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1 / 1)

微风拂过,一阵酒香蹿入宁安鼻中,她笑笑:“这是覃康酒?”

临渊看了她一眼:“还是个行家?”

宁安低下头,想了想道:“行家算不上,覃康酒是上界珍酿,我平时可喝不到,只是我们那里的土地喜欢喝酒,所以偶尔能从别的神仙那里弄来一点,我有幸闻过一两回。”

“既不是行家,那看来是个酒鬼了。”临渊拿着酒瓶在她面前晃了一晃,“只可惜,酒鬼的眼睛还没医好,暂时喝不上酒喽。”

宁安看着他这副可恶的模样,轻哼一声:“你不是也有伤在身嘛,再喝酒伤势会严重的。”

临渊将酒瓶往旁边一放,随口道:“一点小伤,没什么。”

宁安摇摇头,也不再管他,就着刚才的话头和他闲聊起来:“覃康酒酒香浓烈,其实我不是很喜欢。”

“那你喜欢喝什么酒?”临渊随意同她搭着话。

“更偏爱秋露白、荷花蕊这些吧,这些平素里喝得多些。还有人间有一种酒名叫神仙梦,也很好喝。”宁安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说得十分兴起。

临渊看了她一眼:“你了解得倒多,只是这酿酒的本事嘛——”

宁安讪讪一笑:“上次那酒酿得时间不够。”

临渊轻笑一声,也不理她,顾自呢喃道:“神仙梦这个名字起的有点儿意思。”

他眸色轻垂,颇有几分语尽阑珊之意。

宁安偏头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帝君,你今日是有什么烦心事吗?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太好似的。”

临渊挑了挑眉:“你眼睛又看不清,还能知道我心情好不好?”

“又不是只能用眼睛去看,何况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东西也是会骗人的。”宁安低声道,“虽然平日里也没见你有多高兴吧,可你今日,好像更不高兴了。”

这几日在周游山的相处,宁安与临渊之间熟稔了不少,是以言谈间也常常开起玩笑。

虽然临渊这个人面上冷淡些,有时候说话也不中听,话里话外还总有点将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倨傲劲儿,可宁安感觉的到,他实际上没什么架子。

从前为上神时,遇见的神仙们都是毕恭毕敬。直到她历劫成了个地仙,才看到了许多从前不曾看到的人情冷暖。

单单只是地仙们,便有许多目中无人的。

一个轻视鄙夷的眼神将别人从上到下打量一遍,面上虽是笑着,心里却是瞧不上的。看人下菜碟这桩人间陋习,他们倒是学得得心应手。

但临渊不同,他好像是——瞧不起所有人。

虽说这也没好到哪儿去,但好像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点不一样的,也算是变相的“一视同仁”了。

“什么叫平时也没见有多高兴?”临渊歪头看她,一句话将她的思绪给唤了回来,“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宁安忙摆摆手:“我没别的意思啊,我只是觉得如果你有烦心事,或许可以和我说一说。”

“然后呢?”临渊看向她,揶揄道,“你又要想什么好办法帮我?”

宁安被他的话噎了一下。

那日半是赌气半是故意地离开重华宫后,她没怎么见过临渊,更别提谈起这些事了。

先前还在苦恼再见面应该说些什么,没想到又在周游山伤了眼睛,为了让临渊替她医治,只能

“放下恩怨,尽释前嫌了”。

这几日谁都没提那些事,宁安还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想着这样也好吧,说出来大家面上难免尴尬,却没想到是临渊先开了口。

她沉默了一会儿,思索着要说些什么:“我——”

她的话还没出口,便被临渊给堵了回去:“宁安。”

“嗯?”她微微侧过头去看他,正碰上临渊往这边看过来的眼神。

临渊的声音还是如先前那般淡淡的,但是说出的话却让她心里起了几分波澜。

“宁安,那天的事情是我态度不好。你说的对,你做这一切是出于好心,虽然好心办了坏事,但我的话也确实有些过分了。”

他郑重道,“我向你道歉。”

宁安愣在那里,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

临渊在向她道歉!

临渊居然也会道歉!

她心里突然有点莫名的小激动,注意力全然不在临渊说了些什么,更多是他的道歉本身。

抑制不住的笑容微微扬起,脸上还有残留的震惊,临渊看着宁安这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微微扬了扬眉:“怎么?你不想原谅我啊?”

“那算——”他话还没说完,宁安忙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收敛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其实我以为你不会道歉的。”

“为什么?”

“因为你是高高在上的帝君啊。”

宁安道,“即便你真的做错了,别人也不会怪你的,自然更不会期望你会道歉。”

“究竟是不会怪我,还是不敢怪我?”临渊喃喃道,“错了就是错了,人总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无关身份背景。别人不需要,不代表我就不应该道歉。”

他说着笑了一声:“再说了,你——不怪我嘛?”

宁安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道:“你如果不怪我,怎么会非要离开重华宫,又怎么会给满宫的仙子仙侍送手串,却独独不给我?”

“我——”宁安犹豫了一下,“我是有点生气,但是后来纪玄跟我说了那株焰火的来历之后,我就没那么生气了,还觉得有点愧疚。”

临渊盯着她看了看:“愧疚?你不是已经想办法把它救活了吗,为什么还要走?”

宁安面露难色。

总不能说是因为她想要借此机会试探一下他的想法吧。

她想了想,半真半假道:“那是因为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还把话说得那么严重,我也是要面子的呀,面上多少都有些过不去。”

闻言,临渊笑了两声,宁安顿了顿道:“帝君,其实这件事我也应该向你道歉的,是我自以为是,最后才把事情弄砸了。我不知道焰火对你的意义,才说了要再寻一株回来的话。”

“知道就好。”临渊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那我们就扯平了。”

他抬头望着天空那轮皎洁的明月,眸色像夜幕一般漆黑:“其实我今天心情是不太好。”

“白天说起魔族的事情,想到了一些旧事。”

宁安试探着问:“是和先天帝有关吗?”

临渊点点头,回想起从前,不由感慨万千:“我与饮光既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又是以心相交的好友。我生来神骨,从未在灵力修为上吃过什么苦头,也未曾为这帝君之位付出过什么代价。”

“他也算出自名门,就是如今的无稽山。可他天资并非极佳,能得天帝之位全靠自己昼夜不歇地修炼,寒冬酷暑,从未有过懈怠。”

宁安垂眸,或许这么多年来临渊之所以对无稽山众仙的趾高气昂视若无睹,不只是因为天帝未曾插手,也有先天帝这位旧友的缘故。

临渊轻轻叹了一声:“这还不够,为天帝者,每九千年便要历一次神劫,历劫之身可为人鬼妖魔,经俗世情缘,历人生八苦。”

“这些他都撑了过来,他终于可以去施展自己的满腔抱负了,可是却因为我一次并不周全的决策而永远没有了机会。”

“他临死前,曾给我留过一封留影信,”临渊忽然问道,“你猜他说了什么?”

宁安脑中一下子晃过了许多念头,还是摇了摇头,静静地等着临渊接下来的话。

“他说仙族可以没有他这个天帝,却不能没有我这个帝君。”

他自嘲地笑笑,“可我如何能和他比。”

“我带领仙族将士征战四方,却没能将他们好好带回来。甚至,还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

临渊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与平时无异,可是他轻颤的尾音和微微湿润的眼眶却出卖了他心里的痛苦。

听他说起这些,宁安心里也不好受。

自鸿蒙伊始,仙魔两族便征战不断。究其原因,大多也都因魔族而起。

魔族之人唤作魔罗,生来暴戾好战,骁勇异常,莫说与他族常起冲突,就是族内也常有争斗。

而与魔族冲突最多的,当属仙族。

数万年来两族纷争,死去的仙君、魔罗不胜其数,仙魔仇怨也越积越深。直到一万年前周游山境,仙魔大战,魔君胤陈身死,先天帝饮光殒身,征战方休。

宁安为上神时,这场大战早已过去多年,自然见不到战场之上的诸般情景。可即便仙族通史关于此事的记载只有寥寥数字,也知战事定然十分惨烈。

战后两族将士亡魂积聚周游,饱受阴瘴之苦。临渊心有不忍,耗费数万年神力也只能将亡灵引至魔域渡水,暂缓其苦楚。

只是传说听闻,就已经让人不忍回首,遑论亲历者呢。

宁安看向临渊,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听临渊道:“所以,宁安,永远别为了别人去伤害你自己。”

宁安愣了愣,忽然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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