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怒气(1 / 1)

第二天一大早,穆星河听见了母亲窸窸窣窣的起床声,便迷迷糊糊问道:“天亮了吗?”

孟和轻声回道:“还没呢,趁着现在天气还凉快,我去赶牛羊吃草。”

“我也去。”说着,就要起身,孟和忙一把将她按了下去,说道:“再睡会儿吧,你刚回来,正好今天你哥哥也不用去生产队,你们几个好好聚一聚。”

穆星河已经有点清醒了,她抓住孟和的胳膊轻轻蹭了蹭,撒娇地叫了声“额吉”。孟和怜爱地抚了抚她的发顶,问道:“肚子还疼吗?”

她摇摇头,顺势倚到了她的怀里,孟和揽住了她的肩膀,叹道:“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呢……”

穆星河在她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回道:“我就是到了八十岁,在您面前也还是小孩子啊。”

孟和不由失笑,“到那时候,额吉也早就不在啦……”

“不会的,”穆星河直起身,认真地看着母亲,说道,“额吉会长命百岁,陪着我们到永永久久。”

“傻瓜。”孟和拍了拍她的手,站起身,说道,“我得走了。”

她从墙上取下马鞍,提了鞭子,往门外走去。

天刚蒙蒙亮,透着一点青灰色的光亮,门一关,那点暗淡的亮意也没有了,包里重回昏暗。穆星河却再也睡不着了,她躺下去,望着毡包的穹顶,思绪一点一点发散开来。

她才回来不到两天,家里就发生了这么多事,“长大”、“分包”的字眼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旋,使她再一次意识到,无论多么相亲相爱的人,终究有一天会分离。可谁也不知道,她内心深处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似乎在她有记忆以来,她就一直在经历着分离,爸爸妈妈,阿布,甚至还有……这种恐慌如影随形,总会在她要忘记的时候,突然冒出来,给她重重一击——她害怕分离,害怕被……抛下,没有人能理解她这种恐慌是多么得可怕。

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索性起床,给大家做好了饭,准备出门去饮马,刚开门,便看见对面的小毡包也开了,阿木尔从里面钻了出来。

穆星河笑着叫了声,“哥哥”。

阿木尔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她的小腹上,她反应过来,忙说道:“已经不疼了。”经过孟和的开解和一夜的缓冲,她已经没那么尴尬了。

阿木尔不自然地别开目光,往马棚而去。穆星河忙跟上他,“等等我,我也去。”

两人牵了马,往河边而去。

到了河边,马儿们自动把头埋在水里,开始饮水。太阳还没有出来,四周很安静,草丛里传来不知名的虫鸣。偶尔有一丝清风吹过,吹起穆星河的发梢,她放开马绊,蹲下身,掬水洗脸。

洗完了脸,她扬起头,问阿木尔道:“哥哥,你不洗洗脸吗?”

太阳终于透出了一丝光亮,投在她身旁的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她匀称白皙的面上还挂着水珠,几缕沾湿的头发耷拉在两旁,眼睛也像浸了水,湿漉漉的,让阿木尔想到,很久以前在草原上邂逅的一只幼鹿。

他似乎从未认真地看过她,也从未格外注意过她的模样,他知道她是漂亮的,可他不知道她原来漂亮得如此夺目,就像在……发着光。

他状若无事地移开了目光,心底却有一丝说不清的触动,但他隐约觉得不像是什么好事,便本能不想去细究。

穆星河以为他不愿意在这儿洗脸,也没有再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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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年一度的那达慕大会就要来临,吃过饭,阿木尔几人也没有做别的,各自为自己的赛事做着准备。宝音图什么也没参加,坐在毡包前,沉浸在穆星河带来的蒙文小说里。

巴雅尔除了要参加搏克,还要打瑟日(牛脊骨)。他找了一些缠手的布条,正一条一条地试,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便循声望去,不由瞪大了眼睛,两条眉毛竖了起来,他大声喝问道:“阿尔斯楞,你来干什么?”

阿尔斯楞从一匹格外高大的马上跳下来——他个子太高了,不知道去哪里寻了这么高的一匹马,笑嘻嘻地回道:“我来找你呀……”说着,便伸手勾住了他的肩膀。

阿尔斯楞嫌弃地挣开他,“去去去,我跟你有什么交情?”

阿尔斯楞却有些惊讶,“我怎么觉得你又长高了?”

过了十四岁,巴雅尔突然像打了激素一样急速地抽起条来,以至于长得太快,皮肤更新换代跟不上,大腿上出现了一块块的白色斑痕。他终于像他额吉说的那样长高了,一直窜到了一米八三,甚至现在还在长。

但他依然没有长过阿尔斯楞,他已经接近一米九了,自从参加成年组的搏克以来,鲜逢敌手,已经是他们当地小有名气的搏克手,非常受小姑娘们的追捧,每次他的比赛,都会围了很多叽叽喳喳的小姑娘。

巴雅尔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继续试他的布条。阿尔斯楞却缠着他不放,他提议道:“咱们先提前切磋切磋?”

巴雅尔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他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阿尔斯楞嘻嘻笑道:“别生气啊,怎么每次见了我都跟斗鸡似的?我们都半年没见过面了,也没惹你啊……”

巴雅尔哼了一声,“我可跟你没什么交情,我才不信你来找我有什么好事。”

阿尔斯楞却神秘兮兮地凑上前来,压低声音说道:“喂,你想不想赢我一回?只要你帮我个忙,我就……”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诧异的“咦”,“阿尔斯楞,你怎么在这里?”

阿尔斯楞立即收了嬉皮笑脸的表情,转过身,对着穆星河老老实实道:“我要去一趟舅舅家,路过你们营盘,想跟巴雅尔切磋一下……”

说到这儿,就倏然被巴雅尔打断,“滚蛋!我信你个邪?我今天就非要看看,你肚子里到底揣了什么花花肠子。”

阿尔斯楞不理他,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他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张折着的报纸,递给她,“我在学校碰到呼和老师,他说你写的《草原牧歌》在报纸上发表了,让我给你带回来。”

他知道穆星河每次放假都是要等成绩单出来之后再走,为了能和她“顺个路”,他假装自己也要等成绩单,留在了学校里。可他没想到,老师们对优秀的学生都是多一份偏爱的,提前给了她成绩单,而她一到手,就马不停蹄的走了。他直到第二天正式放榜的时候才发现,正沮丧间,碰到她的班主任呼和,知道他们俩是一个公社的,便委托他把当天刊登了她文章的日报带给她。于是他回家的第二天,就有了合情合理的理由来找她。

“真的?”穆星河很是惊喜。她接了过来,迫不及待地打开,阿尔斯楞从一旁伸出手指,给她指出文章所在的版面。

这是蒙文版的日报,穆星河对自己的蒙文不是很自信,所以老师帮她投稿的时候,她并没有抱很大希望。

虽然是自己写的文章,已经再熟悉不过,但内心的激动仍然让她不自觉地去逐句阅读,琢磨。阿尔斯楞本来也跟着看报纸上的文字,但渐渐的,目光就不自觉转到了她的脸上。

上高中后,她很少再在草原上奔波,南方人特有的好皮肤便又渐渐养了回来。她身上有一股独特的气质,和其他姑娘都不一样,她明明也一样健壮、爽利,可是看着却别有一种脱离人群之外的气息。这样的她让他着迷,可是他却一直不敢贸然行动,就好像他不是个敢爱敢恨的草原男儿。

她从十三四岁开始,就陆陆续续受到男孩子们的追逐,可她却并不觉得得意,反而有些厌烦。有好多次,他都看见,她强压着不悦,不耐烦地应付着这些冒冒失失的男孩,到后来,她直接用高傲冷漠的态度,拒人于千里之外,成了一朵口口相传的高岭之花。他便聪明地收敛起爪牙,像一只耐心的狼,潜伏在她身边,伺机而动。

他看着她白皙的面庞,细密的睫毛微微卷起,黑葡萄一样的眼眸正专注地看着报纸。他从未离她如此之近过,近到她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身上清爽的气息在他的鼻尖若隐若现。目光逡巡,不经意间瞥到她近在咫尺的手臂,他的心突然“扑通”“普通”地狂跳起来。

天气炎热,她穿了一件无袖的单袍,两只白生生的胳膊就像两截鲜藕,嫩生生地在他眼前招摇,他甚至能看到上面细小的绒毛。

他不由咽了咽口水,有什么东西冲到了灵台之上,正心思荡漾之际,他突然听到一道隐含着怒意的低哑声音:“星河,过来!”

穆星河茫然地抬起头,虽然没有明白什么情况,但仍然顺从地收起报纸,往阿木尔那边过去。阿尔斯楞顶着他放刀子一样的目光,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穆星河跟着哥哥进了毡房,见他翻箱倒柜,从柜子里找出一件土黄色的长袖单袍,递给她。

她疑惑地指了指自己,“要我换上?”

他点点头,把袍子放到她手里,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穆星河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既然要她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便听话地换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11-21 23:05:28~2022-11-22 18:0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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