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闻越清便发现，这并不是两只鸟打架掉落在自己桌上的羽毛。
羽毛上的字十分工整，闻越清读着读着眼前便浮现出了最开始见到她的样子。
即便已经过去五年，那一幕在闻越清的脑海里依旧清晰。
躺在地上的人明显还是个孩子，即便四肢以十分扭曲的角度被折断，浑身是血，连呼吸声都微弱极了，她依旧不肯发出痛呼，连声音都镇定无比，只有尾音的颤抖暴露了她此时真正的处境。
看着羽毛上的“师姐的恩情我会偿还”，闻越清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她上次给对方送纸笔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而后席昭没有主动提起，闻越清便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但现在看来，对方似乎一直都在使用纸笔，而自己三年来都没注意到此事，此刻还要她主动来向自己求助。
闻越清有些后悔，为自己的不够细心。
明日去看看她吧，闻越清这样想着。
第二天，闻越清拿着给席昭准备的储物袋正准备出门，却被人给拦住了。
“大师姐今日有空吗？”拦住她的是一个有些眼熟的弟子，闻越清顿了一下后很快想起了他的身份。
“柳师弟？平日里很少见你，师弟今日找我有事情？”闻越清语气温和，没有什么架子。
闻越清平易近人，但柳师弟手心出了些许汗，结巴着说：“是、是的，我……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大师姐。”
闻越清没注意到他的不自然，“可以，不过我要先去席师妹那里一趟，等我回来再与你细说。”
柳师弟闻言瞪大了眼睛，“不、不行！”
闻越清顿了顿，疑惑地看着他：“柳师弟这是什么意思？”
柳师弟浑身僵硬，在闻越清的注视下脸上冷汗直冒，他知道自己太心急引起了大师姐的怀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道：“席师妹根本不能修炼，师姐何必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至少、至少我……”
闻越清的脸色变了。
她语气是少有的严肃：“柳师弟，席师妹是你的同门，你是在看不起她吗？”
大师姐平日里对所有师弟师妹们都一视同仁，同样的也绝对不允许有欺压同门的事情发生。
“柳师弟，你对席师妹有什么意见？”闻越清眉头越皱越深，在她眼里，师门的师弟师妹们都不是什么品德低下之辈，席师妹身体有缺，他们应该更加照顾她才是。但柳师弟方才说话的语气，明显不是带着善意的。
柳师弟在闻越清逐渐凌厉的气势里满头大汗，完全不知该说什么给自己开脱。
正在这时，另一个人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师姐，发生了什么事？”
闻越清看见来人，表情松了一些，“是罗师弟啊，没什么。只是被我抓住一个自私自利，道德有缺的弟子罢了。”
另外二人听了这话脸色都有些变化，柳师弟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却突然对上罗文的眼神，瞬间哑声不敢再说什么。
罗文收回自己的视线，面色如常，“他做了什么让师姐这般憎恶？”
“谈不上憎恶。”闻越清叹了口气，将他们二人方才的对话告诉了对方，“林长老平日莫非不曾教导过弟子，不可仗势欺人？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同门。罗师弟，我听闻你素来与许多弟子们交好，席师妹可曾受过这种人的欺负？”
罗文被闻越清突如其来的话卡了一下，居然没能立刻回答。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笑着答道：“席师妹平日里不爱出门，我与她不曾有过深交，不过应当是不会有人故意欺负她。柳师弟想来也只是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
闻越清微微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深想，就听对方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若这样，师姐不是今日要给席师妹送东西吗？不如就让柳师弟去送，正好也让柳师弟看看席师妹是否是他所想象的那样，给他一个机会解开对席师妹的误会。”
“他不会借机对席师妹做些什么吗？”闻越清明显对他的提议不是很认同，罗文给柳师弟使了一个眼色，柳师弟赶紧说道：“不会的大师姐，我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大师姐给我一个机会给席师妹道歉吧！”
罗文在一旁补充道：“我平素与柳师弟有往来，他虽然偶尔会走错路，但并非认死理的人。师姐就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吧。”
闻越清到底还是没有深想，再加上平日里对师门其他弟子的固有印象，她最终在思索一番后还是答应了二人的提议。
她知道自己即便没有摆过什么架子，但师门的师弟师妹们在她面前还是没有那么放得开。柳师弟年纪与席师妹相差不大，若是他真心想改正，对席师妹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何况闻越清并没有打算就这样将席昭的事情全部交出去，今日她暂且不去，明日她定然是要亲自去问问席师妹，柳师弟有没有按照他说的那样。
如果柳师弟哄骗自己，那今日他与罗师弟的话便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而自己，也该回去好好想想，这些师弟师妹们的真实模样到底是不是她看见的那样。
“对了，席师妹没有灵力，记得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再给她。”
“放心吧师姐。”
而此刻，罗文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闻越清盯上。闻越清不在，他也不装了。
“我让你拦住大师姐，你倒好，没说两句话就露了馅。你当师姐跟你一样是个傻子吗？”
柳师弟听着罗文毫不客气的话，瑟缩着不敢说什么，眼底黯然。
罗文一想到计划差点被破坏就气的不行，“你跟那废物也没什么区别，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知道为了这个计划我冒了多大的风险吗？如果出了什么差错，你们一个人都别想跑！”
他一把将储物袋拿过来，将里面的灵石全部拿走，只剩下一沓厚厚的纸张，然后还给柳师弟：“行了，你把东西送过去吧。”
柳师弟默默收下储物袋，不敢说话。
门开后，柳师弟对上席昭的视线，下意识地移开眼神，“大、大师姐让我来给你送东西……”
席昭的视线扫过储物袋，柳师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慌忙从里面将纸取出来递给她。
席昭接过，淡淡地说：“多谢。”说罢就想要关上门。
“等、等等！”他着急地拉住门，用手去阻止它关上。
但在他的手触碰到门之前它就已经停下，席昭停下关门的动作，静静地看着他。
柳师弟的手僵在半空中，有些窘迫地将手放下，张了张嘴，硬着头皮说：“你……能跟我来一下吗？师姐让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在撒谎。
席昭见过他，他经常与罗文那群人在一起，应该也是某个长老的亲传弟子。不过他经常站在最后，不怎么显眼。
见席昭没有动作，柳师弟有些着急，“真的是大师姐让我带你去的，你相信我！”
席昭见他十分急切的模样，顿了一下，最后还是走了出来，好好关上门。
“走吧。”
柳师弟赶紧在前面带路，生怕席昭后悔似的。
他们走了很远，一直走到一个看不见人烟的地方，柳师弟才停了下来。
他看着席昭，欲言又止，像是在做什么决定。而席昭这次没有再沉默地等他开口。
“你想说什么。”
柳师弟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道：“你最好……现在去找大师姐。”
席昭皱了皱眉。
“你别不信我，我不想害你，这都是他们逼我的……”
“所以，”席昭打断他，“你们决定今天动手。”
柳师弟瞪大了双眼。
就在这时，席昭突然感知到了什么，面上一怔。
她看着柳师弟，神色有些不解：“你……是故意将我引开好让他们动手的吗？”
“我没有！”柳师弟脸上的震惊不似作假，而此时席昭也没有时间去探究他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她转身就朝自己的屋子跑去。
柳师弟看着她的背影，狠狠皱紧眉头，下意识喊道：“你现在回去，会被罗文杀了的，他骗了所有人，他想要你死！”
而席昭的背影却没有一点迟疑，甚至跑得更快了。柳师弟头一次生出了不解，怎么会有人明知道是死还故意送上门呢？难不成她是个傻子？
他咬咬牙，转头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当席昭用尽全力跑回去的时候，只看到一地狼藉，还有站在门边，似乎是在等她的罗文。
他手里拿着的东西很眼熟，席昭昨日才因为不舍得撕上面的书页转而让小灰鸟给了她几片羽毛。
罗文看上去心情很好，他两只手抓着那本书，在席昭的注视下缓缓地将它撕成两半，并且期望从撕裂的缝隙中看见席昭崩溃的表情。
这本书他看过，宗门里最基础的心法，外门弟子也能读，但他从来没见过有人将书翻看这么多遍。她一定很珍惜吧？身在修仙门派，还是掌门的弟子，明明拥有最令人羡慕的机缘，自己却是一个无法吸收灵气的废物。罗文扪心自问，这种事情若是落在他身上，他一定早就崩溃了。
而席昭呢？看到自己撕掉她视如珍宝的书，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从缝隙中，罗文看见了席昭那张平静的脸。
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崩溃，没有绝望，就好像他在表演一场根本不好笑的笑话一样。
“师妹，你还在装什么？哭出来吧，我知道你现在一定伤心极了。”他用诱哄的语气说道，而席昭根本不理会他。
视线穿过他，席昭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自己房间内的一地狼藉，以及被人狠狠扔在地上踩碎的药瓶和丹药。
她眼神闪烁了一下，方才的一池死水泛起了涟漪，罗文终于满足了自己的期望。
他笑得越发诡异，没再留在原地刺激席昭，而是拿出一张传送符，“席师妹，你倒是机灵，居然没有跟着那个废物一同逃走，不然我就可以顺势把你的死推在他头上了。不过没关系，你死在这里也一样，我会让你死后被所有人记住的。”
“可惜啊，我本来没打算杀你，但是谁让你倔呢，废物。”
他的声音消失了，随后野兽低吼的声音从房顶上传来。
一只三米高，身形似狼，浑身被黑雾笼罩，连眼珠都是发着幽光的黑色的生物落在她的房顶。它四处嗅着什么，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过来。而在发现席昭的时候，它停止了动作。
魇兽，生于魔界的魔兽，因其能引修士入魔而臭名昭著，多年前仙魔大战的时候魔界凭借魇兽在修真界顺利安插诸多内奸。除此之外，魇兽还有一个特性，喜食人。
对于席昭这种没有任何修为的人，要么是被魇兽吞噬灵魂入魔，要么直接成为她的盘中餐。
看这魇兽垂涎欲滴的样子，应当是打的后者的算盘。
它是被人引来的，倘若席昭被它吃掉，那么她的死因就是引诱魔兽却反被其吞噬，会被天罗门当成教训唾弃许多年，也的确是罗文所说“被所有人记住”。
那魇兽待在原地，观察了一会，确认这个人类没有丝毫修为，它一口就能将她吃掉，当即坐不住了。
在它朝席昭扑过来的时候，席昭调动全身的力量往旁边一闪，堪堪在它的利爪彻底撕裂自己的之前躲了过去，但手臂仍旧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那魇兽见一击不成，有些暴躁，它朝席昭低吼了一声，威胁猎物乖乖站在原地，躲是没有用的。
而在它的视线里，那个猎物非但没有待在原地不动，反而抓起脚边被撕碎的书页，径直朝房内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再发一天红包，爱你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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