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年级不要求上晚自习，正课上完之后才不到五点，走读生就可以放学回家，住宿生留在教室上晚自习到九点半。
谷雨和钟意手挽手走出校门时，看见几个发色奇特的小混混在一中校门不远的位置蹲点，不知道盯上了谁。
都已经连续好几天了，学生们唯恐避之不及，纷纷绕路。
回到胡同的时候，还没等到家就看到了秀珍，和一群人围在井边洗菜说说笑笑。抛除掉滤镜，依然可以摸着良心说，自家秀珍是最漂亮那个。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就是美人，被爷爷宠了大半辈子没受过什么苦，自身心态也好，保养得年轻，七十岁的人出去说五十岁依旧有人信。
谷雨把人喊过来，一老一小闲聊着，慢慢悠悠走，秀珍问她，“今天在学校开心吗？”
“挺开心的。”
“那为了庆祝你今天开心，咱们去老地方搓一顿吧！”秀珍兴致勃勃道，“今天新进了羊肉，辉子喊我们过去。”
老地方是隔壁胡同口的一家大排档，店主叫李辉，谷雨叫一声辉哥。
“去呗，你请客！”谷雨逗她。
“哎呦，我这耳朵突然就听不到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请！客！”
“听不见听不见！”秀珍加快脚步拉开了距离。
“我请我请，你慢点走，别摔了......”
秀珍依旧不回头，但脚步却一点点放慢，不用想，谷雨都知道她在偷笑。她快走两步追上秀珍，一老一小挽着手走向大排档。
酒足饭饱，谷雨点一盏台灯坐在桌前改这一期要交的专栏稿，猫主子山楂乖顺地窝在她腿上打盹，一人一猫各忙各的互不打扰。
只不过主子睡饱一醒，窜下去的时候毛像蒲公英一样落了她满身，留下谷雨被满身的毛气笑。
这个月的稿子修修改改好多次总算定了下来，但杜微又塞给她一个征文，拖了三天现在还没开始动笔。
人生啊，不就是拼嘛！
熬了一个大夜，第二天的早读谷雨读得昏昏欲睡。但和身边那位比起来她还算好的，那位到现在连影子都没有。
谷雨手拿小绿本，嘴里嘀嘀咕咕之乎者也，心思却早跑到外太空。
小绿本顾名思义，是一个巴掌大的绿色封皮本子，里面收录了初高中的高考必考文言文和诗歌，杜微交代了要人手一本。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谷雨抬眼看向教室前挂的钟表，八点零五分，裴知行又迟到了，这个月第十次。
谷雨盯着钟表，习以为常开始倒数，伴随着倒数结束，裴知行一分不差踏进教室，后面还跟着小军。
学生时代最怕的，就是你不经意看向门口，却发现玻璃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挂上了一张大脸，I am watching you！
惊悚程度直逼《闪灵》，不，更甚！对于高一年级的学生们来说，小军就是那个惊悚的存在。
放眼整个年级，毫不谦虚地说，裴知行是和小军混得最熟的。
一开始是因为好学生特定光环的好印象。
现在嘛，就不是那么正面了，一个月迟到十次，次次被逮，不熟都难。偏偏他每次迟到理由都不同。
据谷雨所知，上一次迟到是因为书包被来家里玩的熊孩子藏起来了，威逼利诱了好久才找到；
上上一次是因为他妈记错了日期，以为那天是假期，为了让儿子多睡会，把家里所有闹钟全关了......
小军走到前门扫视了一圈，氛围不错，点点头面带微笑走了，谷雨把书挡在嘴边整个身子向裴知行那边探，压低声音，“师父你今天又是因为什么？”
裴知行放弃挣扎生无可恋道：“本来没迟到的，掐着最后一秒闪进校门，结果得意忘形，小军非说我那眼神是在挑衅他，就又给我记上了。”
谷雨：“......”
“那小军怎么还护送你到班级呢？”
“狗屁的护送，我问他老客户能不能满十减二，他让我滚，给我上了一路的思想教育。”
“不皮不会死！”
“小军还让我提醒你，你的征文已经拖了三天了，该交了。”
“知道了知道了，在写了在写了......”
下课铃一响，班里瞬间变成叽叽喳喳的麻雀窝一般，谷雨伸了个懒腰后起身开始收语文作业。刚收到一半，就看见罗佳佳已经抱着一堆作业从教室前门走出去，还赏给她一个挑衅的眼神。
谷雨放弃了叫住她的念头继续收自己的部分，也不着急了，视死如归地抱着另一半作业走到语文组办公室。
语文组的平均年龄在各个学科组里一骑绝尘，老年人嘛，觉少。和学生们早上昏昏欲睡的状态相比，老师们的状态就好了太多。
每个人都手持保温杯，正讨论着隔壁某位老师刚出生的双胞胎女儿。杜微本来也在讨论，见谷雨进来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
“核桃，来点。”杜微抓起桌上一包坚果道。
“不了不了，谢老师。”谷雨放下作业就想赶紧走。
“等等不着急，我有事问你。”谷雨心一咯噔，完蛋，躲不过了，“你和罗佳佳交作业怎么总是不一起呢？你还总是比她慢。”
谷雨心说，我也想知道啊！
“咱们作业的规定时间不都是第一节课下课之前嘛，我就没着急。”谷雨假装没听到第一个问题，“以后会更早点送来。”
“作业倒也不着急，就是你俩这......”杜微话还没说完，上课预备铃就响了，谷雨如获大赦，客套一句后脚底抹油般跑了。
自上次摸底考试之后，她被选做语文课代表，后来罗佳佳又自告奋勇揽下了这活。姑娘对得起名字，长得漂亮，确实是位佳人，就有点古板。
课代表嘛，不就那么两类，亲师型和亲民型。好死不死的，杜微选的两个课代表就是两个阵营里的。
江湖传言，罗佳佳从小到大深受老师喜爱，相对应的，在同学里风评就不是很好。好听点的说尊敬师长，难听点的直接说狗腿子。
当天，罗佳佳就提出两人分别负责一半同学的作业，谷雨同意了。但很快，她就发现，两个人的理解好像不太一样。
谷雨的理解是，两个人分别收齐之后一起送到办公室；但罗佳佳每天收齐之后也不管她，直接送到办公室。几次之后，谷雨就放弃了叫住她，分开送就分开送吧。
但是！有一个工作积极的伙伴提高效率，就会给领导一种，本该这样的错觉！
杜微已经问过她好几次为什么交作业交的晚了，谷雨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真的很想跟罗佳佳说：攀比可耻！
尽管杜微一再强调语文多重要，二班那群大神依然沉浸于理科海洋，不愿意分神给语文，作业更是每天都在挑战生死时速。
谷雨对这些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收之前都是等他们参考得差不多了再拿走。自然地，速度就比对方慢。
而且，罗佳佳是一点不管写没写完，在桌子上就直接收走，没在的沟通无果之后直接走人，剩下的就自己到办公室解释。
一来二去的，好多原本在罗佳佳那组的人都要求换到谷雨这边来，谷雨好说话来者不拒，后果就是收作业一天比一天慢。
当然，这个慢也是相较于另一位而言。
所以这要怎么解释？？？
牵一发而动半个班。
算了，放弃。
“罗佳佳就是对你有意见，你总不信我，这回知道了吧。”
中午跑得慢没抢到限量的糖醋排骨，就像一个导火索，引爆了两个人这几天的不痛快。
“不是不信，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俩平时除了收作业连话都没说过。”
钟意故作深沉道，“我要纠正你，你俩连收作业都没说话好嘛。”
“......我谢谢你的纠正啊！”
“有啥想不明白的？”钟意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你是指派的，她是自己争取来的。在同学里面人缘不好，老师那边也不顺，微姐还把征文的名额给了你。”
“那不叫给，那叫塞！”
这次的征文一个班里只有一个名额，杜微当时在班里问了一圈也没人报名，所以这名额才硬塞给她。
如果是因为这个，谷雨真觉得没必要。如果她想要，只要开口，名额就是她的，完全没必要像现在这样，一个得不到心焦，一个吃力不讨好。
但除了这个，也没什么能解释从征文名额确定后，罗佳佳对她从工作层面上升到个人层面的意见了。
人家就是明目张胆地挑衅你：我就是对你有意见，而且我还怕你不知道！
谷雨戳着自己盘里的青菜，越想越气，“要不我把她揍一顿吧，我心里还痛快点。”
钟意还有点理智，“那可不行，违反校规啊！”
正说着，罗佳佳刚好从后面走过，声音准确无误地传到两个人的耳朵里，“哎鸭，今天这排骨太多了，我都吃不完。”
！！！
钟意瞬间火就上来了，“妈的，放学就去买麻袋，明天就干！”
午饭之后是规定的午休时间，这段时间里只能睡觉。谷雨平时最期待的就是这个时间，今天却没什么心情。
买麻袋揍人什么的只能是嘴上说说图个痛快，哑巴亏还是得吃。
垂头丧气回到自己位子上，裴知行正拿着她那张分数惨淡的物理随堂考试卷，碎碎念道，“徒儿啊！你这个成绩为师很是担忧啊！”
谷雨叹口气后抱臂将自己埋在桌子上逃避现实，“......别念了师父。”
察觉到她情绪不高，裴知行稍正色地问，“不开心？”
“师父，”谷雨偏头面向他，“你有没有因为成绩好多出很多烦恼？”
“什么？”她声音太小，裴知行头稍微靠近了点。
谷雨重复一遍，“你有没有因为成绩太好多出很多烦恼？”
“你有啊？不应该啊！”裴知行手拿起她的卷子故意调侃，嘴角笑出两个括弧，“你现在不应该有这种烦恼啊！”
“......”你他妈！说得对。
调侃之后，裴知行稍正色地想了想回答说：“没有过。”
“一次都没有吗？”
“一次都没有。”
“为什么没有？”
“为什么要有？”
谷雨快被两个人绕口令一样的对话绕懵，干脆跳出来直白地问“不会遭别人嫉妒吗？”
“凭自己本事学来的，怕什么别人啊。时间都是一样的，书本也都能买到，我肯花时间花精力所以我学的好，坦坦荡荡的。”
谷雨点点头表示赞同他的回答，又不出声了。裴知行不了解女生之间那些暗戳戳的弯弯绕绕，但他了解谷雨。
他也大概能猜到她是因为什么问出了那个问题，毕竟从征文比赛名额确定之后，她就一天比一天惆怅。再加上钟意和张明远两个大嘴巴每天不停地念叨，他想不知道也难。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谁让他担人一句师父，裴知行这么想着，又说，“你得体谅有些人身无一物却愤世嫉俗，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
“那我做不到体谅呢？我没那么大方。”谷雨瓮声瓮气。
“那就说出来，自己心里痛快比什么都强。为什么要让别人觉得自己大方？计较就是计较，不开心就是不开心。谁还不是个小公举了？”
谷雨被他逗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裴知行习惯了她的狗腿，摆摆手假装不在乎道，“那过来看看你错的这道物理大题，加速度都求错了。”
“下次再议，下次再议，要午睡了。”
“不行，就现在！”
“我不！我拒绝！我看见它心里就不痛快。你刚教我的，做不到体谅，那自己心里痛快比什么都强。”
裴知行不轻不重地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教你不是让你用在我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