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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1 / 1)

再过几日就是元日,王府各处均在忙碌,准备新年的一应事宜。而在益州杨家私宅内,两个孔武有力的兵把正在翻墙的杨瑾薅了下来,他反抗两下,长兄杨瑛就下令把他绑了。

杨瑾被押到杨瑛跟前,继而被踹倒在地。杨瑛气道:“你再跑一个试试,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杨瑾跌了满脸的土,龇牙咧嘴缓和了一番,语气却没输:“打死我我也不娶那个王家娘子。娘还病着呢,我要侍奉汤药!”

“你脸皮真厚,就是让你跟王家娘子见一面,你倒好,竟奢望跟人家成婚?”杨瑛道,“娘跟前都没见过你几回,要是有个娘子管着你,倒是能让娘少喝几碗药。”

他朝那两个兵吩咐:“带他回屋,收拾干净了,明日他若不听话,就以逃兵论罪!”

两个兵称喏。

“长兄你跋扈!”杨瑾继续反抗,在地上打滚,“阿爷呢?我要见阿爷!不是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现如今娘病着不好做主,我总得问问阿爷的意思。”

杨瑛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极力压着火劝:“五弟,你能不能别再任性了,此事是九大王亲自给父亲写的信。都是你的亲人,让你成婚还能害你不成?那王家娘子在益州有多少郎君排着队仰慕,人家答应与你见一面,你还要翘尾巴?赶紧回屋去!”

“我不去!”杨瑾跟他死杠,“反正我一无是处,不及长兄十一,便不必给我安排王家娘子、李家娘子了。免得委屈了人家。”

杨瑛听完,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他刚夺过兵卫手里的刀,要给这厮砸晕,谁成想杨崇盛忙完衙署的事回来了,离老远喝问:“闹什么?”

杨瑾立马添油加醋告状:“阿爷,长兄他要杀了我!”

杨瑛想给他两巴掌,碍于父亲在这,没敢动手。他到杨崇盛跟前行礼,禀道:“父亲,五弟要跑回长安,让儿拦下来,劝他不听,这才……把他捆了。”

“你直接把我打倒在地逼我听你说。”杨瑾带着满脸土,眼神看向杨瑛手里的刀,朝父亲诉冤,“我分辨两句,他就要杀我!要不是阿爷您回来,我指定被他抹了脖子。”

杨瑛瞪着一双大眼:“你再胡说一句试试!”

“阿爷您看他,您就在跟前,他就要当这个家了!”

“好了!”杨崇盛制止兄弟俩,让人给幼子解了绳索,亲自拉着他往屋里去。

杨瑾一边拍身上的土一边嘟囔:“我不去见王家娘子。长兄不是二十三才成婚?我今年才十七,我不娶!”

杨崇盛扔给他一块巾布,又指指脸上,杨瑾会意,忙抬手擦脸,擦到一半听父亲道:“男女成婚并非儿戏,你连人家面都没见过,就满口不乐意,待你见了真人兴许就不这么说了。”

杨瑾不以为然:“我见了我也这么说。”

这次杨崇盛跟他瞪了眼:“你在京城日日去平康坊,是看上哪个歌妓舞女了不成?”

杨瑾矢口否认,那只是朋友。她们并非私妓,就算是高门子弟见她们一面也需递拜帖。他担心父亲就此事追问,又怕惹急了父亲再挨揍,就开始卖乖:“我久不在爷娘膝下,未听慈训,心中难安,再说现在娘病着,说好了我是来侍疾的,阿爷您就别让我去见什么王家娘子了吧?”

杨崇盛语重心长道:“五郎啊,按理说你的婚事晚上几年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次是九大王加急来信让先给你相看,个中原由虽未言明,但我提到这里,你应当也明白一些。”

杨瑾颇为不满:“要是二姊姊还在就好了,一定会劝他别拿我去给他的权势做盾。”

“胡说!”杨崇盛道,“要是王妃还在,指定老早就在京城给你相看了,哪会轮得到你疯跑闲逛没正经。别以为你不在我跟前,我就不知道你整日做什么!你可真能给杨家赚脸面!”

“我……”杨瑾一着急有点结巴了,“我就是……就向平康坊里的艺妓请教一些学问或是曲调而已,出格的事我可没做。阿爷可不能凭白冤枉人。”

杨崇盛忽然笑了起来。

杨瑾这才发觉上了当。

杨崇盛依然是好言:“王家在益州颇有贤名,据说他家娘子也生得美,是个知书识礼的人,与你年龄相仿。婚事并非一蹴而就,相看之后还有诸多程序,婚期可略微延后,你就别再拧着了,想想你娘,好歹让她高兴高兴。”

杨瑾就是在父亲的劝导,兄长的逼迫,母亲的期待,外加容牧的命令下与王家娘子见了面。王家也算是簪缨世家,与杨家结亲可谓门当户对,尤其是王家娘子见杨瑾仪表堂堂,回了家红着脸嘟囔出一句“我听父亲母亲的安排”,就这样,杨王两家的婚事算了开了头。

而敷衍过父兄的杨瑾却在期盼他娘的病赶紧好起来,这样他就能回长安去,尽管长安城里的那位姊夫很让他害怕。

他从袖袋里摸出一枚荷包来。这是他死皮赖脸从砚夕手上抢来的,半掌大的锦缎荷包上绣着杏花,里边装的是朱砂。

离开长安前,杨瑾照旧去园子里找砚夕,彼时砚夕正和舒文一同挪动一盆体量大的盆景,弯腰的时候,荷包从她袖袋里掉了出来。

杨瑾看见后,立马捞起来看,砚夕急着抬手去抢,他便质问她是不是哪个情郎给的信物。砚夕气得脸通红,不让他胡说,那只不过是她听说朱砂是辟邪圣物,另有镇心安神之功效,这才日日装着,以求平安。

杨瑾握着荷包不撒手,还说他要去益州,既然朱砂有辟邪之功,那正好先借他一用,以保路上平安。

砚夕不依,杨瑾非要,他坚持说来不及去寺里求,只是先借用,日后必定还给她。

离开长安有一个多月了,远在益州的杨瑾用手捏了捏荷包,脑海里却浮出了砚夕老大不情愿给他荷包的模样。他忽然笑了起来,随后把荷包收回了袖袋里。

这么久没见,也不知她有没有再被人欺负。

他想了想,研磨镇纸,给他姊夫写了新年祝福的话,也给砚夕写了一封,转头一想,她或许不识字,便只好叮嘱送信人去找他院子里的人,把“元日安康”转告给砚夕。

那日从延福堂回来后,砚夕一直心慌,接连几个夜晚都睡不好觉,幸而近来园子里差事少,否则她会顶不住。前后思索数次,砚夕依然想不明白容牧为何会提杨瑾婚事,更不敢再见杨瑾院子的人,也好在近来没有再收到手炉。

而那“元日安康”四字,是舒文转告给她的。当时可是陈子恒提醒过不许再去园子里送手炉,是以那个奉杨瑾之命看顾砚夕的仆从不敢直接找她,绕了一步托舒文代做。

舒文说完这话还“啧啧”了两声:“杨五郎远在益州,还不忘让人给你送上祝福,我都不知道要夸赞你有福气,还是要褒奖杨五郎有情义了。”

砚夕被她消遣,却没心思与她掰扯,潦草道:“他不是一向如此?”

舒文撇撇嘴:“那我怎么没得到这四个字?”

“元日安康。”砚夕嫌她烦,从案上抓起一个苹果往她嘴里塞,希望她安静点。

可是辞旧迎新的日子并不安静。除夕这晚,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黎庶,都在欢庆。

而这个夜,容牧要进宫去。

进宫前,他和陈子恒说,年节之际多有走动,虽是人之常情,但也要注意有人存别的心思。陈子恒听明白了容牧的意思。

容牧问起园子里的人,陈子恒说杨瑾让人给她送了新年的祝福,其余时候,她都格外安静。

容牧心道:能静下来的人才容易成事,跳蹿的早就被拿下了。

外头有爆竹声响起,新年越来越近。

从前杨妃在时,会和容牧一起进宫守岁,而其他侧妃并没有这个资格。现如今相王府的侧妃里,孺人薛氏患病,孺人宋氏得罪了一众人,也就那十媵能凑一块说上几句,偏偏说着说着不是挤兑就是炫耀,最后总落个不欢而散,后来便也聚得少了。

她们个个严妆,就为了给容牧看一眼,偏是得等大朝会结束,容牧从宫里出来才能见到。而大多数他回来的时候已经疲惫,不过是随意敷衍她们一会就回去补眠。

侧妃们各怀心思又用尽法子,一直失望却永不绝望,倒也称得上意志坚强。底下的人并没有贵人们的烦恼,除了期盼当值不出岔子外,最期盼的便是得赏钱。

舒文手上捧着一贯钱,脸上露出了捧着一锭金的笑容,心满意足地冲砚夕道:“我就知道会有我不会太差。”

砚夕也笑:“这下可以给你兄弟买不少纸笔了。”

舒文点点头:“我呀,希望他能有出息,认几个字,再会算几个数,将来给人做账,就算不是自己的钱,可天天看那么多钱进出,心里也痛快。”

砚夕真羡慕她,这愿望离现实越来越近。再反观自己,想和书朝通上一封信都难如登天。

就在刚刚,张长青就单独出现在来她跟前。

砚夕想起容牧那日说出的话十分惊怕,近来便不想再单独见张长青,生怕一个不注意让人起疑,转头就被揪出来勠力典刑。她当然确定容牧只是起了怀疑,并没有实证。可这里是相王府,就算没有实证,他想处置个下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错,便故意拉着舒文走开。偏是在守岁的时候,张长青以邀众人饮屠苏酒的名头来叫她。

国朝风移,辞旧迎新的日子,有饮屠苏酒和花椒酒的旧俗。府上担心下人们误事,是以下令不许饮酒,然而逢年过节,只要不出岔子,管事不会多说什么。这也多了一些趁机钻空子的人,溜差事的可不少。

砚夕还是拉着舒文的胳膊,不想和张长青独处,偏是张长青开玩笑要给舒文五文钱,让她去帮自己搬一坛酒。舒文爱钱,爽快地应下,转头就走。

本是躲不过去的事,砚夕也不想得罪他,便扯谎敷衍:“还是你有法子,否则我实在脱不开身。”

张长青与她并排着走,说话声音也低,却并没有为难她:“我懂。前几日我被管事调到别处帮忙,没来得及找娘子。”他直截了当问,“先头娘子去延福堂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砚夕摇头:“就是看了看盆景。”

张长青盯着她看:“今日杨五郎院子的人是来找你的吧?”

“就是年节时道了一声祝福,‘元日安康’。”砚夕正正道,“此事舒文也知。”

“娘子可不能瞒我。”张长青快走一步,闪身站在她前头,“我与娘子是一条船上的人,生死都在一处,娘子可明白?”

“不光如此,我的家人也在这条船上,我不想让他们溺水,自然不会有所欺瞒。”她说话的时候一脸真诚。

张长青见问不出什么,又怕单独与她相处过久引人怀疑,只得作罢。砚夕看着他先行离去的身影,紧紧咬着下唇。

她依然对容牧所说的话有所疑惑,然而从张长青主动找她的举止来看,她已经明白了她主上的做法让容牧有所顾虑,而这顾虑和杨家有关。结合容牧所言,让杨瑾尽早成婚除了让他安分一些,还有切断杨家忠于旁人的可能。

她没对张长青说实话,是不想让容牧的怀疑得到验证。此时此刻她才反应过来,彼时容牧是特意说给她听的,其目的怕是为了验证这话会不会传回她主上耳中。

她必须得稳住,这些日子务必规规矩矩做个不长嘴巴的女婢。

就在她要去花房凑热闹吃酒守岁的时候,身后有急切的呼叫声:“砚夕!砚夕!你在吗?有事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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