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乱世(1 / 1)

作者有话要说:陌上花开,作者当缓缓归矣。

这篇文,灌注了作者最多的心血。

天微微亮。

大老张跟着零零散散的人群,推着独轮车进了城。

独轮车上有五十斤黑薯,品相不好,味道不好,但足以果腹。要在早年间大行王朝那会儿,没有人会吃黑薯,这东西只配喂猪。但后来王朝一倒台,天下大乱,黑薯登时摇身一变身价百倍,变成了人的口粮。

人吃起了黑薯,那猪呢?

猪?大老张有好几年没见过猪,更没吃过肉了。

黑薯不是大老张一个人的,是村里几家合种的。种多少粮食都是被抢走的命,先头是王大将军,后来是李刺史,再后来还有什么黄太子,抢粮的兵来了一波又一波,剩下的谷子玉米养不活几家人,于是大老张便偷偷跟几个要好的种了黑薯。

土匪和士兵都不抢黑薯是因为他们看不上黑薯,这也是大老张觉得自己聪明的地方。不像村里的老李头,偷偷藏了十斤白面,结果被一刀砍了头。头被长毛兵拿去示众一直没还,腔子就埋在村头。

其实一开始天下大乱,大老张是高兴的。因为大行王朝一倒台,造反的还离着他们三四百里地的时候,地主周财就带着地主婆和两房姨奶奶跑了,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不知道,但没来得及跟他们收租。村里人瓜分了地,大老张便觉得,地主一跑,这地就归他们了。

没想到几天后山上的土匪就进了村,土匪比地主狠,就给他们留了点口粮,别的一抢而尽;又过几天,造反的来了,杀了土匪。大老张觉得土匪一死,就再没人欺负他们了。没想到造反的比土匪还狠,连他们的口粮也抢走了。

再后来,一波造反的打杀了先头一波造反的,而后又被另一波造反的打杀了。村里人被杀的少,但是饿死的多。

大老张能活到现在是他的命,祖上积德的命。

抬头看了看城墙,上面赫然刻着三个大字“云土国”。

上次来就是云土国,这一过两个月了还是云土国,看来这帮子人是站稳脚跟了。

其实什么狗屁云土国呀,这里是云梦县,大行王朝的云梦县!这五百年来,都叫云梦县,只有这短短几年,不停地改名字。

大行王朝一垮台,先是王大将军占了云梦县,然后就自称大王,把云梦县改成了“风神国”;又是李刺史平叛,打跑了王大将军,自己带着兵在这里称王称霸,又把风神国改成了“入云国”;李刺史在这里安稳待了一年半,黄太子就来了。黄太子据说有大兴王朝的皇家血脉,他祖上往上倒九代,是大行“武宗皇帝”流落民间的私生子,所以杀李刺史是“名正言顺”,然后就杀了李刺史,把入云国改成了“云土国”,随后就自称太子。

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这一点大老张无比清楚。

然而令大老张想不通的是,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没一个好东西就算了,这乱世一来,那些平时老实巴交的平头百姓,也一个个变坏了起来。

他先后五次来县城卖黑薯,有两次是被地痞流氓抢走的!而那些地痞流氓的头头,居然是朱伟!

朱伟当年那可是个读书种子,老实孩子啊!按辈分还要叫他一声二大爷呢!结果就这么个畜生,生生抢走了他七十斤黑薯!

独轮车来到了城里唯一的十字街口,大老张便停住了脚步。他只卖一个时辰,能卖多少卖多少。一个时辰之后那帮流氓地痞就起床了,到时候再不走,还是被抢的命。

斜靠着大树站了一会儿,来了个妖艳的婆娘。抹着红嘴巴,脸上扑着白面。穿着大红的袄子,走起路来屁股一扭一扭,老远就能闻见她身上的香粉味。

“老伯,黑薯咋卖嘛!”

一嘴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口音,听着也不像本地人。

“三文一斤。”大老张说。

“来两斤,我家小姐在楼子上看到你了,说是好久没吃过黑薯了,想尝尝呢!”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两张碎纸,递给大老张。

碎纸上写着字,大老张不认得,摇头道:“我要钱,不要纸。”

“这就是钱嘛!”婆娘急了,“这是云土国刚发的新钱,这两张抵十文呢!”

大老张还是摇头:“不要,你骗人。”

大老张其实知道这女的没骗他,但他还是装傻充愣说不要。这世道,最不值钱的就是钱!

以前李刺史也弄过,弄张纸盖个章,上面写个“十文”,这就是十文钱了?那写个一千两银子难不成就是一千两银子?!先不说这根本就是骗人的玩意儿,就算真是钱,万一哪天这个黄太子也被别的造反的打死,这种钱分文不值不说,继续使用可是要问罪的!

这些事儿大老张门清,所以他装糊涂。

“我没骗你,你乡巴佬不知道,现在云土国只能用这种钱,用别的钱要被打死的!”婆娘那嘴可快了,“你说的一斤三文,你不收这个钱,那你要什么钱?”

大老张还是聪明,他不说什么钱,而是说:“你可以拿东西换。”

“你要撒子?”婆娘问,“我身上没带别的东西。”

“你这个大红袄,换二十斤。”

大老张早就盯上这婆娘的大红袄了。过冬了,家里有黑薯,吃的不愁,就是没穿的!老婆在家到现在还只能穿个小花单衣,冷的时候只能裹着被。要是可以,拿五十斤黑薯统统换这个棉袄他也愿意!

寻常婆娘肯定不愿意,但是大老张知道她是哪儿的,对面青楼的!青楼的有钱,而且衣裳也有的是。

大老张在等着,婆娘却直摇头:“不行不行,我要不了那么多。我又不吃这东西,是小姐要,要了也就是尝尝,又不当饭吃。”

正说着的功夫,林秀才来了。

林秀才在旁边听了半天,也知道俩人在磨叽什么,上来就冲着大老张说:“给她两斤,我给你钱。”

大老张还惦记着红棉袄,语气也有点急,口无遮拦道:“我不要你们那种钱!”

林秀才笑了,虽然身上穿的破,但是细皮嫩肉的脸,这笑容依旧是当年的林公子:“所以你一直都知道那是钱不是纸,你是故意不要?你知不知道,就这事儿我去告你,你要坐监?”

大老张这才有些慌,扬扬手讪笑两下,说:“我不卖了,不卖了!”

作势要推着独轮车走。

林秀才上前拦他,大老张一把把他推开,大叫道:“我不卖,你还能强买强卖不成?”

林秀才苦笑着摇摇头,喃喃自语道:“都是可怜人。”

说完从兜里数了六个铜板,塞在大老张手里。

大老张定睛一看,铜板上赫然写着“大行通宝”!

速度很快,大老张一边把钱塞进袖子,一边拿了块布给他包了八个黑薯,递给林秀才,扭头就推着车走了。

八个黑薯绝对不止两斤,但大老张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谁也没吃亏。

大行通宝,这才是货真价实的钱!

虽然大行王朝已经覆灭了多年,但大行王朝的钱却一直值钱,而且比以前更加值钱!因为它是实打实的铜币,不是纸!这钱能买到所有的好东西,如果怕被黄太子的人发现坐监,也可以找铜匠化成铜,化了铜甚至更加值钱!

还是大行王朝好啊!乱世人不如太平犬。

这些只能在心底嘀咕的话,恰恰是大老张此刻的,真心话。

大老张一走,林秀才把那黑薯又递给青楼婆娘:“拿走吧!”

“小姐说不要你的。”

林秀才气笑了:“你没问小姐,怎么知道她不要?”

“肯定不要。”

“你这些年是越来也笨了。”林秀才道,“她就算说不要,也只是跟你说说,又不会让你拿来还给我,是不是?”

婆娘一想,是这个理,于是拎着黑薯返回青楼。

与此同时,青楼二楼,一个小小的窗户悄悄地合上。

婆娘很快就上了楼,进了柳兮兮的房间。房间里暖和得很,两个小火炉烘烤着小房,柳兮兮穿着一身缎子斜躺在粉色的牙床上,也丝毫不觉得冷。

柳兮兮是楼子里的头牌,天生水灵且有媚骨,能弹琴也能谈情,会作画也会说话,遇到文人书生能吟诗作对,遇到武夫甚至还能耍两个剑招,这种女子,大概是没有哪个男人不爱的。

王大将军进过她的房,李刺史上过她的床。现在王大将军和李刺史都死了,但是她柳兮兮依旧在,还是头牌。在她的眼里,这些个有权有势的男人,更像是一茬一茬的庄稼。

“小姐,买来了。”婆娘将那布包慢慢打开,露出里面的黑薯。

柳兮兮捡过一只,放在火炉上慢慢地烤,半晌后露了香气,才问道:“上次北城赵掌柜店里那砚台,说是多少钱肯卖来着?”

“二十两银子。”

柳兮兮从床头摸过一个盒子打开,拿出两个银锭交给身边婆娘:“去买了。”

“小姐不必如此----”

“买到手之后,把砚台交给摆摊的王伯,再给他一两银子,让他明早摆在摊上卖,三文钱卖。”柳兮兮顿了顿,说,“让他盯紧点,别卖错了人。”

“是。”

林秀才花了六个大钱买了黑薯,便正经是身无分文了。

怀里揣了本佛经,游荡在街口,等着有人来找他写信,赚点小钱。

一个秀才看起了佛经,可见他的落魄。

想当年,他还是林公子来着。

林家和柳家都是金邮城的书香门第,祖辈都做过大行的官,父辈也交好。他林云和柳兮兮从小就有婚约,他十四岁那年考中了秀才,柳兮兮十二岁。他十八岁离开金邮城,带着钱物来云梦县考举人。十六岁的柳兮兮非要跟着,两家老人没辙,只能遂他们的愿。

原约定林云不管考不考的中,考完就回来与柳兮兮成婚的。其实以林云的才华和志向,又何在于区区举人。没成想考试第二天,大行王朝就突然垮了台。王朝都垮了台,那科举又有何意义?

林云想带着柳兮兮回家,云梦县却被一窝土匪霸占了。困顿于此三个月,突然传来消息:金邮城被一支“义军”屠了城,说是城中百姓无人存活。若是寻常百姓尚有苟且偷生的机会,可林柳这种有名有姓的大家族,则万无幸存的道理。

也曾周转几次写信回家问问情况,收到的却是儿时玩伴的回信,让他和柳兮兮千万不要回家,而是在外面保住性命,想办法生存下去,因为他们已是各自家族独活的人了。

于是,林云和柳兮兮便在这云梦县活了下来。

若还是当年的太平盛世,林云自当科举功成、为官一任。可一下子到了乱世,便只成了“百无一用”的书生。

带来的钱财很快花完,有凌云之志的林云突然发现自己一无所长,想去寻死。柳兮兮却恳求他一定不能寻短见,先人遗愿也是让他努力存活,乱世总有尽头,或许将来大行王朝能卷土重来。林云说眼前的饭食尚无着落,又谈何将来?

林云终究没有寻死,柳兮兮那晚却带回来了钱。

很多钱,足够他们活一两年的钱。

不仅有钱,还有吃的喝的,上好的点心,上好的酒。

林云问柳兮兮哪儿来的钱,柳兮兮不回答,让他快吃。

林云不吃,又问柳兮兮哪儿来的钱。

柳兮兮便一个字也不说了。

她哪里来的钱呢?出门时她跟在自己身后,并未带什么钱财。这些天来,身上的首饰衣物,能卖的能当的,也早就一干二净了。

突然林云就推开了一桌子的吃喝和钱物,笑道:“乱世,果然女人比男人值钱。”

这话让柳兮兮哭出了声,紧接着就跑出了门。

林云坐在桌前生了会儿闷气,才出门去追。

一夜没找到柳兮兮,清晨遇上了摆摊卖杂货的王伯。王伯听说他找兮兮,才告诉他,昨天白天,那土匪城主来城里搜刮,那时他不在,土匪看上了柳兮兮,便强绑了她去“城主府”......

林云怔了怔,叹道昨日我怎么就不在呢!

王伯却反问他,你在又怎样?除了送命,还能怎样?

林云哑口无言。

他觉得,兮兮昨日受了土匪的辱,回来后又受了自己的辱,一定是寻死去了。

自己还是要找,找尸首。

但他没想到的是,柳兮兮没有寻死,而是直接去了青楼,当了青楼的头牌。

在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林云突然发现,这么多年,自己当真一点也不了解兮兮。

站了好一会儿,也没人来找林秀才写信。但是街上的人却慢慢多了起来,十字街好像有什么热闹可看。

林秀才缩了缩手,晃晃悠悠地朝着人群走去。

围观的人很多,里三层外三层地,手无缚鸡之力的林秀才只能站在人群最后往里张望。原是一家新客栈开了张,本是喜庆的事儿,门头上却挂了快绿色的匾。

林秀才心中嘀咕:不知道这个倒霉掌柜的,为了这十字街的门脸,花了多少冤枉钱。

当初黄太子入了城,第一件事就是把十字街的商户统统赶了出去,霸占了整条街不说,还把一个个商铺按照位置的好坏再行出售,非要有真金白银买下铺子,才能在此经商。地段最好的铺子卖的越贵,那花的可不是现在云土国发的纸钱,而是实打实的金子银子!

眼前的这个铺子,自打云土国建立以来就没开过张,实在是因为它位置太好要价太贵,十字街的街口,对面就是青楼!

林秀才有时候觉得黄太子这帮人实在不精明,进城先扫荡一遍,已然把城中百姓压榨了个七七八八,再把铺子重新出售,商户们又哪里有余钱来买?至于外乡人,那怕是更加难得。附近的几个城池都被各自的“义军”占据,每个义军都严密控制着城中人口,毕竟若是没有了百姓,他们压榨谁去?

若是让林秀才取得这座城,他一定善待商户,然后每年征税就是了,那才是细水长流的办法,而不似这般涸泽而渔。

“让让,都让让!”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排开了人群,挤到了最前面。

此大汉造型独特,腰间挎着把生了锈的刀,一脸的横肉不说,左眼已没了眼球,只留下一块让人恶心的脓疮挂在脸上。

赵虎,这条街上人人都怕他。

脸上唯一的眼珠滴溜溜地转,赵虎立刻就发现了林秀才,一招手道:“死秀才,你到前面来!”

林秀才被众人推到前排,低头垂眉,一副听训的模样。

“我问你,这客栈叫个啥名?”

林秀才再看了一眼牌匾,确保自己没有看错后恭顺地说:“穷途客栈。”

“什么破名字,还带个穷字!”赵虎呸了一口,“是个啥意思?”

林秀才思忖一下,说:“大概是穷途末路的意思。”

赵虎抬脚就踹在林秀才的肚子上,林秀才吃不了力,又一屁股摔在地上,路上的尘土飞腾地迷了众人的眼。

“还跟我拽文?!”赵虎呵道,“到底什么意思?”

林秀才内心一阵气苦:穷途末路!这难道不是再明显不过的意思了么?这也听不懂么?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有学问反倒是一种过错了?

心中虽苦,但脸上却一点也不能表露出来,他赶忙起身,弯腰解释道:“就是穷得不像话了,一分钱也没有了,活不下去的意思。”

“呸!”赵虎又狠狠唾了一口,“穷得活不下去了还花三千两金子买了铺面!”

三千两金子!这个数字把围观众人实打实地唬住了!

三千两,三百斤!这扛也扛不动啊!

林秀才也在咋舌:这是哪个冤大头,干出了这种傻事?金子可不比银子,就算是他当年的林家,也没有这么多钱啊,结果就买了这么个破铺子?

林秀才是震惊,赵虎可是一肚子闷气。

这三千两金子,他一两都没落着!

他赵虎早年间是大行王朝琼雾县人,从小没了爹妈,不读书不干活,在街上靠偷靠抢为生。混到了二十八岁,混成了一条街的头目。那时候也自在啊,每天吃饭,看中哪个馆子就进,哪家店也不敢收他一文钱!掌柜的面色稍有不善,晚上就偷摸砸了你的店!就连街上巡街的捕快捕头也跟他称兄道弟。

县太爷?县太爷怎么了?!他每年都给县太爷孝敬钱呢!县太爷说衙门里养着十八个人,呸!其实就一个师爷一个捕快一个捕头,剩下的都是县太爷吃的空饷!什么时候要拿人了,什么时候要抓贼了,都是他赵虎帮的忙!

那时候的他天不怕地不怕,别说到馆子里吃你几顿饭,就是谁家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他看上了,也八成能弄到手,弄到手之后他还喜欢炫耀,炫耀给大姑娘的爹妈看,炫耀给小媳妇儿的男人看。

自在!

但是吧,人就是有个命,他坏事也是坏事在女人身上。

有一天下午,他在街上晃,见着了一个女子,旁边还有一个丫鬟。那女子肯定不是琼雾县的,琼雾县的女子赵虎都认得,没有那么漂亮的。那女子那叫一个漂亮!头上扎着金钗,身上挂着玉佩,走起路来那叫一个柔哟,那叫一个媚哟。

赵虎看了一眼就心痒了,一不做二不休,就让手下几个兄弟一拥而上,掳走了那女子,还有那丫鬟。那女子大叫,丫鬟也叫,但赵虎哪里怕这个。

抓到了自己的宅子,刚丢上床,门就被踹开了。飞进来两个男的,都带着功夫,那剑花耍得,带着寒气!赵虎的手下一碰面就被撂倒了,然后他们就揪起了赵虎,摔在了地上。

赵虎吼道:“你们是什么人?不怕县太爷吗?”

他们不怕,这是赵虎后来知道的事情。

这世上总有些人是你能惹的,又有些人是你不能惹的。赵虎霸占的女子数都数不清,都没事儿。但唯独这个,惹了就是天塌地陷。

第二天赵虎就被问了斩。

县太爷呢?一样斩!

赵虎和县太爷被押到府里的大牢,等秋天的到来,等死。

秋天来了。

行刑那天,先斩县太爷,再斩他。

眼看着县太爷人头落地,赵虎吓尿了裤子。

原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刚斩完县太爷,刑场被攻破了。

被谁攻破的?说是什么什么义军。

赵虎这才知道,其实在他坐牢的时候,大行王朝就不行了,然后就是各地开始垮台。

整个天下义军突起,攻下他们这里的,是黄太子义军。

黄太子攻破了法场,杀了监斩官,然后带领手下兵士,还有围观的百姓,把赵虎围住了。

黄太子站在高台上,指着赵虎冲大家说:“王朝败落,贪官横行。你们看看,这样的一位义士,居然被冤枉要杀头,天理不容!今天我们杀贪官,解救一位义士,是一件大功德!”

就这样,赵虎得救了,然后他便跟着黄太子干!

他到那时候才知道,男儿应当如何!

以前在一个小县城偷偷抢抢算什么本事,真本事就应该跟着黄太子打天下!

黄太子一开始有五千人,占了一个大城。后来城破,赵虎被射瞎了一只眼,便只有两千人了。

他们又打听到云梦县李刺史兵少,就来打李刺史,结果赢了,占了云梦县,改名云土国。黄太子自称为王,封赵虎做了镇国大将军。

赵虎现在的日子比当年还要好,手底下有两个铺子,家里有八个宅子,十六个媳妇儿!

但就算如此,他今天还是闷闷不乐!

因为这个“穷逼客栈”,黄太子卖了三千两黄金,居然一两都没分给他!

去他娘的!

但是没办法,这铺子掌柜给了黄太子那么多钱,黄太子特意关照所有人,不准在这里找事,还要多多照顾这铺子!

要依他赵虎,哪有那么多屁事,他三千两黄金一到手,直接杀了,然后再拿这铺子钓人岂不痛快?

赵虎说了自己的想法,黄太子却骂他是蠢货。

赵虎还在暗暗咒骂,客栈里却走出了几个人。

一个丑女人,一个络腮胡大汉,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为首的是个小老头儿。

小老头穿着一身黑布衣,丝毫看不出是可以拿出三千两黄金的主。手里拿着个旱烟袋,一出来就给众人作揖:“父老乡亲们好,我叫王富贵,初到宝地,开了这家客栈,还望男女老少多多抬爱。”

一边还拿出了一个告示,贴在门口,边贴边说:“小老儿我也是个侠义之人,做点善事,所以本客栈对天下所有人有个照顾,都写在这告示上了!”

赵虎朝着林秀才一使眼色,林秀才立马会意,上前看着告示大声念道:“本客栈无条件收留天下所有穷途末路、走投无路之人,债台高筑而无力偿还者、穷困潦倒而无力谋生者、为仇家追杀而命悬一线者,凡此种种,本客栈皆收留。不分男女,无论善恶,入得客栈一日,便享一日人间太平。”

林秀才一边读一边瞪大眼睛,读完后忍不住喝了一声:“好大的口气!”

赵虎大字不识一个,但这话他听懂了,瓮声瓮气地问道:“意思是我吃饭不要钱?”

王富贵笑道:“大将军就别开玩笑了。您家里妻妾成群,有良田百亩,哪里是走投无路之人。”

赵虎被这马屁拍得很舒服,如今自己已经不是街头混混了,是镇国大将军了,再图几顿不要钱的饭菜,那确实不够体面。

林秀才却一扭头:“我算不算走投无路?”

王富贵继续答道:“林公子学富五车,帮人写写字,写写信,养活自己绰绰有余,哪里算什么走投无路呢?”

“你认得我?”林秀才大奇。

“认得的,认得的。”王富贵说,“这城里人,小老儿已经摸得七七八八了。”

人群里,大老张也在观望,此时也忍不住大声嚷道:“我总算走投无路了吧?”

“这位老兄也是说笑,您有这一车的黑薯,怎么也能填饱肚子,何来走投无路之说?”王富贵说。

“切,骗人的!”林秀才笑道,“按照他的说法,谁都不算走投无路,因为他总有说辞。不过是骗骗人,拉拢拉拢生意的手段罢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热闹也看够了,纷纷作鸟兽散。

阳光大好,照得“穷途客栈”的牌匾暗暗生光。王富贵抽着旱烟,看着太阳,乐呵呵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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