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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狼狈(1 / 1)

寻着他喊的声源,宋知看过去,像一剂镇定剂,安定了她心头的恐惧,桌子下攥成团的手松开。

小夜市人潮杂乱,各种声音交织。

程嘉延朝这边走过来,背线挺拔,穿着白色打底,深蓝色外套敞开着,走动的时候,衣摆跟着步伐摆动。

身后跟着那位女生,一脸的焦躁。

陈启笑笑:“房东妹妹,我们没找到位,一起搭个桌呗。”

同那日不同,他脸上没那么多恶意了。

说完,陈启拉过来一张空椅子,就要往下坐。

程嘉延眉梢收拢,抓住椅子一侧,看向宋知,他眼神漆黑,融了些许夜晚的灯火,柔和了些,询问道:“方便吗?”

沉寂的面具下面,他好像一直挺有礼貌,语气里也给足了她拒绝和接受的选择。

宋知怔了怔,不是在犹豫,是脑中一片空白,停顿了几秒才找回思绪:“可以。”

话落,她把椅子往一侧拉,腾了位置出来。

温思礼站着,认出了宋知,明明白白地看了几眼,略带不嗤,几人挪位置的挪位置,拉椅子的拉椅子。

她站着不动,双手环抱着。

陈启烦她这种自做娇贵的性子,不太想理她。

他把程嘉延的椅子拉在左侧,挨着宋知,自己坐中间,又拉了把椅子放在右侧:“温大小姐请坐。”

几人落坐,原本就小的方地挤了起来,人挨着人。

宋知一侧是赵之柚,一侧是程嘉延,挨着赵之柚那边,距离已经被缩到极致。

陈启张罗着又叫了一桌子的菜:“蹭了你们的桌子,表达感谢,今天我请客。”

“房东妹妹,那天的事多有抱歉,你就当我给你赔罪,使劲宰我一顿。”

地方又挤又窄,到处都是呛鼻的油烟味,温思礼见陈启嬉笑的嘴脸,厌恶又烦躁,把火发在他身上:“陈启,你能不能闭嘴!”

陈启爆了句粗话:“操。”

距离太窄,动作有些受限,程嘉延给宋知的记忆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像天际喜爱孤独的月亮。

她怕无意间碰到他,引他烦躁。

趁着上菜的机会,悄无声息地,宋知又往那边赵之柚那边挪了挪。

等挪到理想的距离,她偷偷松了口气,心虚地抬头去看身侧的人,措不及防与他眼神撞上。

愣了一秒,宋知睫毛动了动,自若地挪走视线。

吃饭时,陈启话一直没停,问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明显在旁敲侧击什么:“房东妹妹,你多大。?

不太习惯陌生人太过亲密的称呼,宋知略显不自在:“我叫宋知,知道的知,你叫我名字吧。”

“行,我叫陈启,启程的启。”他转头,随手指了下旁边的女生,“温思礼,我职高同学。”

说完,他又莫名来了一句:“我们几个都是单身,特容易相处,别害怕。”

温思礼用脚踹了他小腿一下:“有病啊,谁让你介绍的!”

宋知抬眸看过去一眼,女生脸很小,双眼皮,算得上漂亮,只是眼尾很长,细看的话,面相会显得有些刻薄。

像不太满意这块儿地方,从落坐开始,没给在座的人一个好脸色,也没动筷子。

陈启拍了拍裤子,没搭理她,转头又问:“房东——呸,宋知,你多大?”

宋知不太想回答,又不太好当着众人驳了他面子,语气淡淡的:“十七。”

程嘉延退学耽搁了一年,今年十八,陈启笑道:“小一岁,刚刚好。”

他用筷子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嚼了两口,又问,“你们明海是不是不让谈恋爱?”

赵之柚用手肘戳了戳何厝,瞪着对面几人:“他想干什么?”

程嘉延一直没怎么动筷子,只是拿着手机,低着头,一副不想参与其中的姿态。

陈启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眼皮上掀,长腿在桌子下面踢了下他的椅子腿:“话多是不是!”

“我这不是好奇吗。”

程嘉延把手机关了,放在桌子上,抬眸看了眼宋知:“吃你的,不用理他。”

护上了?

听到他解围的声音,宋知有一瞬的错愕,不自觉视线被吸过去。

他伸手拿了跟烤串,上面撒了一层胡椒粉,咬了一口,似乎觉得不对胃口,又扔回桌子上。

嘴里那一口,嚼了几下,跟随喉结上下滚动,咽了下去,之后再没动筷子。

空气一瞬间变得闷起来,宋知低下头,用吃东西掩饰慌张。

程嘉延把手机拿起来,转成横屏,往后靠在椅子上,坐姿随意,有些散漫,又看不出过多的不礼貌,回到了那种荒度余生的姿态。

夜市地方窄小,也略显混沌,广告牌在人影之间闪烁,烟火气很足,说话的、酒瓶碰在一起的声音接连不断。

温思礼吃了两口,电话响了,她把擦过手的纸巾随手扔在地上,接起电话说了句好,没打招呼,直接起身走了。

程嘉延视线没从手机上移开,用脚碰了碰陈启的椅子腿,乌沉混沌里,他身上布满疲倦。

“操,一会儿都不能消停。”陈启咒骂一声,一手抓了两根串,一手捏着罐装啤酒,边走边跟宋知摆手,“房东妹妹,改天见。”

赵之柚胆子小,被他变脸的速度惊到,扯了扯宋知衣服:“他看着不太像好人。”

“不是看着,本来也不是好人。”

好人才不会在巷子里蹲人。

程嘉延一局游戏结束,他站起来,拿着手机往摊贩老板那边走过去。

像错觉一样,宋知看见他抬眸的一瞬间嘴角勾了一下,再去寻的时候,像一抹过眼云烟。

猜到他是要付钱,她拿着手机跟过去。

程嘉延:“老板,多少钱?”

老板一身的汗,手里忙活着,往那边望了一眼,抽出一张单子:“抹个零,给五百就行。”

付款码在左手边,程嘉延手伸过来,宋知脚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眼眸一转,落在她脸上:“我是瘟神?”

宋知不明所以,跟着回答:“不是。”

程嘉延扫了码,低头输入密码,像随口一问的语气:“嫌我脏?”

虽未达到众星捧月,倒也不至于低入尘埃,宋知不解,一惯以冷漠待世的程嘉延为什么会说出这种丧气的话。

她沉默着,没说话。

等他抬头看过来,她跳过了话题:“一人付一半吧。”

也许是她的越过话题将气氛拉到了极致的冰冷。

程嘉延眼波动了动,一抹阴影遮盖在眉眼上,像沉入了不愿回首的回忆里,只一瞬,他又回到了那种玩世不恭,自嘲却也揶揄人的模样:“嫌我穷?”

“不是,我——”

钱付好,他摁灭手机,割断她未说完的话:“是穷了点,倒还没到吃饭让女生付钱的地步。”

宋知思衬了一下:“我没嫌你穷,也没嫌你脏。”

“嗯。”

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好坏,他显然并不在意,只简单敷衍应了一下。

他很有礼貌,心里向阳,可总带着一种别接近我的距离感。

像傍晚赤红晚霞之下最孤寂的海浪,只有一瞬间是有生命力的。

吃人嘴软的缘故,在这场对话里,宋知察觉到自己占了下风,她思索着要不要坚持把钱给他一半。

刚要说话,程嘉延突然问了句:“手机带了吗?”

宋知一时没明白,仅下意识回答他:“带了。”

然后,他说:“回去吧。”

“啊?”

他没解释,抬脚走了。

等身影走远,宋知才反应过来,那晚被陈启蹲人,他善意的提示犹在耳边。

暮色深沉,宋知抬眸寻过去。

临近夜深,夜市街上人潮不减,各种嘈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分明乱糟糟的。

程嘉延的背影越走越远,模糊起来,可身形在她眼前越发清晰起来。

次日一早,万里无云,淡蓝的天空缀着盛夏的炙热。

帮着赵之柚发了一上午奶茶店传单,宋知热到整个人脱水。

回来挨着床,倒头就睡,再醒来天色还早,简单吃过饭之后,她趴在桌子上开始写作业。

云乌的夏季白日短,宋知低着头做题,整个人陷入思考了之中。

视野里的光亮渐渐暗下去,试卷上的字体开始略微模糊,宋知动了动酸胀脖子,顺势往窗外看过去,天际的湛蓝褪去,换上了颜色较浓的赤红的晚霞,红黄交错。

她下楼在厨房煮了碗面,等刷洗干净,已经能看清天际缀着的淡淡星点。

宋知洗了个苹果,上了天台,躺在躺椅上,一边啃着苹果,一半玩着手机。

小群里,五点二十七分。

柚子:【今天辛苦我可爱的两位男神女神了,明天给你们带奶茶喝,报想喝的口味】

没厝:【不喝奶茶,周一给我买早饭,两个包子,一杯豆浆】

柚子:【没问题】

柚子:【知知,小知知呢?】

柚子:【我的知,还活着吗?】

【……】

七点十五,宋知回了信息。

知不知:【还有一口气】

像守着似的,赵之柚秒回,宋知正要回过去,巷子口隐约传来熟悉的摩托车声。

她从椅子立起来,走到天台边上,往巷子口看过去。

远处一片黑暗,只有近处涌进来的一缕光。

摩托车从清远街驶进来,轰隆声震耳,快要进入巷子的时候,程嘉延忽然皱了下眉。

手比脑子灵光,在思维清晰之前,手上先按了手刹,坠力之下,他整个人往后猛地一仰。

车子停稳,程嘉延两条长腿支在地上,轻声说了句脏话,在暗夜里无人知晓。

他抬手把头盔取下来,用手理了把头发,从车上下来,推着摩托车往巷子里走。

贺祁拎着袋水果,远远地看见他突然刹车,然后推行着笨重的摩托车。

几步撵上来,他不解地问:“没油了?”

“多着呢。”

“省油?”

程嘉延回头撇了眼,嗤了对方一声:“你那个妹妹,我骑进来一次,找我事一次,再不顺着她,我怕她半夜起来把我发动机拆了。”

贺祁笑:“难得有你怂的时候。”

他语态异常慵懒:“向恶势力低头。”

“你这样子看着挺狼狈的。”贺祁有点故意的口吻,欠欠的,“需要帮你搭把手吗?”

“用不着。”

“哦。”

视野里的一幕,少年憋屈又狼狈,贺祁没忍住嘲笑出声。

“头一回见你这么憋屈,要不要给你拍张照留念?将来你有钱了,还能讹点。”

程嘉延推着车,满不在乎,冷笑一声:“你可以试试。”

从巷子口经过,天色暗到看不清路,程嘉延侧头往陈秀芬家门口看过去,房门紧闭,窗户里面没再亮起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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