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1 / 1)

春寒料峭,朔风凛冽。

杜怀信蜷缩着,寒意自裸露的小腿浸入骨髓,一路蔓延往上,冻得他浑身僵硬。

腹部阵阵发疼,杜怀信对这样的感觉很陌生,并不知道这是饿出来的。

浑浑噩噩中,太阳穴一鼓一鼓,锥心蚀骨的疼痛让他控制不住呜咽出声。

双手死死攥紧成拳,指甲划破掌心,温热濡湿的血液顺着指节滴滴滑落,这令他短暂地清醒过来。

好似做了一场无法逃脱的噩梦,又好似什么都没发生,杜怀信猛地睁开双眼,如濒死的溺水者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春日的阳光并不刺目,却依然让他下意识抬手遮挡。

几乎是一瞬,他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不论是垂落的衣袖还是遍布伤痕的手,都在告诉他这不是自己的身体。

耳鸣嗡嗡,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强势闯入脑海,杜怀信迅速低头查看自己衣着,果然是古装。

再看周围,成片的树木灌木。

他穿越了,他果然没有在那一场车祸中活下来。

但这具身体的健康状况实在太差了,杜怀信咬牙颤抖起身。

没时间思考太多,已然一步一缓向不远处的一条溪流走去,顺着河流总能找到出路。

不论如何,他既然因缘巧合再次睁眼,就没想过轻易放弃。

此处荒无人烟,他得赶紧想办法出去,去找人救自己。

胃里的抽搐,身体的寒冷,脑袋的疼痛,左胳膊处一道还在流血的伤口,这些无不提醒他,不能闭眼,不能停下,不然他就永远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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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策马奔驰的少年郎,贞松有些泄气。

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小郎君风寒好了才没几日,明明才答应过阿郎要照顾好小郎君,怎么一转眼又被小郎君忽悠着出来跑马打猎了呢?

要是阿郎问起,估计又免不了一顿斥责。

“年纪小小,叹气做什么?”少年郎好笑地放慢速度,配合着扭头询问。

这叹气声大到距离贞松一两丈远的他都能听见,可不就是叹给他听的?

注意到贞松脸上的懊恼和委屈,少年郎轻笑道:“不是还有我在阿耶面前顶着?”

“再说,哪次阿耶罚的俸我没给你贴上?最多在旁唠叨几句,不妨事的。”

贞松依然有些郁闷,但看着小郎君轻松的面庞到底还是松了口气。

自两年前窦娘子和三郎君接连大去,小郎君跟着消沉了好一段日子,直到近些日子才彻底缓过来。

说起来,小郎君哪哪都好,对伺候的人也格外大方,却偏偏是个闲不住的。

从小到大,不知多少次背着阿郎偷跑出府,不是打猎散心,就是跟阿郎口中不学好的郎君厮混。

小郎君脾气又倔,两相争执,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下人。

索性阿郎偏宠这个二儿子,对小郎君明目张胆袒护下人的行为向来睁只眼闭只眼,到最后也就几句不轻不重的斥责。

只是想想回府要面对阿郎那张臭脸,刚刚做好心理建设的贞松心情又不好了。

“还生气呢?”少年郎见贞松久久不回话,只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摸摸周身,拽下腰侧一块品相上好的玉佩,朝贞松一丢:“我记得你妹妹过阵子不是要出嫁吗?”

“诺,这块玉佩拿去给她添妆吧。”

贞松一怔,松开缰绳,手忙脚乱地接住玉佩,一扫先前的怏怏,咧着嘴大声喊了句:“谢过小郎君!”

随即兴致勃勃地向小郎君说起打猎的事。

少年郎见状啧啧称奇,打趣道:“我就是对你太好了,这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哪有?小郎君心善人好,怨不得阿郎最喜欢小郎君,走哪都带着小郎君赴任。”

贞松摸着玉佩,心里美滋滋的,好话更是一串接着一串。

小郎君就是好哇,要他说,阿郎四个嫡亲儿子,大郎君自恃身份,难伺候得紧,三郎君自幼体弱,身边的人向来只有被阿郎迁怒的份,四郎君脾气暴戾,听说对下人非打即骂。

唯有他家二郎君,不拘身份,为人护短,出手阔绰,怨不得听说他被派到二郎君身边伺候,大家都羡慕得紧。

“就你会说话。”

想起平日里阿耶对自己的纵容,少年郎忍不住弯了眉眼,好看的凤眸里盛满了孺慕之情。

“哪有?奴说得可是实话!”

“好了,走吧。”少年郎一扯缰绳,心情大好地向远处的高地而去。

等贞松反应过来并且追上他时,就见少年郎垂眸沉思,骑马在高地附近左右走着,单手拽着缰绳,另一手不时比划着,嘴唇翕动像是念着什么。

贞松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些年随着阿郎一路碾转,每到一个新地方小郎君都要花上大把时间出来打猎,可说是出来打猎也不尽然。

小郎君每每打猎前都要来这么一遭,让贞松瞧着,这更像是在观察地形地貌,也不知晓小郎君打算做什么。

莫不是打算着日后做将军吗?

也是,小郎君家中行二,没有世子的位子等着继承,可不得自己寻个出路?

可是打仗也忒危险了些,阿郎怕是舍不得小郎君受苦……

贞松胡思乱想着,眼睛漫无目的地随意瞥着,忽然定住目光,浑身发冷,下意识驱马再上前些,不住地前倾身子,更加清晰的画面闯入。

他没有看错!

真的有人,而人的对面……

贞松不觉倒吸一口凉气,竟是一头不大不小的野猪!

“小郎君!快看那!”

贞松也顾不上那么多,冲着一旁敛目思索的少年郎惊恐低呼。

骤然听到贞松慌张害怕的语调,少年郎气势一凛,反手抽出大羽弓,随即迅速从马鞍旁的箭筒里抽箭搭弓,将贞松护在身后。

眉宇间不见惊慌,只是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贞松惊魂未定地捂着心口,指向下头的东北方向,那儿有一处低陷的土地。

少年郎眉心微蹙,那个方向……

是一头野猪和一个看着踉跄的郎君。

顾不得思虑更多,少年郎收回弓箭双腿一夹马腹,寻了个方向直冲那处而去。

贞松忙不迭跟上,又是担心又是懊恼,小郎君去救人,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

距离近了,少年郎才愈发看清,那头野猪也不知发得什么疯,死追着个高瘦郎君不放,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瞧着那人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眼看着就要被咬,少年郎再次抽箭搭弓,谁料变故竟在此刻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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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怀信只觉自己倒霉透了,还没走多久就莫名碰上一只发了疯的野猪。

这就算了,偏偏在逃跑的时候还被石头绊倒。

这具身体本就虚弱,先是费力周旋,后是重重摔倒在地,他实在没有力气爬起来了。

野猪愈发近了,杜怀信脑子一片空白,呼啸的风声夹杂野兽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就这么等死吗?

难道老天给他再获新生的机会,就是让他再多活几个小时再去死吗?

不,他绝不认命!

右手无意中触碰到那块害自己跌倒的元凶,杜怀信内心燃烧起熊熊烈火,那是不甘心,那是不认命。

野猪越来越近,杜怀信猛然抬起左手保护自己的致命部位,尖利的牙齿刺破皮肤,鲜血大股大股流下,就是这个时候!

杜怀信使出自己全部的力气,右手冲着野猪的眼睛就是一挥。

野猪松口后退,嘶吼一声,痛苦地退后几步,左眼眶鲜血淋漓,不甘地扭动身体,另一只完好的眼睛愈发赤红疯狂。

杜怀信已然用尽了积攒的全部气力,他的脑袋越来越疼,冷汗自额角滑落,滴落眼睛,让他整个人昏昏沉沉起来。

要死了吗?

耳边野猪嘶吼的声音越来越响,杜怀信费力抬眸,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他,这是要睡过去了吗?还能醒来吗?

意识已然不再清醒,谁来救救他……杜怀信无意识地呢喃。

千钧一发之刻,一只形制特殊的大羽箭直直钉入野猪的脖颈,力道之大甚至让野猪被拖着行了一段距离,路面上是深浅不一的痕迹,箭尾的羽毛还在微微颤动。

眼前是一簇雾蓬蓬的血色,零星几个血点子溅落在杜怀信脸颊、眉眼、衣襟。

他动作迟缓地转头,下意识想伸手抹掉血迹,却根本没有力气。

不远处的小山坡上,背着阳光,因着野猪倒地落下的灰尘满天飞舞,杜怀信眼前的景象渐渐扭曲。

他看不清来人,亦不知道发了何事,只能看到一抹张扬肆意的红色。

杜怀信脑子里紧绷的弦一松,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得救了。

终于得救了,杜怀信再也撑不住,眼一闭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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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怀信觉得自己此时的状态很古怪,整个人似处于天边,飘飘然无所依托,脑子却异常清醒,间或有断续的画面闪过。

看样子是原主的记忆,不全但大体能猜出几分。

原主今年十七,也叫杜怀信。

家里人几年前就因身体不好接连去世,是以整个杜家只剩他一人。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日常生活的琐事,但这些平淡的画面定格在去年。

原主被抓去服兵役,临到半途心生惧意,一路躲躲藏藏,好不容易逃了回来,却因世道艰难,贼寇横生,原主所在的村子被劫掠屠戮。

不得已,原主再次走上了逃亡的道路。

在他穿越前,原主看样子是在找吃的,却不慎受伤,加之已然四五日没有进食,生生晕倒在地,再也没有醒来。

杜怀信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穿越的还是个乱世。

但最让他关心的几点问题,原主的记忆里却是空白一片。

什么朝代,什么皇帝,什么时期一概不知。

就在杜怀信苦恼时,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下一瞬,他动了动手指,睁开双眼,费力起身。

入目的是一张绣着复杂繁琐纹样的帐顶,身下是丝滑绵软的床褥,不远处立着炭盆,整个屋内都是暖烘烘的。

一个看着是小厮模样的年轻男子手里端着一碗药,正正好进门与他视线相对。

年轻男子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扭头就朝屋外喊去:“小郎君,小郎君,那个被救回来的郎君醒了!”

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人未至声先到:“太好了。”

音色清丽尤带稚气,如玉石鸣,如咏春鸣,又如清冽泉水叮咚,恰似炎炎夏日一片满含凉意的西瓜入口,听在耳内是说不出的舒爽。

但很快,杜怀信就被少年郎的外貌夺去全部注意力。

少年郎一袭绯红胡服劲装,宽口窄袖,干练又不失英气,腰间环佩相碰,玎玲作响,足登一双金丝勾边玄色皮靴,既显洒脱肆意又显贵气十足。

此人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六的模样,生得白净,眉飞入鬓,目若寒星,五官精致又不显女气,反倒丰神俊朗极了。

加之嘴角噙着一抹风流笑意,更显此人意气风发颜色鲜艳。

好一个鲜衣怒马金鞭少年。

杜怀信不由在心中赞叹,看这衣着,应当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这样的人,这样的气质,一看便知是从小在金窝窝里头长大的。

额上一热,杜怀信回过神来,身体下意识往后挪了半寸,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他不太习惯同陌生人亲近。

手下一空,少年郎一愣,对上杜怀信明显尴尬的神情明白过来,倒也没有生气。

他挥手让贞松退下,随意坐在床榻边上,冲杜怀信笑笑:“倒也没有发热了,你的手被那畜牲咬了,幸好没有伤到筋骨,只是有些肿疡。”

“烧了大半日,可算是醒了,医工说你能醒来便是熬过大劫,将养一两个月便可。若是你无处可去,不如就先随我住下,也可好好养病。”

少年郎始终对杜怀信昏迷前的反击念念不忘,在那种境地中还能有这样的心智,这样的身手,在他见过的人里实属上乘。

几乎是瞬间,他就起了和人结交的念头。

杜怀信心下一暖,没想到这个年龄不大的少年郎做事还挺心细的。

转念一想那支力度准头皆不俗的羽箭,倒是让他好奇起少年郎的身份来,如果能顺带问出何地何时,就更好不过了。

骤然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他得尽快为未来做好打算。

“谢,谢,”杜怀信声音沙哑,一开口好似有数不清的小石子在咽喉碾磨,嗓子火烧火燎得疼,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少年郎随手捞起桌上的茶盏,递到杜怀信手中,示意他不着急。

“我名、杜怀信,不知、恩人如何、称呼?”

刚刚听人说话不觉得,现下自己一开口才知道,用古音说话还是有些困难的,幸好他吸收了原主的部分记忆,还是可以做到简单交流的。

少年郎见杜怀信紧绷的身子逐渐放松,主动告知姓名,眸中更是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李世民,家中行二,家父唐国公,杜郎君唤我二郎便好。”

李世民?李世民!

只这三个字就如一记闷雷,轰然炸落在杜怀信耳畔。

他看着李世民开开合合的嘴唇,后续说了什么他完全没听清楚,只一遍遍在心中重复李世民这三个字。

血液渐渐沸腾,杜怀信心跳如擂鼓,浑身上下燥热不已,一股难言的兴奋激动自下而上直冲咽喉,呼吸渐渐急促,腹部抽疼得更加厉害,居然让他有种反胃的冲动。

他知道未来该如何了,他找到了活下去的道路。

乱世的生机,就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人才饥渴症二凤vs现阶段只想抱大腿小杜

目前真父慈子孝的父子俩,以及作者不会写李世民李建成兄弟情深,前期这俩就是普通亲人,后期就是政敌。

注:隋唐下人称呼府中男主人为阿郎,少主人为郎君,阿耶可称呼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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