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长大(1 / 1)

“牧马。”阿木尔毫不迟疑地回答了他。

巴音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面貌清俊,身材颀长,也因为话少,更显得沉默内敛,和人们传统印象中粗犷外放的蒙古人形象并不相符,但没有人会怀疑他不是一个蒙古人,他身上有蒙古人特有的坚韧和精悍。他长得更像他的母亲,可是在这一刻,他的脸却和记忆中伊徳日布赫的脸重合了,是同样的坚毅和果敢。

巴音知道他是一个优秀的驯马手,也早就知道他会是这个选择。他只是觉得惆怅,他偶尔想起来,都无法接受伊徳日布赫已经离去的事实,有时候夜里梦到,突然惊醒,就再也睡不着。

内地的人不知道草原生存环境的恶劣,冬日是那样漫长,天气是那样寒冷,一年中只有半年的无霜期,沙尘暴、狂风暴雨、白灾……轮番上阵,牧人的孩子为什么那样少,是因为太多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就夭折了。草原上的老嬷嬷,最自豪的事情就是她养的孩子都全须全尾地长大了。伊徳日布赫和他都有一个愿景,希望孩子们的生存环境能够更好一些,可是如今阿木尔却要走他们的老路,成为一个牧民了。

他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你明日便来吧,今天我帮你办好手续。”

阿木尔跟他点点头,转身离去,可刚到门口,外面就旋风一般卷进一个人来,一下冲到了他的身上。那人忙扶出手抱住了他的肩,在看清他之后,干脆把他抱进怀里,拥抱了下,又松开他,像竹筒倒豆子一般说道:“阿木尔,我去你家找你,孟和额吉说你来生产队了,你是不是要做马倌儿?”

……是那日苏,阿木尔看着他点点头。

“太好了,我跟你一起,”他冲到巴音面前,“巴音大叔,把我俩分到一个马队吧。”

那日苏去年就下了学,来生产队做了马倌儿,巴音有些不认同地责备道:“阿木尔要来军马队的,别瞎凑热闹。”

他嘿嘿一笑,“那就把我也分到军马队嘛。”

巴音嫌弃地冲他摆摆手,“你能做马倌儿就不错了,别得寸进尺。”生产队牛羊多,马匹少,马倌儿更抢手,大多牧民是要做羊倌儿的,不然马倌儿工分高,岂不是人人都要来做马倌儿?那日苏驯马的功夫不错,才让他进了马队。但阿木尔不同,他的父亲因公殉职,无论是作为烈士子女,还是这时候子承父业的规定,他都可以随便进哪个马队。

那日苏无赖一笑,缠着他道:“反正我要和阿木尔一个马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上学老不在一块儿,牧马可要在一起。”

巴音不堪其扰,推开他的手,“别胡闹……”想了想,到底没有说死,道,“我看看吧……”军马队少了伊徳日布赫一个中坚,他接替后,其实有些左右支绌,多一个人,说不定要顺利一些。

那日苏欢呼一声,“那我谢过大叔啦,”转头拉上阿木尔,昂首阔步往门外走了。

两人回到同住的浩特,那日苏在孟和家磨叽了一会儿,便回了自己家,但没过多久,他又骑着马回来了,老远就大声呼喊着:“阿木尔,快去换衣服!有新婚队伍要来你家歇脚了……”

初春的草原上,还是一片萧条,冰雪未化,草色未青,但有一片五彩缤纷的云却由远及近向这边飘来,近了才发现那是一支披红挂绿、载歌载舞的迎亲队伍。新娘和新郎一方你追我赶,都不肯落到后面去,琴声、歌声、笑声揉做一团,将初春的萧条都驱散了几分。

那日苏的额吉正在放羊,远远看见,便驱马迎了上去,问过好,祝过词,她向他们提出了一个要求,“远方的客人,在我们这里歇歇脚吧。我们浩特有户人家,去年刚刚失去了男主人,你们能为她们送上美好的祝福和吉祥的旨意吗?”

新郎刚刚从马背上俯身捡起了被送亲的新娘家人扔在地上的帽子,闻言将帽子戴到了头上,微微弯腰,向她道了声谢,说道:“当然可以。”就连后面勒勒车车厢里的新娘,也撩开了门帘,说道:“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在草原有些地方的习俗里,新人代表着蓬勃的喜气和希望,如果她们在谁家的毡包歇歇脚,就能带来无边的幸福和吉祥。

那日苏还没回到家,便在路上遇到前来报信的额吉,额吉便转而让他去报信,自己原路返回,给新婚队伍引路。

那日苏掉头就走,刚看到阿木尔家的毡包就开始叫唤。孟和和阿木尔闻声先出了来,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跳下马来,推着阿木尔往毡包里走,“她们快到了,快去换衣服。”

孟和凝神静听,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吹打声和歌声,这才明白过来,问道:“是有新婚的队伍,要来我家歇脚吗?”

那日苏点点头,道:“我额吉正带她们过来……”低头看到跟出来的穆星河几个,又伸手驱赶着她们,“去去去,你们也去换衣服。”

穆星河不知道这种风俗,还要些懵圈,但孟和却高兴起来,拉起她的手,“我的好女儿,跟额吉过来。”

孟和进了毡包,从柜子里翻出节日的盛装,给女儿装扮好,自己又取出结婚时的嫁衣,自己穿戴好,见几个男孩子也穿戴好了,便取出几条哈达,分给他们。

刚出了毡包,新婚队伍就到了。孟和举着哈达,唱着祝词迎了上去,阿木尔几个也依次给新人们献上哈达。

那日苏和阿木尔从毡房里抬出几条桌子,孟和将铁炉搬了出来,燃起熊熊火焰,又将家里的奶食、糖果、肉干、炒米……端了出来,奉上奶茶。新人们也不推辞,向她道过谢,接过奶茶,先用手指抛洒向天地,敬过长生天,才喝了下去。

穆星河看着毡包前欢欣鼓舞的人们,他们弹着琴,唱着歌,跳着舞,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欢乐的气息。轻快的舞步叩击着大地,飞扬的歌声冲撞着天空中低低的云层,仿佛轻易就能将它们驱散。

她再一次感受到了蒙古人民的活力和善良,再一次为这样的美好的风俗折腰。

新婚队伍歇完了脚,便要告别而去,她们向孟和献上哈达,祝祷道:“愿长生天保佑你们,愿你们的生活喜乐无忧,愿你们的牛羊兴旺健壮……”

新人们虔诚而美好的祝愿是有用的,她们为这个饱受苦难的家庭召唤来了吉祥,此后很多年,她们的生活都平静而安康,没有再遭受过大的波折。

1978年的夏天,天气格外炎热,烈日炙烤着大地,空气中散发出一种混杂着带着土腥气的青草气味。穆星河却一点也不觉得烦躁,她一人一骑,在茫茫的草原上快速地奔驰。她现在归心似箭,她已经快半年没有见到额吉和哥哥他们了。

去年国家恢复了高考,孟和和阿木尔很受鼓舞,坚持让她读下去。她便以全旗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旗里唯一的高中,路途遥远,她只能住校。每次放假都是等成绩放榜之后,带着榜首的好消息回家。

远处一阵烟尘乍起,一群骏马在草原上飞驰,看到这熟悉的场景,她不由心旷神怡。她一夹马腹,迎了上去,随着马群的接近,大地的震颤也愈发剧烈起来,万马奔腾践踏起来的尘土升腾翻卷。

她眯了眯眼,透过翻卷的烟尘,看了过去。突然她高兴起来,大喊一声“哥哥”,便马鞭一挥,迅速奔驰了过去。

这是阿木尔的马群,在轰轰的马蹄声中,他并没有听见这声呼喊,但他却看见一个淡青色的身影向他疾奔而来,无需看清她的模样,她那身形就能让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的脸上泛起笑容,收起套马杆,便向她迎去。

穆星河开心极了,她冲上来,欢声叫着:“哥哥,我回来了。”

阿木尔一拉缰绳,停了马,笑着看着她。穆星河从胸口拿出成绩单,从马背上递给他,“哥哥你看,我还是第一。”

阿木尔接过来,仔细地看了一遍,发现各科成绩几乎接近满分,并没有什么短板,心里十分高兴,便又小心递还给了她。穆星河见了他,有说不完的话要说,正要围着他叽叽喳喳,却见又有一个人骑马赶了过来。

是那日苏,穆星河只得住了话头,叫了一声,“那日苏哥哥。”

那日苏见了她也很高兴,他问道,“敖登格日乐,你放假了啊,孟和额吉克想死你了,每次去你家,都要听她唠叨你一回。”

他上下端详着她,感叹道:“你真成大姑娘了,今年的那达慕大会,得不知有多少儿郎要追在你身后。”

穆星河从小都是漂亮的,但过了十三岁以后,她就像抽了条的山丹花,越发美得让人不敢直视,小一点时候还好,但从去年开始,就不断有男孩子追逐着她的身影。去年的那达慕大会,同行的塔娜不得不用弓驱逐这些不知害臊的小伙子。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长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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