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大夫(1 / 1)

第十八章大夫

姜芷微原是睡下了的,可夜里又不安稳,时不时地会有反胃的感觉。像是有一把长枪在腑脏搅动,叫她手指抓着床沿不住地干呕着。

地窖中的女人存着死志,也是咬着牙使出了大力气,幸好最后没有撞到墙,只是撞到了姜芷微,化为一场虚惊。

若真出了什么事,与她一起被救下的女人怕是也会有许多活不下去了。

睡在姜芷微身边的妙芙自然是被惊醒了,睁眼便见到自家小姐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的模样。初初以为是见到了鬼,可反应过来便更加焦急了,披上衣服趿拉上鞋就要出去找人帮忙。

“我饮些水,等到天亮就好了。”姜芷微抓住妙芙的手腕将她拦下。

“可是小姐...”妙芙皱着眉反抓住姜芷微的手,她并不像无事的模样。

“不必这样,”她将小丫头按在床上,“不是什么大事,我之前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怎么还这样沉不住气?”

久病成医,发生的多了便也不会再大惊小怪了,妙芙也不是第一次见她半夜的异状了。

姜芷微初到琅琊州的时候夜里常常惊醒,面容枯槁地像是败了的花。

祖父祖母并未有苛待她,相反他们是真心关爱这个少有谋面的外孙女,将对她母亲的愧疚与关爱都倾注在她的身上。

琅琊州山清水秀,气候宜人也是好地方。

是她自己的问题。

她本来觉得自己对王峥不过是虚情假意罢了,可是夜里总会想起那个人的脸。不自觉地落泪,心口发疼。

姜芷微这才知道原来心上的伤会比身体上的更加熬人。

许是一直一来的夙愿达成,撑着她往前走的柱子断了,很快的,病来如山倒。身体之中的暗疾约好了般地来侵害她,姜芷微当时躺在床上,本是觉得这辈子如此也是好的。

自己讨回了公道,继母也下了狱,弟弟也远离了燕京,在琅琊州必定能得到好的照料。

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再担心了,她有些累了。

可她祖父寻了有名大夫,开了很苦的药,时时来府上看诊,将地窖里珍藏的佳酿偷喝了个遍。

祖母偶尔领着一大堆眼生的姊妹兄弟们来探望她这个病美人,小萝卜头们一个哭得眼睛通红,让姜芷微莫明地觉得有些罪过。

那大夫姓张,前前后后换了几次药吃了一直未有见效,但大家不知道为什么都很相信他的医术。

只是姜芷微觉得那大夫开的药太苦,见到他总忍不住有些烦闷。

苏正均将要考学了,她不想让弟弟再担心,本就未有尽到过做姐姐的责任,实在不应该再拖他后腿。

姜芷微便很认真的吃饭,一口一口地下咽,常在饭桌前一坐便是半个时辰;就算是扶着墙,也会一步一步地走,她想要长长久久地走下去,让年少的弟弟不觉得孤单。

除此之外,她也应当替她的早逝的母亲尽孝。

虽说这世上少她一人不少,但有人盼望着她的陪伴。

姜芷微与姜正均年少最应该相互关照的时候没有在一起,反而是长大成人知晓事理之后才相认的。

之前的关系比起“姐弟”来说更像是“盟友”,反而是到了气氛和乐的外祖家才有了几分手足之间的亲近。

可这迟来的亲近却比什么都来的珍贵,便让她觉得命运这东西也不是只会薄待她。

这世上也有她能依靠的人。

姜芷微的病终待到来年开春的时候才终于有所好转。

最后一次诊脉的时候,房间里围了许多人,姜芷微也有些紧张地盯着那个讨厌的老大夫。

没想到大夫竟然坦白了,他先是抱怨了一句:“我本是不愿治你的。”

这倒是看不出来的,毕竟张大夫收诊金的时候还是眉开眼笑的。

“你弟弟缠的我没办法,一定要我将你医好,”老大夫捋着一把胡子,“可你这是心病,所以明明身体调理好了,还是病恹恹的不见好,也不知道小小年纪整天在想些什么。”

“所以后来我便开些苦东西给你,想着能比对着,让你觉得心里稍稍甜一些。”

原来他只是个坏心眼的大夫罢了,那一刻他也颇有苦尽甘来的感慨:“差点被这个妮子砸了招牌。”

许是受张大夫的影响,白喝了许多的苦药,姜芷微如今颇有些讳疾忌医的架势。若非是病倒下不来床,很少会去请大夫。

一是之前的张大夫确实有些本事在,将她的身体调养到某种程度的最好了,二是有些怕苦。

妙芙拿姜芷微没办法,再者一时半会儿真又找不到大夫,小丫头只能气鼓鼓地放狠话:“我要去同王峥告状!”

这时候又想到能制得住姜芷微的王峥了,她明明同王峥关系不好,但对付起小姐来却又能冰释前嫌了。

姜芷微原是想着一夜过去或许会好些,可是喝了一夜的水,反而更加难受了。

她强撑着登上马车,妙芙暗暗地扶着她的身体,便也没有露出端倪。

车厢里已经坐了几个女人,都是昨日在地窖之中见过的,收拾齐整也有几分清丽的样子,望着姜芷微的时候略显拘谨。

她们那样的身体也不适合骑马,许久不见光不走路的人难免会有些虚弱,还是以车代步最为合适。

他们的车架原是不够的,便安排了几人与姜芷共乘一辆。女人们坐在一起显得稍稍拥挤,也不知道暗格里的蜜饯够不够分。

王峥骑着小石头走在最前面,整个早晨都只能见到他的背影,他定然是还对昨日的事情耿耿于怀。

姜芷微原是不想说太多话的,毕竟忍住痛都有些吃力了,可车上的女人们脸上皆是沉沉的暮气。

她掀开车窗的小帘,日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

将要入夏,风中多了几分热意,吹到山上,花开了,生出翩翩飞舞的蝶。

“今日阳光真好啊。”

坐在窗边的姜夫人眼中若有柔波,声音悦耳,温温柔柔地带着笑意。

从这句话开始,与一车人攀谈。

当长袖善舞的女人想要与人交好的时候,少有人能够拒绝。

她知识渊博又善解人意,常常领会未说出的意思,却又不显得冒犯,无论是贵胄或是白丁都能交游,她好像能与全天下的人成为知己。

姜芷微一一问过女人们的名字,直到轮到昨日差点寻死成功的女人。

“我...”女人张了张口,“我死过一次了,不想再用之前的名字了。”

她无神的眼睛盯着姜芷微:“你是大户人家的女子,看起来读过几本书的样子,给我起个新名字罢。”

姜芷微眨了眨眼,没有料到会有这种要求。

民间多喜欢拜托邻里的读书人给小孩起名字,眼前的女人大约也是抱着这种心思。

姜芷微想了想,牵起女人的手,问她:“‘熹’字如何?”

她纤细白皙的手指在女人的手心写着笔画。

“是说早晨的光微微亮的样子,”姜芷微看着女人的眼睛,“你若是等过日出,见过晨光划开黑夜的景象,许是会喜欢这个字。”

虽然只是一点点的光亮,但是是新的一天的开始。

女人垂着眼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好像姜芷微在手心划过的痕迹凝成黑色的墨,真真见到那个字一般。

“我姓徐,徐熹。”女人接受了这个名字。

车上的其他人也在为她开心,徐熹身旁的两人将她轻轻揽住。此刻她似乎才从自绝的阴影之中走出,木然的眼睛似乎终于有阳光照进去了,虽盈着泪却是比之前叫人放心许多。

姜芷微吩咐着妙芙将存着的蜜饯甜果子都拿出来,现在才是能够吃零嘴的好时候。

只是马车正在经过一段很不平坦的道路,车轮碾过石头,叫妙芙捧着的果脯散了一裙子。

姜芷微眉头一皱,压不下喉间的反胃,捂着嘴冲到布幔处,踉跄间撞到了几个女人的膝盖,也有几双手伸出来扶她。

她攥着麻布材质的布帘,不住地干呕,她早晨没吃下什么东西,便只是样子有些吓人。

拉车的棕红色马,也是个见多识广的,就算有人在它尾巴后吐酸水也未有停下,依旧是跟着车队前行着。

若不是特别注意,一时间也难觉察到队中小小的异状。

“抱歉...”明明身体那么不适了,姜芷微缓过来第一句话竟是与人赔礼。

她手中的丝帕掩着嘴角,难掩面色的苍白。

这不过是小动静,但很快前方有人驱着马往这边来。

姜芷微仰起头,终于见到了王峥的脸。

可他只沉默地盯着姜芷微狼狈的样子,目光沉沉地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身边的女人早就围上来,或是抚着背笨拙地帮她顺气,或是柔声问她有什么不适,又或者捉着妙芙,急问她有什么能够帮上忙的。

更衬出王峥的冷漠。

“你怎么了?”他骑在马上冷冷地俯视着狼狈的女人。

“我...只是有些坐不惯马车。”姜芷微掩在衣袖下的手攥紧,她话音未落却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控制不住地生理反应,叫她无力地闭上眼。

“是吗?”他的话里带着嘲讽的意思,他一直盯着姜芷微,锐利的目光像是锁定猎物的鹰。

不该是这样的吧?

对待一位不适的女眷应当更加温和、更加关心才对。

而王峥却像是捉住敌人错处一般,大有将仇敌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意思。

周围的人似乎也感受到这对男女之间奇怪的气氛,却在王峥的威压之下不敢出声。

马车还在不紧不慢地继续前行,小石头跟着棕红马悠闲地踏着蹄子。

王峥轻轻摸过皮质的马鞭,冷言冷语地:“若是知道有一天需要带着姜夫人会晕马车,我必然会习得那诊脉的技艺。”

王怀川的亲兵多是身体康健的男人,再者若是受伤大多都是外伤,有创药随便包扎两下自己就能长好,便没有想过请懂医理的人同行。

“我..没事的,”姜芷微抿着没有血色的唇,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姜夫人知道我在想什么?”王峥似乎听到了什么滑稽的事情,“在袁州府宅之内,我们可没有很相熟。”

不相熟便不了解,不了解便无从猜测。

“姜夫人莫不是懂什么读心术不成?”

又来了,妙芙听着听着明白了,这两个人这次又开始当着这么多人面打哑谜。

作者有话要说:家人们...

俺觉得,俺好像挺能写的

这篇感觉会写的比预计的要长,挠头

看了下好像之前引号老打反了,再挠头

这章也有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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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干你就被俺按在墙上亲(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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