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子深吸一口气，从裙摆下抽出水果刀，谨慎地向雕像接近了过去。
原本她今天是要上街买一些送给戈薇的中华点心，才会开窗想探头看一看街上的行情，不然谁会在大白天打开面向闹市区的窗户啊。
结果因为见到五条先生仓促之下改了行程，所以她身上并没有带别的工具，只好拿水果刀将就用用了。
这体诅咒没有长着奇怪的四肢、也没有发出渗人的呓语，就像一件日常生活中的街边装饰物一样。她以普通人的固有思维，理所当然地认为水泥是不会移动的。
首先她就犯了一个错误，在没有弄清楚诅咒攻击范围的前提下就率先以脆弱的躯体靠近了过去。
由因至果，她当然会铩羽而归。
在伦子的脚尖接近到水泥十米的时候，整个沉重的雕像蜂鸣了起来，连带着脚下的地基一起震动。
港口的地面常年湿润，哪怕有清扫工定期铲青苔，她还是差点滑倒：“！”
一双覆满白翳、死气沉沉的眼睛骤然在水泥的表面睁开，它们各自搅动翻滚，视线最终死死凝固在了伦子身上。
眼球爆凸，血丝遍布。
“恶！”一度与它四目相对的伦子顿时头皮发麻。
这时，五条先生的声音从她的身后悠哉悠哉地传来：“如果不想被诅咒主动攻击，第一要务就是不能被它察觉到你的视线。”
“我都已经被发现了耶，这个时候说是不是有点太迟了啊！！”伦子气急地喊道。
好在她的反射神经非常不错，单手一撑地面就跳到了一边。
可是莫名的直觉告诉她，事情还没结束！
五条先生还在说风凉话：“哈哈，下次或许可以试试戴眼镜哦，很多咒术师都流行这么做呢。”
就在伦子在翻跳中视野晃动时，一道疾劲的气流声突破而来，她握水果刀的手下意识胡乱一挥，砍断软物的熟悉触感从掌心发送到大脑。
不对，这不是水泥！
伦子心头一紧，赶紧后退几步站定。
已经锁定猎物的雕像诅咒底端裂开，竟像章鱼一样伸出了在地面上四处滑动的触手！
伦子感到双眼一辣：掉SAN啊！
哦哦这个，应该就是把机械工人全都打到坠海的手段吧！
悟摸着下巴兴致勃勃地想到。
换作是他，当然不管什么样的诅咒都是一发术式顺转就能简单解决。那些他所熟悉的咒术师们也不会将这些只能在地面上蠕动的肢体看在眼里，以更快的速度闪现到本体面前一刀搞定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但是对现在的伦子来说，想要不被缠住手脚闯进触手的包围网中根本是不可能的，甚至想要安然离开都需要费尽全力。
她发现，手中平平无奇的水果刀确实是一把对诅咒宝具，砍起触手来顺畅无比。可是她消减触手的速度还比不上它再生的，甚至期间还被没注意到的其他触手拽倒了几次，沾上了一身泥水。
要不是她反应够快，就要一拥而上的触手被绞缠致死了。
五条先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诅咒的咒力是可以让自身伤口愈合的，而这对它们的消耗很小。如果不能将其一击必杀，术师很容易在缠斗中脱力而亡。”
伦子的目光渐渐专注了起来。
她不再能注意到悟变得认真的口吻，只是大声地回答道：“我知道了！”
纠结于砍断触手是徒劳的，在诅咒的咒力耗尽之前，她就会因为长时间的战斗反应力下降而输掉。
额头上渗出汗珠，她在攻击的缝隙中仔细地观察着：在触手的帮助下，水泥雕像在渐渐向她靠近；可就因为承载着雕像的重量，触手并不能够到大约……20米以外的距离！
就是现在！
伦子找准机会把水果刀当做回旋镖甩出，旋转飞翔的刀刃接连切断袭来的攻击，她转身像羚羊一样灵活地在几个集装箱之间跳到了顶层。
大到可以住人的集装箱因为航运要求都会焊上金属封箱条，而海风和海水的侵蚀必然导致生锈，只要找到焊接的薄弱处，封箱条就能成为武器！
丢失了到手的猎物，水泥雕像发出了愤怒的嗡鸣。
它纠集起四散的触肢垫于底部，竟然想要升高自己继续狩猎。
悟期待地观赏着——
侵蚀力的术式，最先侵蚀的，当然就是自己的躯体。
灌满咒力的身体，加上战斗中飙升的肾上腺素——
伦子细白的五指抓起一根封箱条，咬紧牙关竟将它一把扯了下来！
丑陋的雕像缓缓升高，穷追不舍的杀意充满了非人的压迫感。
可猎物和狩猎者的倒转只在一瞬间——
伦子喘息着掂了掂封箱条的重量，找好角度对准光秃秃一个的诅咒做出标枪手的标准动作，腰腹携带着手臂一起用力，我扎！
悟双眼一亮，看着少女体内的咒力瞬间萦绕上刚才还如顽石一般黯淡的封箱条，晶莹的彩光充盈其中，尖锐的一端在巨力的灌输下以落势一击深深刺入了诅咒体内！
蠕动的触手变得僵直，诅咒显然受到了巨大的疼痛：“吱——！”
这副极具痛苦的模样让刚刚才心生喜悦的伦子有了一瞬的后悔——
对于伤害他人的后悔。
“不要对这种可悲的东西抱有仁慈之心，从诅咒自人类的负面情绪中诞生以来，就只有杀害人类一个目的了。怜悯这样的东西，只会伤害自己。”
伦子愣了愣，回过头，看到远处的五条先生脸上没有任何往常嬉皮笑脸的痕迹，十分平淡地在告诫她。
在他们中间，跌落回地面上的水泥雕像终于发出了最后的悲鸣，化作一捧飞灰消散在风中了。
伦子放松下肩膀，有些脱力地坐到了箱面上。
在这钢筋水泥的迷宫中，只有坐在高处的少女能沐浴在日光的光辉之中。她的剪影呆呆地看着自己泛肿破皮的双手，握了握，接着发出了吃痛的嘶声。
站在暗处的悟背着手，忽然对身后说道：“结果就是这样，这下你可以回去报告了吧。”
另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位戴着单片眼睛、双手覆盖着白手套、衣着考究的中年男性微微欠了欠身道：“港口黑手党，这次承您二位的情了。”
离开港口后，广津柳浪照常点起了一根烟。
慢慢地吐出烟圈，他感慨道：“横滨又来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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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好痛！”
窗口陈列着一排泳装杂志的24小时便利店里，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坐在简易就餐处，面前的桌面上洒满了刚刚购买的消毒用物。
“五条先生你真的会包扎吗？”
“说实话，不太会诶。”
“真的假的，就刚才来看，咒术师的工作姑且还是挺危险的吧？不需要自己会一点裹伤的技能吗？”
“没办法，因为我太强了嘛，想受伤都做不到呢！”
少女崩溃地用包成馒头一样的手抱住了自己的头：“知道了知道了，您是最强行了吧！”
青年撑着额头笑着，忽然问道：“现在感觉如何，还想要试试看来做我的学生吗？”
要问五条悟，日暮伦子是否适合成为咒术师的话，他的回答应该会是赞同的——
短短一场战斗之中就能以尚未掌握术式的素人身份飞速进步，进而击杀准二级的咒灵，这样的天赋着实不错。
期间她体现的观察力：对时机的拿捏、对丢弃武器的果断、对场地的利用也很亮眼。
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一名独当一面的咒术师。
除开这些不言，现在让悟想要探究的，是她的心。
不像世家出身的孩子，天生就把祓除诅咒当做吃饭喝水一样的日常小事；普通出身的人总是容易把这样非日常的战斗赋上崇高的意义以鞭笞自己为之奉献。
就像曾经的那家伙一样……
“你的想法是什么？害怕？后悔？又或是兴奋？觉得自己匡扶了正义？”
伦子沉吟片刻，反问道：“姑且先问一句，所有的诅咒，注意，是所有的哦！确实都是以伤害人类为目的的吧？”
“确定，肯定，以及一定。”
“是绝对的对立面？”
“绝——对！”
“那，这样的事件出现得频繁吗？学校里的课程不会都是这个样子的吧？这样的劳动难道是义务的？至少受伤了总该有医疗保险能够赔付吧！”伦子血液里的一半中华血统开始觉醒！
悟被问得露出了（O口O）的表情，良久，他骤然捧腹大笑，惹来了便利店店员诡异的注视。
“医疗保险！哈哈哈哈哈医疗保险！”他把桌子拍得邦邦响。
“不要笑了啦，都给店员造成困扰了！”伦子脸爆红地死命阻止他，“再说这都是很重要的问题啊，到底哪里好笑！”
“呼~救命，肚子好痛——呜哇竟然被伦子的问题伤到了我的肌束，算你赢一局哦，好样的！”
伦子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包成大馒头的拳头更硬了：“谁跟你打赌了！”
悟终于装模作样地清咳了一声：“好吧，就让五条老师来为你解惑。”
不像三年后某位因为误食了宿傩手指而冒失闯进咒术界的后辈直到进入特级咒灵的生得领域之前才得知诅咒的分级，伦子因为她早早觉醒的中华血统，竟在入学之前就从五条悟这里问了个清楚——
任务的难度和频繁度要看自身的评级，评级越高则任务越多、也越难。同时，更难的任务会有更高的薪酬，像今天这样的咒灵，祓除之后至少应该有……多少来着？任务的薪酬他从来没有在意过诶，姑且就算有20万圆可以拿到吧。（伦子眼中出现光芒！）
平时在学校里也有文化课程要上，期末了还要考试，基于考试成绩给予绩点。（伦子眼中的光芒开始黯淡……）
如果在任务中受伤，当然会有医疗保险，字面意义上的‘医疗-保险’：身负医疗一职，保险到能让人一键满血复活。（伦子发出哇的声音。）
当然，前提是能活着回来。（悟玩味一笑。）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伦子抬起眼，目光认真而诚挚，“成为教师，对五条先生来说重要吗？”
悟微微有些惊讶：“你在意这一点吗？”
少女好像生平头一次思考这么深奥的哲理问题，她眉头皱着，显露出一丝纠结：“确定诅咒的性质为恶，并不代表自己的行为就变成了正义，我只是想获得一份可以将咒术师视为普通职业的平稳感而已。”
“成为消防员面对火灾和地震也会危险；成为警察面对歹徒也会危险。或许在以后工作的日子里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而高兴沮丧，但是就现在来说，我的心情只是：原来我可以做到。”
“啊啊当然，很多别的职业我也可以做到的，保育员也好、厨师也好都不在话下。别看我这样，可是很受孩子欢迎的哦！
“既然怎么样都可以的话，如果可以帮到五条先生就最好啦。”伦子像一只亲人的幼犬一样，哪怕对陌生人也会不自觉摇晃起尾巴。
这世上，有索取型人格的人存在，自然就有奉献型的。
从小就被各怀目的的人满足他的任何需求，悟还从没见过这样以他人利益为先的孩子。
他像一只巨型的猫一样弓着背趴到了桌上，新奇道：“你自己呢，没有想要做的吗？”
“其实小时候我的梦想是等D伯爵七老八十了之后盘下他的小店做纣王、啊不是，做一名负责的宠物店店长！”伦子挺起胸膛，但很快又垮了下去，“谁知道伯爵的轮回生长体系根本跟人类不在一个系统里，恐怕等到我死掉都看不到他衰老的样子吧……
“所以目前来说，我还处在无理想的状态中。”
D伯爵三世吗？以伦子的寿命来说确实没有办法打他的主意呢……
噗，好惨。
“既然如此，那我就把自己的理想暂且借给你好了。来帮助我成为教师吧，这对我来说确实是眼下最看中的事了。”悟说完，笑着竖起了手掌，“欢迎来到咒术界，伦子同学。作为庆祝，来击个掌吧！”
伦子看了看自己被包成馒头一样的哆啦A梦手，又看了看五条悟骨节分明的大手，狐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鼓起脸颊，她还是把自己的圆肢捶进了悟的掌心：“请多指教，五条老师。”
果不其然，这家伙又嚣张地笑了起来！
幼不幼稚啊，可恶！
作者有话要说：麻辣教师的育人水准其实还不错，当他靠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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