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在宋钊的记忆力，倪优一直是个冷静自持，内心强大的女人。
无论是在高中时期，还是后来在国外T台上单打独斗的日子，他从未见过倪优像今天这般失态，因为一个江湛，情绪外露，对他大呼小叫。
“倪优，这十年我们都变了许多，但你因为一个江湛失态，”他朝前倾斜，手肘压在桌边，金丝眼镜后一双冰冷的双眼紧紧盯着倪优脸上的愤怒不放，他问：“你真的是倪优吗？”
“……”江湛满腔怒火因为宋钊这一句冰冷的话彻底清醒了过来，暗自恼怒自己轻而易举就被宋钊的三言两语的挑拨就乱了分寸，不由得对宋钊多了几分戒备。
他深吸口气，“抱歉，是我失态了，我只是没想到，我记忆中一直品学兼优，人品上乘的优等生，竟然也会有如此低劣的想法，我不管你是从哪得知我准备了离婚协议书，也不管你未来有什么动机，总之，我不会爱上一个品行低劣的人，如果你还保留你在我心目中的完美形象，我劝你别做那些让我厌恶的事，我不想就此失去一个朋友。”
“最后我再说一句，我不会和江湛离婚，永远不会！”
话音刚落，包间的门从外推开。
倪优站在门口。
包间里两人一言不发，气氛略有些凝滞和尴尬。
江湛站了起来，拿起一侧的包包走到倪优面前，与其十指紧握，回头看向餐桌前脸色严峻的宋钊，“谢谢宋总今天请我们夫妻吃这顿饭，改天有机会我们夫妻做东，今天就不打扰了，再见。”
倪优一头雾水地被江湛强硬拉着往外走，经过长长的回廊到店门口，天已经黑透，蒙蒙细雨洋洋洒洒地飘荡在街边路灯下，两人开车离开。
一路上江湛坐在副驾驶上，情绪低落看着漆黑的车窗外，一言不发。
倪优很少见他有这样挫败的时候，握着方向盘问道：“宋钊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我怎么听到你们好像吵起来了？”
江湛目光低垂。
倪优其实是个很要强的女人，从来不会表露自己一丝一毫的软弱与挫败，但如今她身体里却换了个魂，昏黄的车灯看不太清那张风靡T台的脸，只偶尔经过路边一盏昏黄的路灯时，能看到那股挫败与委屈落在倪优的脸上。
“他说我配不上你。”江湛叹息道：“其实我觉得他说得挺对的，我确实配不上你，这些年高不成低不就的……”
倪优握紧了手中的方向盘，“他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
“还能因为什么，他如今事业有成，名利双收，当然是想弥补年轻时候的遗憾，重新追回你，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会说那样的话。”
“什么话？”
“我觉得，哪怕再喜欢一个人，做人的底线还是要有的，可他竟然和我说，让我和你离婚，和他在一起，会给你想要的一切，”江湛顿了顿，语气又弱了几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我们现在是夫妻，他说这样的话不是让你出轨吗？你现在是国际超模，传出去外人怎么看你？他一点都不为你的名声考虑！”
江湛抬眼看了眉眼凝重的倪优一眼，“媳妇，我知道当年是你先认识的宋钊，你们认识了那么多年，我当然比不上你们俩之间的友谊，当年他那么喜欢你，全校都知道，到现在他依然对你还有感情。”
“都过去十年了……”
“是啊，都过去十年了，我们不再是十七八岁的学生，学生时候感情纯粹，冲动，很多时候往往会后悔自己曾经做出的选择，这很正常，年轻不懂事，但如今我们已经是成年人了，媳妇，我现在承受力还行，你如果后悔当初选择了我，你可以和我直说，我承受得住，真的！”
倪优眉眼隐隐压着不耐烦，“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没胡说，你如果真的因为他要和我离婚的话，我答应你，等我们灵魂互换过来我就和你离婚，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们俩结过婚，更不会让你背上一个出轨的名声，让别人说你的闲话，不过你要答应我，如果你过得不好，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一直都在。”
倪优一脚刹车停在红绿灯前，转头看向委曲求全的江湛。
结婚七年，她还不明白江湛心里的小九九？
“好啊，既然你这么大度，还等什么，明天我们就去民政局领离婚证。”
江湛一时愣了。
傻了。
急眼了。
一扫刚才的委屈造作，高声道：“你来真的？你真的对宋钊余情未了？你为了宋钊要和我离婚！”
“你全心全意为我好我很感动，我当然不能辜负你的好意，哦，明天周末，民政局不上班，下周一吧。”
闪烁的红灯转绿，倪优一脚油门离开十字路口。
江湛呆坐在副驾驶上仿佛丢了魂。
他不敢相信倪优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他只是想给倪优上上眼药，吹吹枕边风，宋钊那狗东西连想知三当三的龌龊想法都有，他当然要让倪优看清楚宋钊的真面目。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倪优，“你后悔了？你真后悔了？你不爱我？你真不爱我？你为了那个小三要和我离婚！”
江湛像一个被抛弃的怨妇，痛心疾首地望着倪优，“倪优！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咆哮声震耳欲聋。
倪优微微侧过身子，刚想说话，就瞧见副驾驶上的江湛满脸痛苦地捂着胃的方向。
“怎么了？”
“好奇怪，刚才，突然一下……好痛。”
倪优连忙将车停在路边。
“今天早上起来就感觉不太舒服，昨天还吐得厉害，肯定是被你气的！你总是气我！”
“……”倪优也没和他计较，在车里翻找着胃药，“我记得车里好像有一盒胃药的。”
江湛疼得冷汗都出来了，看着手忙脚乱的倪优，从一侧的储物盒里翻找出一盒胃药，扒拉了两粒扔进嘴里。
倪优开了瓶水递给他，“疼得厉害吗？”
“我感觉……我感觉有人把我的胃挖出来了，然后一刀一刀……”
倪优是模特，对身材的管控达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米饭精确到粒数，每天数着卡路里过活，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称体重，决不允许身上有一块赘肉，比昨天多一斤体重。
前几年还不怎么出名时苛刻得更严格，后来在国际上冒了头，请了营养师，饮食才渐渐规律下来。
只是那几年过度减肥造成的胃病，一直没好。
“我们去医院吧。”
江湛摇头，“不去，回家，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倪优看他脸色苍白，嘴都白了，“真没事？”
江湛虚弱道：“你的身体你心里没数？疼不疼，有多疼，你比我清楚，你能扛过去，我当然也能扛过去，没事，回家。”
倪优点头，再次踩下油门，回了一品兰亭。
刚回家，江湛虚弱得犹如刚生完孩子的孕妇一般，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
倪优用热水打湿了毛巾敷在他的胃上，看着江湛不断喘着虚气，担忧道：“可能是胃病又严重了，还是去医院吧。”
江湛深吸口气，眼尾被逼出了泪花，“我没事……没事媳妇，待会就好了。”
确实待会就好了。
倪优的胃病没有人比江湛更清楚，每次发病后吃完药，半个小时左右也就差不多了，他闭眼忍耐着胃一抽一抽的疼。
从前他看倪优犯病时只是沉默地窝在沙发上，看起来比平时只虚弱一些，不爱说话不爱动弹，他就以为倪优的胃病也就那样，不怎么疼。
可他现在才知道，不是不疼，是倪优太能忍了。
怎么会这么疼的？
倪优胃病犯的时候是怎么忍过来的？
他抬头去看床边的倪优。
倪优见状坐在床沿低头看着他，“怎么了？”
江湛紧抓着她的手，眼泪从眼尾逼了出来，“我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你去当什么模特，为了减肥，你……你这么疼，你从来都不告诉我。”
倪优沉默地将冷却的毛巾从他胃部拿开，学着从前自己胃疼时按摩的动作替他揉着，“习惯了，就不怎么疼了，止痛药还要一会才能发挥作用，我给你按按，能缓解一些。”
忍了四五十分钟，止痛药终于起了药效。
江湛冷汗津津，灵魂出了窍似的，一脸麻木坐在床头，慢吞吞喝着倪优给他端来的小米粥。
一碗小米粥下肚，空荡抽疼的胃终于舒服了不少。
“还疼吗？”
“不疼了。”
倪优松了口气，“那就好，把碗给我吧。”
江湛把手里空了的碗递给倪优，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浴室洗澡。
洗漱台上摆满了倪优的日用品，他从一众洗面奶卸妆膏中间找到了自己的牙膏，抬头看着镜子的一瞬间，愣了片刻。
镜子里倪优的脸苍白颓靡，看不出一丝精气神和往日的高冷干练。
“或许宋钊说得对，我配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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