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夫妻夜话(1 / 1)

傅河猛然睁开了眼,整个人都清醒了。

“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他皱了皱眉,听语气就不怎么高兴。

卫氏本就不高的气焰,立马又降了一截,有些嗫嚅道:“这……我这不是想着,儿子要是当了官,就能光宗耀祖了吗?”

原来是没机会也就罢了,如今既然有了机会,哪个当娘的不希望自己儿子出息?

偏偏傅玉衡只提了那么一次,往后就再没说过这一茬。

在卫氏想来,一个平头百姓想要当官,哪有那么容易呢?

就算傅玉衡现在是驸马爷,靠着媳妇儿得来的高位,底气毕竟不足。

如果他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只能弄来一个官职呢?

他们兄弟几个日常的相处也能看得出来,傅玉衡明显和傅石头的感情更好,对她的两个儿子虽然也不错,也只是普通要好的兄弟罢了。

如果只能弄来一个官职,肯定是傅石头的。

人就怕多想,卫氏就是这样。

她想得越多,心里就越忐忑,甚至暗暗猜测:是不是玉衡已经和石头说好了,当官的事没有栓子和锁子的份儿了?

今日进宫见识了皇室繁华之后,卫氏想象着自己儿子当官后的情景,再也憋不住了,这才问了出来。

傅河沉下了脸,干脆也坐了起来,“玉衡考中状元,又成了驸马爷,就已经足够光宗耀祖了。

咱那两个儿子是什么材料,你心里也清楚。别说锁子根本就不想当官,栓子那么老实,真给他个官,他能当好吗?”

卫氏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却还是不大服气。

两人多年夫妻,傅河又体会不了解她?

“哎呀,你就别想那么多了,玉衡不会让栓子和锁子吃亏的。”

他缓和了神色,耐心道:“就算锁子真回老家种地了,玉衡也会让他做个富家翁,每年光收租子就行,不必再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听他这样说,卫氏想起玉衡考上秀才之后,就带着一家子致富,心里生起羞愧之意。

“当家的,我……我就是想让咱儿子出息,没别的心思。”

“好了,好了,我还不知道你?天色不早了,赶紧睡吧。玉衡不是说了吗,明天还有宫里人来宣旨呢。到时候咱们一家子都得去。”

“行了,这就睡了。”

夫妻俩说开了之后,卫氏的底气也就回来了,推了丈夫一下,才卷着被子睡了过去。

“嘿,你这婆娘!”

=====

和乐堂里的两口子总算是睡着了,东大院的正房里,傅江两口子却还在翻来覆去。

原因没别的,就两个字——激动。

回来之后,傅玉衡就给家里人透了底,明天会有内监来家里宣旨,傅江要被加封正五品奉议大夫,同时朱氏也将有五品宜人的敕命。

原本他们以为,儿子做了天子的女婿,那么做父母的光是沾光已经足够荣耀了。

哪曾想儿子这么出息,陛下这么看中,这么快就惠及父母,让他们老两口也脱离平民行列了。

先前一家人说话时,他们老两口就是强忍着激动的,等一进卧室,傅江就先忍不住,吱吱咯咯地笑了起来。

朱氏吓了一跳,仔细看了,见他脸上是笑容,这才松了口气,没好气地在他腰上拧了一下,“做什么发这怪声?”

“哎哟!”傅江嘶嘶哈哈地揉腰,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我这不是高兴吗?高兴。难道你不高兴?”

因为是大哥的缘故,上头的父亲又性子懦弱,傅江早早扛起了家庭的重担,在外面从来都是一副稳重可靠的模样。

若是让两个弟弟看见自己大哥笑成这样,只怕下巴都要惊掉了,还会怀疑他是不是被什么给附身了。

朱氏也笑了起来,“高兴,怎么不高兴?哎哟哟,我是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也能诰命加身。”

傅江赶紧纠正她,“是敕命,敕命,人家一品二品的夫人那才叫诰命呢。”

“就你知道的多!”这不是没事找瞪吗?

朱氏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正色道:“这丑话我可要说在前头,咱儿子能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你可不能给他拖后腿。”

一听这话,傅江可不乐意了,“你这话说的,那也是我儿子,我盼着他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给他拖后腿?”

“哼!”

朱氏不禁冷笑了一声,讥讽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玉衡有意和族里那群人撕撸开来,你嘴上虽然没说,心里却老大不乐意。”

想到这个朱氏就生气,嗓门禁不住就提高了,“早些年他们是怎么欺负咱们的,你难不成都忘了?

咱儿子寒窗苦读多年,考了个状元都不能正经做官,才换来咱们一家子的富贵。

你可倒好,伤疤还没好全呢,就把疼给忘了。那些人奉承你两句,你就不知道咱家大门朝哪开了。”

傅江脸色胀红,吭哧了半晌,恼羞成怒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再怎么说也是一家子骨肉,如今咱们发达了,照顾他们一下怎么了?”

其实他心里未必这样想,但被妻子一通抢白,当家作主惯了的傅江自然不肯低头认输,话赶话就把这话给赶出来了。

偏偏如今傅玉衡有了大出息,朱氏这个当娘的底气十足,自然不会像往日一般退让。

“你和他们是一家子骨肉,又把咱们一家子放到哪里去了?明儿我就把这话给咱儿子好好说说,让他替我好好评评理。”

说完这句,朱氏把被子往上一拉,翻身朝里睡了。

这个老头子,真是不可理喻!

“嘿,你……”傅江也觉得她很不可理喻。

但想到儿子自小就主意大,又向着他娘,傅江高涨的气焰立马就下来了,讪讪,“咱们老两口的私房话,你怎么好拿到儿子面前去说?”

朱氏不搭理他,只是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把耳朵都给盖住了。

傅江又急又气,翻身下床,刚摸到烟袋锅,就听朱氏悠悠道:“儿子说了,吃过晚膳就不许你再抽烟。”

“嘿,我今儿就非抽不可了!”

今天这一口气,必须得挣回来,不然这婆娘日后还不爬到我头上来?

但他伸手一捏白玉烟杆上挂的茧绸烟袋,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傅江不信邪,把烟袋翻过来看,却连一根烟丝也没找到。

“我的烟叶子呢?那可是玉衡给我买的上好烟叶子,二两银子才一两呢。”

朱氏这才翻过身来,笑吟吟道:“玉衡早猜出你不老实,一早就吩咐了杏儿,用了晚膳就把你烟叶全部收走。”

杏儿就是伺候他们的大丫鬟,管着东大院大大小小的琐事。

但这个家里所有的下人,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子。傅玉衡吩咐的事,杏儿自然不敢怠慢。

再说了,这事太太也是支持的,杏儿做起来就更有底气了。

傅江噎了一下,气的把烟袋锅给摔了。

但朱氏的心情却好得很,依旧笑眯眯地说:“你那二两银子一两的烟叶子,难不成是你那些骨肉至亲买的?

哼,他们若是有了银子,只会买了刀子来扎你。”

这是大实话,傅江彻底泄气,终于给朱氏说了实话,“这不是从前他们都看不起咱们,如今咱们家发达了,我就喜欢看他们在我面前点头哈腰的样子。”

若说傅江真和那些人有什么深厚的感情,那才是清明节说瞎话——糊弄鬼呢。

他的心态,就类似于几千年前的项羽——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从前被人踩在底层的人,一朝暴富,若不回去炫耀炫耀,总是觉得缺了点滋味儿。

了解了他的心态,朱氏才放下了这桩心事,下床穿了鞋,先替他捡起烟袋锅,又把他拉回床上坐好。

“你有这想法也是寻常,只是咱们如今,得先顾及儿子的想法。

咱们俩都是老骨头了,这个家日后还是得儿子做主。

若不然,老二老三仗着长辈的身份让玉衡替他们办事,玉衡是听还是不听呢?”

原本傅江还不服老不认输,但听了后面这话,他不禁深思了起来。

说一千道一万,谁的儿子谁心疼。

若是他自己,当然不愿意被儿子压一头。

可若是让自己这么出息的儿子,被俩弟弟仗着辈分指使,他更不乐意。

好半天,傅江总算憋出一句,“你说得对,儿子大了,该当家了。”

这句话说出之后,仿佛跨着过了一道坎儿,傅江只觉得浑身轻松。

“再有半个月,公主不是就要嫁过来了吗?

到时候就当着公主的面,把一家之主的位置交给玉衡。”

想来老二老三心里纵然有想法,在公主面前,他们也不敢放肆。

朱氏心头一松,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你能想通就好。咱们这辈子就这一个儿子,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他吗?”

傅江点了点头,“不错,只要儿子好,咱们老两口就别管那么多了。”

听了妻子的劝慰,傅江心里最后一点疙瘩也烟消云散了。

但最高兴的,还是朱氏。

——果然,丈夫不一定靠得住,但儿子却肯定能靠住。

女人这一辈子,前半截都是靠熬的。

一直熬到儿子长大、立住、出息了,好日子才真正来了。

此事说起来虽然悲哀,但对于那个时代的女人来说,却是最真实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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