架势，怕是要骂你爸?”李淑英边走边回头，她嘴笨不能帮腔，但她有闺女啊，“你怎么不给你爸帮帮腔?”
“我是小辈儿，这种事我怎么能插手。”其实吧，冯莹压根没想帮冯老二说话，不仅不想帮忙，还盼着冯老太骂的越凶越好，越狠越好，什么难听骂什么。
骂的不难听不狠，冯老二这个烂好人能清醒吗？
所以嘛，冯莹半点不担心冯老二。
徐朗三个人跟在母女俩身后，隔了十几米，不敢走上前，也不敢落后太多，他们真的怕了冯莹。
徐朗颤巍巍伸出一双手，欲哭无泪，修长白嫩的一双手，被麦穗刺挠的，没有一块好皮。
昨天晚上回家，浑身都疼，快散架那种疼法，偏偏他爸觉得冯莹做的对，对他的求救视若无睹。
“你瞅瞅我，我这一脸啊，晒的红一块儿，白一块儿，都起皮儿了，我妈也不管。还说起皮儿了好啊，起皮儿了才更男子汉。”胖子垂头丧气，“我妈还说我，眼瞅着瘦了两斤，让我再接再厉，争取再多瘦一点，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他亲儿子?”
“我爸那张嘴有多损，你们是见识过的。”瘦子学着他爸说话的样子，挑起眉头，脸上带着三分冷笑，三分漫不经心，四分嘲讽：“你呀，就像供销社那头懒驴，非得用鞭子抽了才知道干活！”
“你们说说哪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
……
三人齐齐叹气，这悲惨的人生啊。
“妈，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冯莹凑到李淑英耳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李淑英听她说的话，眼睛睁越睁越大，越睁越大，又惊又喜。
“闺女，你说真的?你不是哄你妈玩的吧？”
“当然是真的了，我可是拿了奖金的呢，只有前10名才有奖金拿。”
李淑英吃了一惊，她是村里人，别说念高中了，小学都没念完，不懂什么文科，理科，文转理，班级排名她是知道的，闺女上次期末考了全班第十五，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这次竟然是全班第三，全班第3唉，她想都不敢想。
还有100多块钱奖金，全家人浑身上下都不到200块钱，还是她和冯老二攒了这么多年的钱，闺女一下子拿了100多块钱的奖金，怎么能让冯李淑英不吃惊？
“妈，你做饭那么好吃，到时候咱在镇上开个店，肯定有好多人来买你做的吃的?”冯莹凑在李淑英耳边小声嘀咕。
“不成，不成，我哪成啊，我做的都是家常菜，谁会花钱买家常菜？自己买菜，自己做，不是更省钱？”李淑英拼命摇头，她自觉手艺一般，哪里能开店，到时候开店没人买，这些钱岂不是都要赔进去？
李淑英越想越觉得不成，万一这些钱都赔进去，闺女上学的钱也没了，他们也吃不起饭了，那可咋整？
“妈，你别担心这，担心那的，我上次带回的包子，我舍友她们也吃了，都说好吃呢，说镇上的早餐铺子没有妈你做的包子好吃，你要是开店，她们100个愿意买着吃。”冯莹挽着李淑英胳膊，极力游说。
当然，她舍友没说的这么直白，这些话有冯莹的润色，大体意思差不离。
总而言之，她妈的手艺棒棒的。
李淑英被冯莹这话哄得晕头转向，从来没人这样夸她，只是让她去镇上开店……她个没出过村的农村妇女，怎么敢去镇上开店？
可要这真是个挣钱法子，也不能错过啊，眼瞅着老二没办法去镇上做活，说不定等她在镇上开了店，老二也能找着活计，到时候他们两口子在镇上挣钱，闺女的学费不愁，他们的生活费也有了，指不定……还能额外挣些。
想着想着冯淑英心里热热的，有了盼头，去了镇上是不是就没有村里这些破事。
她不是不知道，村里人在背后编排她，说她不会说话，不会做人，也不知道请人到家里吃饭。
可她真是怕啊。刚嫁给冯老二的时候，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也不喜欢和人说话，但不会见人就掉头跑。
村里事儿多，又人多口杂的，今儿你上我家吃饭，明儿我上你家吃饭，村里的老娘们嘴上没个把门儿的，成天盯着这些个破事，比来比去的。她真的招架不住啊。
正当李淑英犹豫不决，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嬉笑打闹声。
听声音像是村里孩子的声儿。
村里的孩子就像放养的狗，今儿又是周末，他们不上学，最喜欢做的事儿就是三五成堆在村里打闹。
冯莹也没放在心上，走了两步，怎么这声音越听越不对劲儿，一抽一抽的还有哭声呢。
“打死你们，打死你个傻子，打死你个不要脸的。”
“对，朝她脸上扔，哎，你不行啊，你怎么扔的，扔歪了啊，要瞄准啊！”
“你们都不行，看我的，我可是玩石子的高手！”
“还是二虎子厉害，扔的准！”
“……呜呜呜，别打了，别打了。”是小女孩的哭声。
一听这哭声，冯莹脸色一沉，李淑英也慌了，快步走上前，拐个弯，瞅见几个十来岁男孩围着圈欺负人呢。
一边骂一边从地上捡起石子，朝中间扔过去。
欺负的不是别人，正是冯慧和冯秀两个。
要说冯慧和冯秀两个也是倒霉，吃完饭从冯老太家出来，没走多远呢，就被几个男娃拦下了。
二狗子几个男娃出了名捣蛋，村里娃谁都不敢惹他们，更别说冯慧和冯秀了，冯慧本身胆子小，冯秀脑子又不清醒，只有挨欺负的份。
冯慧捂着眼睛，蹲在地上哭，冯秀张开身体保护她，那姿势就像保护小鸡仔的老母鸡。
冯秀看着是个大人样子，但村里孩子都知道她是个傻子，只知道搁村里拔草，连个话都说不全，根本不怕她。
一个个麻溜从地上捡石子，往两人身上扔，边扔还边比赛，看谁扔的多，看谁扔的准。
冯莹当即大喝一声：“你们干嘛呢！！”
几个男孩被这个吼声吓了一跳，扭头一来人，不仅不害怕还不屑地嗤了声。
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小傻子和胆小鬼的家里人啊。
爸妈都跟他们说了，傻子会传染的，说不定她们也是傻子呢。
二虎子掐腰嚷嚷：“我妈说了，你们家都是傻子，会传染的，赶紧滚出冯家村！”哼，他妈都跟他说了，这一家人坏的很，有小猪仔也不肯卖给他家，还想讹他家的钱呢，今天他非得教训教训她们不可。
冯莹几个大步走上前，一脚一个，转着圈把那几个男娃踹翻在地。
小小瘦瘦的身子，那劲儿可是真不小。
在她这儿，可没什么小孩子不能打的规矩，越是小孩子恶意越大，在她看来，这群男娃就是欠揍，踹他们一脚都是轻的，要不是担心冯慧和冯秀两人的伤势，她绝对不轻饶。
几个男娃子被踹倒在地，都懵了，半天才爬起来，最惨的是二虎子，他摔倒时脸着地，正巧磕到石子，啪嗒一声，摔掉一颗门牙。
吭哧吭哧爬起来，捂着嘴，口齿不清咋呼：“……你踹我?……你竟然敢踹我?……你等我回去告诉我妈，非得让你好看！”
冯莹往周围看了看，瞄见墙角放着几根挺粗的树枝，走过去随手捡起来掂量一下，似乎挺满意的，两手握住粗树枝两端，屈起膝盖，微微一用力，树枝应声而断。
“看到没有，你再敢欺负人，这些树枝就是你们的下场。”冯莹那冷飕飕的眼神转了一圈，“掰断你们可比掰断这些树枝容易多了……”
几个男娃子瞪大眼珠，那树枝可老粗了他们一根都掰不断，这个可怕的女人，竟然一口气掰断了好几根儿。
二虎子的眼神在树枝和这个女人的脸上来回晃了几圈，深觉他妈说的没错，这一家人啊，都是疯子，都有疯病，没有疯病，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几个男娃咽咽口水，拼命点头，顾不上被踹疼的屁股一瘸一拐跑掉了。
二虎子也捂着嘴，断牙往外冒血呢，他也顾不得，飞快的跑了。
冯莹冷哼一声，扔掉折断的树枝，视线在二虎子背影上停留许久，心里有了盘算。
李淑英看到冯慧脸上的伤，惊呼一声。
冯慧脸上有一道伤口，正好在左眼下方，血刺呼啦，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眼睛。
“眼睛不疼吧？疼不疼，你跟妈说?”
想到自家闺女被村里的小孩子欺负，李淑英心口就一抽一抽的疼，都是她这个当妈的没用，要不然闺女怎么会被人欺负？
冯莹走过去，蹲下身抬手轻轻碰了下她的伤口，冯慧疼的“嘶”的一声。
“姐姐，你生气了?”衣摆被一只小手扯住，轻轻晃了晃。
别看冯慧胆子小，人可不傻，还挺机灵的，这次要不是二虎子他们提前埋伏，不可能堵住她。
她敏感察觉冯莹心情不好。
冯莹没说话，专心致志给她检查伤口，检查完了之后，确认身上只是一些小的擦伤，脸上那道伤口距离眼睛很近，万幸没有伤到眼睛。
跟冯慧比起来，冯秀身上的伤更严重，为了护着冯慧，她可是被石子砸中了好几下。
她好似不知道疼，傻乎乎任由冯莹给她检查伤口。
露出来的伤口都检查好了，也不知道衣服下面有没有伤口。
“那么多人欺负你，你为什么不还手?”冯莹板着脸，心里又气又急。
冯慧低着头，“我不敢……这些都是小伤，没什么的，很快就会好。”
显然被欺负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了。
李淑英听闺女说这话，心里就跟打翻调料瓶一样，五味杂陈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
冯慧真的不觉得这个伤很疼，冯莹叹口气，抬手摸摸她的脑袋，眼神认真，“你这个小傻瓜，记住我说的话，不管谁欺负你，哪怕动一下你的头发，你也要打回去，别人打你一下，你就打他两下，别人扇你一巴掌，你就扇他两巴掌，别人用石头打你，你就扔回去，什么都不用害怕，有姐姐在。”
以前冯慧没少被欺负，不管在村里还是在学校，她胆子小，连比她小几岁的冯安冯康都会欺负她，被欺负了她不敢回家说，不想给爸妈惹麻烦。
现在姐姐告诉她，有人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不用害怕，姐姐给你撑腰。
冯慧突然觉得眼睛酸酸的。
这种有人护着的感觉真好。
冯慧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姐姐，二虎子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他肯定还会找麻烦，说不定会带着他妈一块来找麻烦……”
想想就发愁，那可怎么办啊？
二虎子的娘是刘婶子，那可是村里鼎鼎难缠的一号人物。
“别担心。”冯莹扶她起来，不在意说，“我还怕他们不上门呢！”
“闺女，你说的那事我想好了……妈同意了，你爸那我去说。”李淑英抹掉脸上泪珠，他们家不能在村里这样呆下去了，为了她的孩子，也为了以后的生活，是时候走出去看看。
徐老三个人，眼睁睁看着冯莹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一脚踹一个，把那些男娃子踹到地上，还一下子把好几个人树枝咔嚓一下折断。
那股狠劲，心里大为震撼，徐朗忍不住挺胸收腹摸屁股，仿佛刚才那一脚不是踹在那些男娃子屁股上，而是踹在他屁股上。
那叫一个酸爽。
三个人同心里同时一紧，又是一松，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
脑海里不由自主产生一个疑问。
当时如果冯莹一个人去了操场，他们真的打得过吗？
作者有话要说：接到编编通知，本文2月1号入V，感谢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