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1 / 1)

望江楼位于聚贤街,此街是京城最热闹之处。

宋春汐最后一次来这酒楼是在一年多前。

那时她才嫁给霍云不久,姜莲约着出来玩,她就在望江楼定了五楼的雅间,只是并没有看到徐钝,听伙计说他出城去会见哪位客商了。

她的这位表哥虽然有趣,但却是钻在钱眼里的,她成亲那日,徐钝都忙于生意不曾露面,只送了份厚礼。

见宋春汐锦罗玉衣,容色绝艳,像是哪家的富贵小姐,伙计们殷勤招待。

但酒楼的管事认识她,亲自过来询问:“见过都督夫人,小人记得您来过,您那时对一道‘八宝海参’赞不绝口,可想再品尝品尝?”

这管事有心了,宋春汐点点头:“好,”又问他,“我表哥在不在,你把他请来。”

“在的,小人稍后就去。”管事又推荐了几样菜肴,而后急忙下楼。

徐钝十分意外。

他跟宋春汐许久不见,没想到她会来望江楼。

他整一整袍衫,对着镜子又看了一会方才出去。

“春汐!”他嗓门十分清亮,“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不然我定然要在门口迎你,你可是都督夫人,你能来我们酒楼,蓬荜生辉啊!”

面前的男子身材高大,白净的脸庞上一双凤眼狭长明亮,神采奕奕。

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沉香味,宋春汐道:“表哥还是老样子。”

徐钝摸了把脸:“我是老样子,但你也是……总是衬得我自惭形秽。”

宋春汐噗嗤一笑:“果然是一点没变。”

她揶揄他。

可徐钝并不觉得自己油嘴滑舌,在他心里,宋春汐就是貌若天仙,不然先帝为何要把她许给霍云?不就是觉得只有她才能配得上霍云。

但这先帝实在是有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他一撩衣袍坐下:“说吧,怎么突然来找我?”

宋春汐调皮地道:“我没事就不能来吗?”

徐钝幽幽道:“难道我说错?你要是真惦记我,岂会这么久才露面?我虽是你表哥,也不好去都督府找你吧,只能等着你找我啊。”

“……”

听着挺委屈,但宋春汐知道他爱说笑,也不放心里,正色道:“我听说你现在可了不得了,在京城是大人物,我确实有事找你帮忙。”

“你怎么还骗我了?”徐钝皱一皱眉,拿起茶壶倒茶,“我一个开酒楼,开钱庄的算什么大人物?我若算大人物,那你夫婿算什么?神仙吗?也对,跟你正好是神仙眷侣,两个人都是天界下凡的……我说,你来看我,我心里高兴,可也不要拿我寻开心嘛,你霍家有什么事是需要我帮忙的?”

真是个话多的,她只是说一句,他能说一串。

宋春汐道:“霍家的事我当然不找你,我是为娘家的事。”

徐钝的神色终于变得严肃起来:“姑父怎么了?惹祸了?”

父亲的清名百姓都知,但为清名付出什么,就只有身边的人才明白了,宋春汐道:“我知道有个人可能会对付父亲,想请你去查一下他。”

“谁啊?你如何知道的?”

“我如何知不能告诉你,他叫魏立民,宁州知府。”

“……请我帮忙,这么遮遮掩掩?”他有些不满。

宋春汐无奈道:“表哥,我有苦衷,你就当我是客人么,此等生意只要货银两讫,向来不问缘由的。”

做了都督夫人竟还有苦衷?徐钝想追问,可瞧她水盈盈的眸子里满是期盼,一时倒不忍让她失望:“行行行,你开口我能拒绝?我等会就派人去查,给你查得清清楚楚。”

宋春汐笑了,从袖中取出银票:“辛苦表哥。”

“你要给我这个,我还不帮你查了!”徐钝脸色一沉,“你真把我当表哥就收回去。”

其实每逢过节从他送来的厚礼就知,徐钝十分感念当年母亲的支助,看样子是确实不会收了,宋春汐道:“不要算了,省我银子呢。”以后补一份礼就是。

他哈的笑了。

伙计端了一些菜过来,二人吃着饭,看看远处隐约可见的澄江,又说些年少往事。

临走时,宋春汐问:“你为何到现在还未娶妻?”

“娶谁啊?你给我找一个?”

二十四岁对男子来说也实在不小了吧?但看他很不在意,宋春汐劝道:“……母亲担心你,怕你孤寂没人相陪,你还是快些成亲吧。”

“好,再等我挣上黄金万两,到时必请姑母替我择妻。”

“……”

黄金万两可是天大的数目,宋春汐听出来他是在找借口便不提了。

徐钝起身道:“我送你出去。”

走到门口,他忽然顿住:“不对啊,照理说,魏立民不应该与姑父为敌才是。”

“此话怎讲?”

“我刚才想起件事,我手下一个管事曾为钱庄的事去过宁州,这宁州离京城不远,中间就隔了一个津州,他是去收账的……我记得他提过当时宁州知府抓捕了蕲国公的次子,百姓都说他是清官。”

一个清官,竟然会诬陷父亲?宋春汐颇为惊讶,此事越来越不简单了。

“恐怕不好查呢,真的劳烦表哥。”

“无事,你常来看我就好。”

两人说着往楼下走。

宋春汐琢磨起魏立民这个人。

这魏立民跟父亲没有来往,又重声誉,这样的官员,为何要对付父亲?贻误军机,本是重罪,何况那时燕国被外敌围攻,焦头烂额,连失五城,正缺一个替罪羊。虽然她只梦到父亲被定罪,可父亲的下场如何,她不忍去想。

魏立民到底与父亲有何深仇大怨,如此狠毒?

还是,他不过一枚棋子,受人指使?如果是的话,那背后之人可是参与了设计霍云与天子一事?

宋春汐有太多的疑问。

分神间,脚下踏错一步,整个人朝右侧倒去。

身后的杏儿,梨儿来不及反应,倒是旁边的徐钝拽住她手臂,但已经晚了,宋春汐的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快去请个女跌打大夫。”徐钝扶着宋春汐来到楼下的雅间。

宋春汐走一步疼一步,樱唇发颤。

若她只是个小姑娘,他早已伸手去抱,可她是都督夫人,得顾及名声,徐钝柔声安慰:“你忍一忍,等会大夫上了药就好了……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跟你提这些,让你想东想西。”

“不怪你。”宋春汐吸着气,慢慢坐下。

这幅样子怎么能熬到楼下坐车?徐钝思忖片刻,出去吩咐伙计。

跌打大夫过来后仔细察看宋春汐的脚踝。

原本雪白的肌肤已经青紫,微微肿起,大夫道:“瞧着不轻,得休息七八日……”取了温热的药膏覆在伤处,“有点疼,您这般娇贵可能忍不住,但也没法子。”

宋春汐闭起眼睛:“疼也就罢了,再让我躺七八日,我可吃不消。”

她之前装病已经躺得想死,这次竟来真的。

站在门外的霍云闻言轻哂,心想她装神弄鬼这下遭到报应了,走进去道:“七八日只怕也好不了,我看你这伤势得躺一个月。”

宋春汐:“……”

都督驾到,房内其余人等忙上前行礼。

徐钝抱歉道:“都是草民疏忽以至表妹受伤,还请都督恕罪。”

这徐钝,霍云不熟悉,只知他是宋春汐表哥,是望江楼跟宝隆钱庄的掌柜,照理说谈不上喜恶,但因宋春汐跟徐钝单独会面,语气不自禁便有些冷淡:“何谈恕罪,倒是内子麻烦你。”

生意做这么大,徐钝当然擅于察言观色,他既把霍云请来,没道理留下打搅,便行一礼同跌打大夫退出雅间。

霍云看向宋春汐:“好好的你怎么会崴到?”

“没留神。”

下楼都能不留神,显见是在想心事,霍云淡淡道:“来望江楼吃饭,怎么也不请母亲一起?亏得她这样疼你。”

言下之意,她没良心,不孝顺。

宋春汐听得很是不快,但查魏立民的事又不能跟他说,便半真半假道:“我娘担心表哥,我是来劝表哥早些成亲的,母亲在的话不太方便。”

不是兄长,只是表哥,轮得到她管?她是不是忘了自己是霍家儿媳?霍云讥讽道:“我原不知你这样热心。”吩咐杏儿,梨儿,“扶起她,要歇也该回去歇着。”

他转身走向门口。

宋春汐站起时触到伤口,忍不住低哼一声。

他并没有回头看,只道:“上回身染重病都不曾如此,真崴得这么厉害?”

疑心她装模作样,连带着讽刺她生病的事。

可那次事情来得急,她全无准备,若非婆母提到“病”字,她甚至不知如何阻拦霍云。可就是骗了他,也是为救他,再说这回,要不是因为他冷言冷语,她在他面前屡次碰壁,也不会来找徐钝。

她不来,便不会崴到脚。

说来说去,都与他有关,可他见她伤了,一句好话都没有,更别提安慰了。

他还不如不来!

宋春汐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叫道:“你给我站住!”

他一怔,转过身。

她眸子水蒙蒙的,微微发红,好似染了桃花的色泽。

他挑眉问:“何事?”

见他仍无动于衷,宋春汐气坏了,脱口道:“我不能走了,你抱我出去!”

美人发怒,霞染双颊,艳丽地几乎灼伤人的眼。

看来这回是真疼。

疼得狠了,竟敢差遣他。

也是成亲后头一遭,霍云眸光闪了下,走过去略微倾身,一手揽住她细腰,一手穿过腿窝,稍一用力便把她横抱在了怀里。

脱口而出的话,向来是没有经过思考的,等被他手托着,宋春汐才回过神,疑惑他怎么没有拒绝。她十分奇怪,偷偷瞄了他一眼,不料霍云也在看她。

在一阵古怪的沉默后,他抱着她往三楼走去。

楼下皆是食客,忽然间目光全都集中过来。

宋春汐懵了。

她完全忘了这是在酒楼,刚才太委屈,只顾着对霍云撒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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