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1 / 1)

咚的一下,项炀感觉自己那颗浮萍一样的心用力蹦了蹦,几欲要从喉咙里窜出来,愣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确认:“你是专、专门来找我的?”

说完又想到某种可能,脸阴了下来,冷声道:“周爱革那狗东西想反悔?还是……”他冷硬的表情中闪过一丝紧张,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问道,“你不愿意跟我好?”

一呼一吸间,后背上就起了层白毛汗,心口处闷了下,说不出的难受。

他是真挺稀罕这丫头。

两人同村,但平时单独遇上的机会并不多,他平时也独来独往惯了,队里有活就下地,没活他就往山里钻,找东西吃。

去年夏天他进山挖野菜,累了就找棵树爬上去骑在上头打盹休息,就看见周灵也来挖野菜了。

项炀陡然间发现,村里还有长的这么好看的姑娘?

瞧着安静乖巧,手上的活却十分利索,不过似乎有点胆小,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她就炸毛一样蹦起来警惕的四下打量。

这么小的胆子还跑到山里来挖野菜?

项炀当时瞧着有趣,在树上屏着呼吸不敢动,生怕吓着她,后来知道她是村里周爱革那龌龊货的二闺女,不屑的歪了歪嘴。

周家能出什么好货?白瞎小丫头那张脸了。

哪成想,他发现周灵跟周家人还真不一样,就开始关注这丫头,这一关注就再没放下过。

知道去年她年龄还不够结婚的,没敢上门提,今年卡着过了她生日,赶紧上门提亲,生怕周家给她说人家。

现在想到周灵有可能不愿意跟他好,心里密密麻麻就跟针扎似的,身上的力气都散了大半。

好在,周灵马上就把他‘解救’回来了,她放下葱油饼,坐端正了,一脸严肃地盯着项炀,问道:“我愿意跟你好,愿意跟你结婚,我想来跟你确认一下,你愿意娶我吗?”

项炀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心头一阵狂喜,一拍桌子:“老子当然愿意啊我草…咳,愿意愿意。”他把声音压回去,低声道,“不都去你家提亲了么?我来县里不就为那件事……”

彩礼已经攒够了,这会儿就揣在身上,让他捂得热乎乎的。

光彩礼够了不行啊,谁家结婚不置办点东西?他想给周灵扯布做新衣裳、做新棉裤棉袄,连棉花都跟人说好了,回头直接去换。

他还想给周灵买块手表,城里那些小娘们都戴表,他的周灵也得有。

手表钱也攒够了,就是这阵子邪了门,死活弄不着票。但已经有眉目了,这几天熬着没回去就是等那张工业票呢。

只要一想到要跟周灵结婚成家,他浑身是劲。

“先吃饭,吃完饭找个地方说。”周灵见周围有好几个人竖着耳朵听,一时有些紧张。

这年头正经两口子走在街上都能被红袖章抓着问这问那,何况普通情侣呢,那是要被教育的。

项炀哪还有心思吃饭?端起碗一股脑倒进嘴里,剩下的那口油饼也塞进嘴里嚼嚼咽下去,拿袖口一抹嘴,坐那儿目光灼灼的盯着周灵吃饭。

周灵一碗羊汤加一块油饼落肚,身上暖和过来,但让她难受的是,手跟脚都开始痒痒了。

她不光手冻了,脚也冻了。

一旁的项炀见状,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伸手从怀里掏出两个东西给周灵推过去:“给你买的冻疮膏和嘎啦油,本来想着回去后给你,你现在正好拿着。”

“谢谢!”周灵接过来道谢,眉眼弯弯的冲他笑了笑。

倒是项炀不自在的抬手挠挠好多天没洗的头发,又不自在的放下,有点无措的样子。

小丫头还怪讲礼貌!

周灵往手上抹着冻疮膏,她手上的冻疮厉害,有裂开的,流血流脓,这会儿结了痂,但痒的难受。

对面的项炀看着心里拧着难受,不忍直视的歪了歪脑袋,粗声粗气地骂道:“草,你家里人都死绝了么可着你一人祸祸?”

听着为她打抱不平的话,周灵抹冻疮膏的动作一顿,眉眼带了点回忆地欢喜。

上回项炀也给她买冻疮膏了,两人结婚后刚开始那阵子项炀什么也不让她做,就让养着。等她手养好了,项炀家务事倒是做习惯了,家里活基本上还是他一人包圆。

一边吭哧吭哧搓着衣服,一边嫌弃她:“就你那小细胳膊跟麦秸似的,使出吃奶的劲也提不动二斤东西,累出个好歹我还得给你治,一边歇着去吧。”

她去切个菜,项炀幽幽的凑上来,各种挑刺:“你拿刀这姿势不对,这样容易切着手…菜这么切不对…算了我来吧!”

类似这种事数不胜数。

周灵品着脑子里浮起的画面,噗嗤笑了声,娇嗔的看了他一眼,真好,还是那个项炀。

项炀让她看的不自在,那心里就跟有东西在挠一样,整个人轻飘飘的,要不是周灵提醒,他都差点忘了放在桌子边上的编织袋。

两人出来一前一后的走,错开位置,不影响说话。

周灵跑这一趟除了确定项炀的心意,再就是想把他带回去,谁知道周珊什么时候会跳出来咬一口。

她这会儿发现,项炀其实挺好逮的,他现在提的编织袋里就装着东西,准备去黑市卖掉。

所以哪怕两人不在国营饭店碰上,只要她能继续在那边守着,也能碰上项炀。

难怪能让周珊盯住他。

“你今天能不能跟我一道回去,短时间内别来…弄这个了?”周灵道,“彩礼不够也没关系,我也不想让周家拿我赚你的便宜,你回去拿上户口本,我也把本子偷出来,咱俩找队长开上介绍信直接去把证领了,木已成舟,让周爱革跟孙淑琴跳脚急眼也没办法。”

她不忿地道:“凭啥要用我的彩礼给周护民娶媳妇?你赚的钱留着咱们将来过日子多好?”

项炀攥着编织袋的手收紧,一时有些忘形地发飘,小丫头不是闷葫芦啊,主意这么大呢?

而且,她提到了以后,提到跟他过日子。

项炀心里就跟搅了蜜一样,吸进鼻腔里的寒风都像是糖做的,甜丝丝。

但他还算冷静,心细如发的意识到别的变化,冷声问道:“周爱革那狗草的打你了?”

或者,因为自己去提亲的事在家里为难周灵了?真要是这样,那狗东西的脸也不用给他留了。

周灵回头轻飘飘地斜他一眼,明明没说啥,但项炀竟然领悟了那个表情,不自在地咳了声,道:“老子以后不说粗话了,我改!”

周灵倒也不是替周爱革说话,项炀满口脏话的习惯不太好,以前也是花费了很长时间去帮他纠正。

“事情说来复杂,你今天回不回去?”

项炀理所当然地道:“回,当然得回啊,不把你送回去我能放心么?”他又道,“你胆子也太大了,自己敢跑到县城来,咋来的?坐车了么?”

“坐车了。”

听到是坐车来的,项炀微微松了口气,但心里酸胀胀的,一想到周灵为了他特意往县城跑一趟,就浑身热乎。

“咳,那啥……”项炀前后左右看了看,往前凑了一步,压低声音,一脸期待地道,“我去把手里的东西处理了,咱俩去逛逛百货大楼呗?”

又道:“我知道公共汽车的时间,保证耽误不了坐车。”

带周灵逛百货大楼这个想法从他头一次走进百货大楼的时候就有了,看着柜台后头琳琅满目的东西,就想着,周灵那丫头一定没见过,要是有天能带她来逛逛就好了。

她要啥给她买啥。

“行,你注意安全!”周灵笑着点点头,叮嘱道。

项炀咧嘴一笑:“放心吧,这地儿老子熟着呢……”

周灵在路边等着,本还做好了长时间等待的准备,没想到项炀钻进巷子没有十分钟就出来了,胳膊底下夹着个空编织袋,走到她跟前的时候拍了拍胸脯,那意思是,东西换成了钱,钱已经掖起来了。

周灵抿嘴笑,项炀跟着不自觉的咧嘴。

“对了,这二十你帮我拿着,别问来由。”周灵把她今天捡到的二十块钱递过去,道。

“好,老子…我不问,等结婚后给你,咱家钱全你管着。”项炀心里滚烫,有种说不出的熨帖,就像灵魂有了归宿,心也找到了安置的位置。

而且,莫名被周灵带的没了陌生感,两人之间有了种随意的舒服,也不客气,接过来揣怀里了。

心里暗搓搓的以为周灵兴许本就有活泼的一面,只是在家里被周爱革跟孙淑琴那俩狗逼压着,不敢大声说话。

在村里人面前也不敢露出另一面,只有不拿他当外人,这么想着,他心里高兴跟什么似的。

两人去了县里的百货大楼,周灵上辈子被困在史家‘坐牢’,直到县改成区,都没来逛过百货大楼。

从史家离开后,也是直接去市里,从那里做火车一路南下,远远的逃走。

所以,上辈子跟这辈子,是头一回进百货大楼。

倒是另个版本里,她跟项炀结婚后被带着来逛过,现在也不算陌生了。

“先去扯布,我攒了十尺的票,布得扯,还想给你添条围巾,咱合计着买,不够回头弄着票再慢慢添。围巾我看人家那种长围巾好看,在脖子上饶好几圈,好看又暖和。”项炀絮絮叨叨,可算看出他对百货大楼熟了,“这里头还卖香胰子呢,票我弄着了,咱买一块。”

还有新的搪瓷盘、搪瓷缸、新毛巾也得买,总不能让周灵用他那块带窟窿的破毛巾擦脸。

刚开始只是想带周灵来逛逛,来一瞧,这个是结婚得买的、那个也是结婚得买的,不知不觉就要置办结婚的东西了。

周灵赶紧拽住他,笑道:“不着急,先来逛逛玩玩,等来领证的时候再买。”她小声道,“这些东西带回去,就我爹娘那贪得无厌的样子,他们一定后悔彩礼要少了,再从中闹秧子。”

项炀歪了歪嘴角,眉眼一厉:“哼,他们敢!”

话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听话的跟着周灵从里头出来,只扯了块做褂子的红底碎花布、一块做裤子的蓝黑色灯芯绒。

香胰子也买了,他往怀里一揣看不见,这两块布一卷,往编织袋里一塞也不显眼,剩下的等结婚后再带着周灵来买。

周灵额外买了一盒嘎啦油,给杨艳红的。

跟项炀说了杨艳红对她的帮助,项炀点点头:“记下这个恩了,以后我不难为钱老头了。”

见周灵瞪他,又笑道:“家里还有只风干鸡,回头我绕着墙头扔钱老三家去。”

谢谢钱老三他娘们帮周灵。

周灵:……

两人去坐车,也是一前一后,周灵挨着个女同志,项炀坐后排,两人路上没说话,下车后怕碰到熟人,就从镇上另一条路绕,周灵道:“我能出来待一天,用的借口是去山里捡柴……”

她这么一说,项炀的心就提起来了,有点后怕地问:“你没去过山里深处吧?有狼!”

周灵去过,但她怕项炀担心,就抿嘴道:“没,我都是在外围转悠。”

但现在为了作假得去捡点柴,项炀看了看方向,又看看天色,道:“我知道哪儿柴多,路还好走,就是有点远,不过也能在后晌饭前到家。”

晚不晚的周灵倒是不在意,毕竟周家人也不会在意她的安全,跟着项炀走,等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项炀说的这个位置是两个公社交接的地方,这距离甭管从哪个公社过来都不近,位置有点荒凉,但柴火确实多,也好捡。

周灵估摸着差不多的量弄了一捆,项炀帮她背着,一路绕回村里山脚附近,再往前走,怕碰上村民,项炀把柴交给她,低声道:“婚事你别担心,彩礼也不用担心,既然不想让周爱革跟孙淑琴那俩狗草…占便宜,我就有办法再要回来。”

偷着领证对周灵名声不好。

本来他名声就不好,周灵嫁给他估计不少看笑话的,再来个偷领证,以后周灵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

他一扬下巴:“我项炀好容易结个婚,哪能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旁的不说,打证得光明正大,媒人我都说好了,该过的礼得过,让周爱革拿着钱暖暖手,过后再原封不动的给老子吐出来。”

又眉眼飞扬的笑了笑:“明天我就去家里提亲!”

周灵冲他弯了弯嘴角,把自己那份冻疮膏、嘎啦油拿出来让他装着,道:“行,你有数就行!”

两人分别。

项炀躲在暗处看着周灵进了村子,盯着压在她背上的柴,目光沉沉,周家那些狗草的玩意,早晚挨着收拾。

周爱革两口子是不大在意周灵的安全,但杨艳红惦记了一天,她男人夏天出去挖河道的时候她都没这么提心吊胆过,现在时不时就出来看看,终于,看见周灵回来了,她一颗心落回实处,小跑着上前,低声道:“周灵?”

“嫂子!”周灵冲她笑笑,看着前后左右没有,小声道,“一切顺利。”

杨艳红松了口气,低声道:“那就好那就好。”再看看她肩膀上的柴,估摸着应该是项炀帮忙了,还冲她叽咕叽咕眼,“人呢?”

“没敢一起进村,他从旁的路绕回家了。”周灵摸出嘎啦油还有借的两毛钱塞给杨艳红,道:“嫂子,钱还你,嘎啦油是给嫂子的谢礼。”

一看是嘎啦油,杨艳红虽然也稀罕,但觉得过于贵重了,想推辞,周灵诚恳地道:“嫂子别跟我客气,你不知道你帮了我多大的忙,一盒嘎啦油不算什么。”

旁的不说,单挡了项炀坐牢劫这一项,就不是一盒嘎啦油能还上的人情!

“那、那行吧。”杨艳红还是有点不好意思,那钱说啥也不想要,周灵就笑道,“那先存您这儿吧,在我身上我怕留不住,回头还不知道咋解释。”

一想到周家那两口子,杨艳红也没再说啥,接过来揣到了身上。

她知道周灵这么说,估计以后也不会要了,等她结婚的时候自己送她点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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