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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画地成图(1 / 1)

我长恨不能掩面缀泣,遁地而逃。

既已至此,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就,坐地起阵,硬推吧,为了我的声名,为了我今后在此方天地结识与建立的人脉网屹立不倒,我就是打碎了牙,也要往回咽!

至于张怀民,还有宋睿辰,这两个唱念做打俱佳的家伙,秋后算账不迟!

不得已地安抚了自己,我运气提息,背刀而立,严寒之中,热气满溢,铺陈周身。

不似方才的一浪高过一浪的喝彩声,众人都不自觉地屏气凝神,生怕惊扰了我的蓄势待发。

我最后认命却又不认命地深呼吸了一下,清冽的冬寒深入我的四肢百骸,渗入我薄弱而敏感的神经。

我心烦意乱地拖刀在地,俄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在众人神经高度紧绷之际,陡然睁眼,目眦欲裂。

只觉得腰腹间热流翻涌,如雨后山谷,烟雾成障,百里不见。

就在这大雾起处,眼力不及的所在,我的刀刃破雾而出,燃尽全身的热血,淬尽无人区的寒凉,只有大写的肃杀。

原来,从头到尾,自始至终,比倾四海显露的更昭然若揭的野心,是我苏钟离此消彼长的章法。

无师自通,敌我不分的成一体,却不甘于躲进小楼成一统。因为避世哲学于我而言,不是下下策,而是绝无此策。

愈想愈觉我心肺烧将,似有炙热的拔地而起,即将从我的身体深处喷涌而出,淹没所有不臣。

尝尽高山之雪,一股依然脱离我掌控的力量冲撞而出,跌跌撞撞却锐不可当,劲道所过处,鸢花枯萎,寸草不生,人人为之倾倒,底子薄弱者折腰。

我忽然觉得悲从中来,将我车裂,凌迟,再曝尸荒野,为鸟兽尽食。无能为力的坠落与耽溺感裹挟了我,让我窒息,而唯一的自救方法就是——挥刀出手,不留余力。

在四座震惊中,我旁若无人地再度攀升了腺上素的高峰,画地成图的奇迹重现世间。

噬面的刀风垂直倾斜而下,与源起境外的北风吹成一片,离我最近的一干人大骇之下屁滚尿流向远处倒开,人群耸然退去。

我浑然不觉,好像五感尽失,弥留之际回光返照,在绝望的尽头,还是绝望!

昏天黑地降临之关,钟离刀狂啸着冲天而起,一式成谶般,应验了我的往后余生——没有人能超度我,除了我本人。

击垮上次我的阵势的,还是我,苏钟离。

所以,好久不见,二十四节气。

凛冬已至,别来无恙,小大寒。

式成,我颓然起身掸了掸雪屑,掸着掸着,我猛然发觉,周遭安静的只剩下风声。

我百思不得其解地一个抬头,察觉满坐寂然,所有人都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我,或者说是,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慌死死盯住了我。有几个瘦削的甚至不敢对上我的眼睛,还存着,几分自惭形秽?

我心下恍然,莫不是,方才疯魔的失态为众人所嫌了?

举棋不定半晌,我试探着和缓地出声。

“那个,对不住大家,方才堕入心魔,猝然失色了。望海涵,承景在这里,赔不是了。”

言罢就要深深一拜,却听得赵延勋沙哑着道。

“苏承景,不必,他们是被你,震慑住了。”

他顿了顿。

“你走火入魔的样子,与我当年如出一辙。”

他又沉吟片刻,继而声如洪钟,没有半分犹疑。

“甚至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明近在眼前,我却觉他远在天边,声音飘渺,又字字可闻。

距离拉进又拉远,再拉进,反反复复,我却乐此不疲。

兴许我真的疯了,否则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恰逢风起苍岚,钟离刀面沧澜,生出金石之声,与赵延勋的玉石之声交相映,在我心上回响。

我想过千百遍铩羽而归的情景,却不料折戟沉沙的,不是自己。

我斟酌了良久,忽而一笑,继而向着赵延勋恭恭敬敬地一拜到底。

“弟子志在四方,故以师父为范式,未敢轻俯首。”

赵延勋目光从未有的柔和,瞳孔深处灼灼闪动,其音清越。

“好。但望为师能亲眼所见。”

我喉咙深处一阵发干,眼角一下就湿润了,在滴水成冰的冰天雪地里,却始终没有冻结。酸涩的情绪盈盈充斥了口腔,经久不去。

其实…其实在这世上,只要你不移那份拼命活下去的磐石之心,总会吸引到同频共振的人,为你让路,为你奔波,为你而悲欢,为你的信仰而信仰。

幸好,幸好踏破人间山河,我还没有丢失自己的本心。我的每一回抉择,都纯然可鉴,不掺杂熏心利益。

扪心自问,旧狠不减半分,我失缺母亲的那一部分,不可断绝,不到手刃苏府殆尽的一天,我就做不到高枕无忧。

人,就是在一次次做不到的消耗中做到的,不是吗?

赵延勋无疑还是蒙在鼓里的,但他如今待我,全然多了一份倾尽全力,兀自多了一份舐犊之情。

难道白云苍狗即无迹可寻吗?

非也。

是因为我是他顶头上司的“嫡子”吗?

他从来以为。

只不过,他穿过我的身体,穿过尽洗的铅华,看到了他意气风发的无畏时节,视死如归,抱着马革裹尸以正丘首的决意,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滴酒未沾,赵延勋却面色酡红。

毕竟就是在那一页,他看见了雄兵百万。

赵延勋最柔软的肋骨,落在了无定河边,在每个阴雨连绵的天色,隐隐作痛,彻夜难眠。

我肃然起敬道。

“师父,弟子当继您衣钵,不辱使命,亦不辱门楣。”

我的底线是不认贼作父,是故,此门楣非彼门楣,我不辱没的,是身上流淌的西戎血液—爱憎分明,敢爱敢恨,快意恩仇,不卑不亢为界的,野心是也。

其后切磋勉强继续了一会儿,可我压轴式的起点显然“扫了”大家的兴,天还亮着,大家都又散开去了。

我没察觉的是,张怀民的那些个“旧部”,都被我无心收服,除张怀民外,以我隐隐为首。

那些嚼我舌根,戳我脊梁骨的鼠辈,也都自觉退出了张怀民的阵营,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

所有明枪暗箭,转瞬间,销声匿迹。

不过我早已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了,只是疾步如飞,气冲冲地奔向了我算账的对象。

二人看着怒火中烧到刀都忘了回鞘的我,“一头雾水”。

张怀民不失“关切”地问道。

“钟离,怎么了?这么着急忙慌的,赶着投胎啊?”

“呸!”我恨恨地啐了一口,少有地显露出急头白脸的模样。

“你还好意思装好人?说!你是不是去蹲点了?”

我危险地眯了眯眼,用一种几乎要洞穿他的眼神凝视着他。

他“惶恐”地摊开手,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眨巴着眼睛,演的足以以假乱真。

“蹲点?蹲什么点?我和裴林一刻都不敢懈怠,哪来的空暇蹲点?”

我一根筋突突跳动着,心火一下被勾地更旺了。

我气极反笑,勾起不怀好意的嘴角,冷哼道。

“那你告诉我,你下山怎么会经过那方只有上山才可窥探一二的山脊的吗?”

死鸭子嘴硬是吧,我可是有备而来,从未轻慢任何人的恶意和设防一切栽赃陷害的苏钟离。

张怀民毫不脸红,没有哪怕一瞬的语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怎么?我巡视我的家,你还要贼喊捉贼?苏钟离你要反了不成?”

闻这不要脸不要皮的言论,我一口老血差点喷薄而出。

我闭了闭眼,手中刀已经不甘不愿却毅然决然地逼到了宋睿辰脖子上。

“说吧,为什么串通他。”

是肯定句的语气,也是我深恶痛绝的,背叛。

宋睿辰没有一点惜命的或者说是不信任的闪避,料到我的手下留情,有的只是敢作敢当的磊落。

“是我。”

我苦笑不已,我在期待他的辩驳吗?可是有什么好辩白的呢?我有心掩盖的痕迹,没有人能掘地三尺寻得。

而在场的,只有他,宋睿辰。那个凡事退避三舍,上善若水,人畜无害的宋睿辰。

可是,他也变了吗?

钻进了权力的漩涡,从头到尾,可笑亦可怜地为初心驻留,风雪交加而死守的痴傻者,只是我?

一呼一吸间,我释怀般睁开了如新雪一般洁净的眼眸,钟离刀无征兆地猝然脱手,重重掉落在苍白一如我脸色的雪地里。

“好,我在张怀民这里的位子,过继给你,以你的能力,不日平步青云。”

宋睿辰密不透风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纹,然后整个轰然碎掉。

但是他还在隐忍,似乎在忍辱负重般的决绝。

我最后深深望了一眼这个让我在风雨飘然之时给了我缓冲的一席之地的少年,然后转头就走。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无可厚非。

可是,你顶着我对你的真情实感谋自己的前程,表自己的衷心,这一刀,难辞其咎,我他日来还。

走到巍峨的南北雪山交界处,张怀民突然开口,让我冰冻三尺的心扉,大起大落。

“宋睿辰不善言辞,好心办坏事,这其中原委,我与你诉说。”

我本不屑于回头,只是继续瑀瑀独行。

我打狗,从来不看什么主人,要打,一网打尽去。

可是他接着说。

“我们的确设下此局。”

他艰涩地顿住。

“为的是,迫你推演出小大寒。”

我身形终于定住,思想剧烈斗争着是走还是留。

最后的最后,他叹息一声,空谷回响。

“毕竟,你要挣脱苏府,摘取莫须有的头衔,就在明年。你,没有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有什么意见和想法都可以提的哦!想看什么类型的情节也可以评论告诉我,我都会认真研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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