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1 / 1)

魏舒窈身边,几位与她私交甚好的贵女们正温柔又轻声地说着闺阁秘语。

这些姑娘大都与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颇深,此时真心实意地劝道,“窈窈,趁钦北王还在长安城的这段时间,你最好想办法与他缓一缓关系,若等他这次离开后再度归京,恐怕就是继位的时候了,到那时再想去找他,可就晚了,兴许连宫门都进不去。”

“是呀,事关未来天子的颜面,就算人家正主不介意,但有些居心叵测的大臣兴许会利用这件事儿大做文章,平白挤兑嘉永侯府。人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介时谁还敢与你家交好?你祖父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家业可不能就这么没落了。就算是为了你们整个魏氏家族,你也不该再任性下去。”

听着这些亲昵的念叨,魏舒窈时而附和般地点点头,只是那些话轻飘飘落进了耳里,并未经心。

她侧身坐在廊下,捏着一只小巧的竹篮,百无聊赖地往湖中撒着鱼食,微风流转间,云袖轻摆,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上面交叠着两三件纤细华美的饰物,时而随着动作碰撞出金玉之声。

整个人悠闲而肆意,就像是层峦叠嶂间颜色最艳的灼灼海棠,从来都不知世间愁苦为何物。

自然也不会为了谁而弯腰曲意逢迎。

美人连低头不经意间整理裙摆的画面都是摄人心魂的,风吹动的一瞬间,霍文珠哪怕自幼起就看惯了这张脸,也不由得愣了下眼。

作为魏舒窈从小到大的玩伴,霍文珠心想,无论衣着妆容奢华张扬还是朴素无华,就算穿了一件满是补丁的破烂衣衫,都能在任何场合冠绝群芳的人,恐怕也就只有她们家窈窈了。

从小到大,她就一直是人群中最亮眼的存在,人们可以不喜她的脾性,也可以厌恶她的作风,但默契的是,从来不会失口否认她的美貌。

所幸顶着一张招人喜欢的脸,再加上老侯爷守卫边疆护国有功的家族声望,勉强中和了那一身挑剔到极致的矫情性子,魏舒窈的名声还算不错,称得上是万众口中追捧的宠儿。

连圣上与太后都格外优待她。

更别提太学中同年龄相差不大的少年少女们,很多都喜欢凑在她身边打转儿。

要说有没有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人。

还真有。

那便是曾经的顾玹。

年少时的顾玹还没有现在这般将情绪隐藏地不着痕迹,浑身上下连骨子里都透着浓重的冷戾和恹漠,常独来独往,是热闹喧嚣中独一份的沉寂,但这份静并不会让人觉得安宁,更像是暴风烈雨的前歇,永远也猜不出寒潭之下涌动着怎样的危险。

他上一刻还在日光下靠墙掀动《道德经》的书页,下一刻就能斯条慢理地抬起□□射穿刺客的右腿,连杀人都能杀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实在给人留下了深刻的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少年似目空一切,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致,大抵也不会将侯府的一个小姑娘放在心上。

在皇室中,他排行为五,乃皇后嫡出,但圣上不喜他的生母杨皇后,甚至到了一种厌恶的地步,封后多年从未踏进过凤栖宫一步,听侍中太监说,是因为圣上酒后失事,临幸了杨皇后,才有了五皇子的存在。

因着杨皇后的缘故,顾玹也成了所有皇子中最不得圣心的一个。虽然不得圣心,却也没有人敢去他面前随意挑衅。

日子就这么不温不火地过着,直到魏舒窈的祖父嘉永老侯爷相中了顾玹当孙女婿。

婚约刚定下来的时候,掀起了好大一场风波。

不合衬,不相配,甚至还有些诡异的荒谬。

没有一丁点儿交集,性子天差地别,中间仿佛隔着深堑银沟的两个人,很难想象他们站在一起会是怎样的场景。

而且,顾玹那种看起来好像不太有耐心的人,一定不会惯着魏舒窈。魏舒窈呢,一向作天作地,指望她去刻意迎合顾玹的喜好,简直就是做梦。

因为这桩婚约,周围人都胆战心惊了好一阵子,就怕会闹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两位事件中的主人公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

顾玹平静地应了,毫无波澜。

魏舒窈也只是嘴上抱怨了几句祖父这么快就将她随便许出去了,抱怨完之后接受良好,她挑挑拣拣,觉得还是顾玹最好看。

未来夫君长成这般模样,她不亏。

虽然性格可能不够合适,但容貌过于赏心悦目,每天只单纯看着也是极好的。

她一开始对婚事并不反感,是后来才想要退婚的。

几年过去,就在所有人都觉得曾经惊动整个长安城的婚约即将稳稳落地的时候,魏大小姐突然临门反悔,以家族前途和自身名声为代价,生生毁约。

可惜至极。

若不是窈窈被人蛊惑,听信了那些流言蜚语,兴许现在也不会退婚。

霍文珠遗憾地想。

她满眼饱含担忧地朝魏舒窈望过去,好好的一个将门娇女,如今光环尽失,未来一团迷雾,还遭到这么多人嘲笑,落差如此之大,也不知将来的情况能不能稍微好转一点。

霍文珠可不想让自己的小姐妹一直这样下去,便用手指轻轻托住她的下巴,转向福临的方向,“看见福公公了没?他身边围着的可都是年轻貌美的贵女们,比你乖巧懂事,比你温柔小意,假如钦北王真看上了其中一个,有你后悔的时候。”

魏舒窈淡淡扫了福临一眼,福临正从容不迫地拒绝着那些邀约的花筏,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明显变得身体僵硬、手忙脚乱起来。

福临一乱,就防不住那些花筏,贵女们一看找到了时机,迫不及待地一股脑全塞进他手中,“福公公,只是将花筏给你而已,又不是非要让钦北王去,你慌什么呢?”

福临有口不能言,心中苦涩不已。

魏舒窈收回视线。

霍文珠继续怂恿道:“窈窈,你稍微服一下软,就算过去跟他说上一两句话也好啊,趁现在他还在,要不然以后还要找机会。”

魏舒窈回想起刚才在山路上发生的事,心里还是有些气闷,没办法很快消气,随口搪塞道,“不去,他才不会领我的情。”

话落下,四周明显沉静下来,好似吹来一阵冷风。

顾玹拿着锦盒走过来的时候,恰巧听见这句话,他站在廊下的半边阴影中,脸色微沉。

魏舒窈顺着霍文珠的目光向后看去,短暂地愣了下。

顾玹的突然到来,令身边的闺友们有些措手不及,反应过来以后很识趣地离开,专门为两人空出了大半个长廊。

男人长身玉立,指腹缓而慢地摩擦着锦盒的边缘,小小的一只锦盒,盒身是用上等檀木制成,外侧过着一层云纹刺绣,蕴着淡淡的香,看起来并不重。

魏舒窈余光瞥过去,心中忍不住猜想里面装的是什么,她向来喜欢漂亮精致、色彩鲜明的物件,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顾玹哄人的手段都比较粗暴,也常常拿这类珠宝或玉石往她跟前送。

眼前的盒子里,估计也是相似的东西。

顾玹将盒子递到她跟前。

魏舒窈不肯去接。

云芝怕自家小主子把人得罪狠了,到时候不好收场,而且小主子刚才看盒子的眼神明明充满了好奇,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拿过盒子,捧到魏舒窈面前,打开后惊讶道:“姑娘,您看。”

魏舒窈被她突然变高了的声调吓到,下意识地看过来,瞧看清楚盒子里的东西后,眼睫颤了颤。

里面装的不是珠宝,不是首饰,而是几页薄薄的纸张。

她随意从中间抽取一张,从头至尾看下来,胸腔中因为顾玹戳破她演戏的闷气突然间便一扫而空。

这些纸张上面列明了梅姨娘近年来从嘉永侯府偷偷转走的所有财产与数额,明细清晰,一目了然。

自从魏舒窈将府中的管家之权拿到手后,就一心扑在账目上,想着找到梅姨娘在账上做的手脚,她身边除了云芝几乎没有可信赖的帮手。

但云芝并未接触过这些,蘅芜院那几箱子的账本就全落在了自己肩上。

那些活又繁重又琐碎,对她来说不算难,但会很累。

她原本是打算一个人忍着疲惫查看账本的。而现在,摆在面前的难题迎刃而解。

顾玹果然还是见不得她受累,一声不响就解决了她所有的烦恼。

远处的福临被层层贵女们围堵着,忙里抽闲地看了眼主子和魏姑娘。

他对魏舒窈有种感念之情。

福临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当初为了生计与家人,主动选择入宫成为太监。

以前还没被分到钦北王府的时候,他曾是御花园的一个洒扫小太监,那时候年纪太小干不了什么重活,大部分时间只能当所谓的“擦泥人”,每天伺候在道路两旁,规规矩矩地守在那里,偶尔也用衣袖或帕子擦干净贵人们赏花时鞋底不小心沾染到的污泥。

在这种境遇下,经历了名利场上太多的人情冷暖,见过脾气恶劣的高门贵族戏耍下人们时眼中的得意忘形,也见过虚假伪善之人偶尔施舍的怜悯目光,整日里战战兢兢地唯恐自己不小心犯了什么错误,是外人口中最底端最不起眼的狗奴才。

身为御花园的小太监,需要知悉每位贵人的脾性,哪个性情温和,哪个较为挑剔,他们喜欢赏什么花,喜欢喝什么茶,更爱吃软桃还是硬桃……这些细细碎碎的小事都得牢牢记在心上。

因为宫人们的口耳相传,福临很早就听说过魏大小姐的名声。

那时候魏舒窈还是备受追捧的天之娇女,是嘉永侯府的熠熠明珠,风头甚至远远盛过皇室的公主,漂亮骄纵,任性妄为。

那些流言蜚语太过张扬,在福临心里,魏舒窈人还没出现就已经荣升成了头号颐气指使之人,是他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应对的贵女。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这辈子都别碰上她。

然而事事不如所愿,在他心思最为焦躁涣散的时候,碰上了魏大小姐来御花园参加春日宴。

他进宫当太监不止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还要养活宫外的家人,他每个月将奉银托相熟的人捎到家中,以养济老母亲和尚未长大的弟妹。

谁知所托非人,那位“老乡”欺负他年纪小容易哄骗,暗中眛下了他大部分的奉银,只把指头缝里露出来的仨瓜俩枣送过去,那点钱连铺子里的米粮都买不起。

福临得知真相时很是气愤,气势汹汹地找“老乡”算账,结果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还挨了顿嘲笑。

然而事事不如所愿,在他心思最为焦躁涣散的时候,碰上了来参加春日宴的魏大小姐。

果然如传说中一样,大小姐娇蛮任性,事事讲究地不得了。

那天倒霉的不只一件事,当他不小心把茶水撒到魏舒窈的衣摆上的一瞬间,只觉得自己小命就要折在这里了,那件衣裙可是云织锦制成的,料子珍贵,全长安城就只有十匹,如今却沾染上了肮脏的茶渍。

福临面如土灰,绝望地等着命运对他的宣判。

然而这位传言中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见到后并未说什么,只是随意摆了摆手,让他再重新添一盏茶。

估计是抬头时看到了他青一块紫一块的脸,惊讶了一下,而后好奇地问:“这伤是哪来的?”

福临可不敢撒谎,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

魏舒窈撑着下巴听故事,最后问道,“你家人住在清灵寺附近?”

“是。”

她思索片刻,“我每月要去清灵寺为母亲祈福,可以帮你将俸禄送过去。”

福临头回遇到这种情况,受宠若惊,连忙道谢。

“顺路而已。”

她眼中从头到尾都没有高高在上的怜悯之情,带着点不谙世事的纯澈,把他放在了一处平等的位子上。

那一刻,在福临暗淡无光的生涯中,突然间感受到了尊严一词的意义。

那是他十余年来,从未有过的感受,以至于印象深刻,哪怕现在想起来,还是会忍不住地眼眶滚烫。

以前的时候,福临经历过名利场上太多的人情冷暖,见过脾气恶劣的高门贵族戏耍下人们时眼中的得意忘形,也见过虚假伪善之人偶尔施舍的怜悯目光,整日里战战兢兢地唯恐自己不小心犯了什么错误,是外人口中最底端最不起眼的狗奴才。

这些年来随着主子的势力越发坚不可摧,他也从一个御花园里最不起眼的狗奴才变成了人人巴结的福公公。

福临是和气的性子,就算得势了也没给过人难堪,逢人就笑,只是那笑容多少带着些虚情假意。唯有对魏舒窈,是真心实意的。

虽然他是钦北王府的下人,但当自己手里拿着一整摞其他姑娘的花筏的时候,竟然生出一种背叛了魏姑娘的错觉。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比起其他端庄贤淑的贵女们,他还是更希望魏姑娘能做钦北王府的王妃。

但魏姑娘大小姐的脾气足足的,作天作地,还敢对殿下甩脸子,做了其他人都不敢做的事,怎么劝都不听,实在是让人无奈。

倘若有一天把殿下对她最后一点情谊消磨掉了,那可是再无护身符。

他们殿下向来冷心寡情,对一个不再喜欢的姑娘,定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百般忍耐。

他实在担忧魏舒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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