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话说出口云月就后悔了，她是被梦里侯府所有人的惨烈吓到，顾不上思考其他。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觉得自己冒冒失失过来，太草率。
康氏也被云月吓一跳，女儿这几日身子不好，她急得到处找名医，压根没心思想女儿的婚事。
现在女儿忽然说要选赵敬原。
“你怎么下床了？身子还难受不难受？先坐下，慢慢说。”康氏立即握住云月的手，让她坐在柔软的椅子上。
云月：“娘，我没事。”
康氏细细打量云月，见她脸色却是比前几日好很多，这才相信云月的话。
“怎么突然……”康氏顿了顿，先前云月并不着急，可今日却忽然决定，她心里疑虑。
虽然她对赵敬原也满意，但到底婚姻大事不可急切。
康妈妈给云月倒了热茶：“小姐先缓缓。”
云月捧着热茶，思绪慢慢回拢，依旧不知道怎么跟康氏解释自己的梦。
无论是梦里梦外她都是大门不迈，对外界事物知之甚少，所以即便预知未来也无法做到运筹帷幄。
目前而言，最先要做的就是摆脱嫁给萧显的命运。即便现在她与萧显的婚事已经作罢，但只要她一日不嫁，命运的轨迹就还在。而一时半会，除了赵敬原，她想不到其他人选。
大不了等将来萧显娶了正妃，她再与赵敬原和离。
像她这种贵女，婚事大多牵扯着家族利益，很少是两情相悦。云月也不奢望和赵敬原有感情，只看重带来的利益。和离对她来说，不算大事。
只要能保住侯府，保住父母哥哥的命，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云月张张嘴：“只是……只是觉得迟早要嫁人，早些定下来也好。不然等赵敬原过了殿试，身份水涨船高，京中想抢他的人多了去。”
“夫人，小姐说的在理。”康妈妈认同云月的说法。趁赵敬原现在还未发迹，先下手为强。
康氏自然知道这点：“让你舅舅出面吧，若是不成，也不影响你。”
之前和萧显的事虽然有宫里压着，但到底有了流言，影响了云月的名声。若是现在事不成，外人只会觉得她家女儿嫁不出去。
这点云月没考虑到：“还是母亲周到。”
“只是明日就是殿试了，不知道会不会太迟。”康氏有些忧心。
“相信赵敬原不是急着攀龙附凤的人。”云月说。
在梦里，赵敬原却是没有这样做，否则他早娶了高门贵女平步青云，不至于十几年都没再往上升。
“来得及。”云月安抚康氏，也在安抚自己的内心。
只是不知怎么的，心里慌慌，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我明日便让人去国公府……”
云月打断康氏的话：“我许久没见舅舅了，今日便去看他。”
康氏一怔，还想说什么，又觉得女儿长大了，有些该让她自己做决定，于是没再说什么。
“去库房挑些解闷的书和玩意儿。”康氏想到自己的弟弟，有些黯然。
前些年康靖安还偶尔会来侯府走动，云月也经常去陪舅舅。可渐渐地，康靖安不仅不出门，也不让云月过去了，说是要静养。
康氏知道弟弟不是想静养，是无法面对自己的残疾。
当初那场战役惨烈，父亲兄弟全都战死，只剩康靖安独活，他自然无法释怀。若不是国公府需要人撑着，若不是放心不下云月，康靖安早就随父亲而去。
康氏只愿弟弟能好好活着，所以不论康靖安要做什么，她都不反对。
弟弟不想见人，她就让云月少去。平日里搜集些有趣的书，差人送去国公府。
“知道的。”云月知道母亲的习惯。
午后，康氏院子里的人抬了整整一箱的新奇玩意儿，云月命人抬上马车。她自己也选了些东西，一并带上。
侯府华丽夺目的马车走在街上，百姓见到车上的侯府标志，露出羡慕向往的神情，倒是没人惊慌失措的往旁边闪。他们都知道侯府的车马从不会赶人，只要不冲撞马车，行人怎么走都行。
街上叫卖不绝于耳，云月掀开帘子：“素兰。”
素兰立即走到窗边：“小姐怎么了？”
“听说观月楼出了新菜色。”
“是，边关大捷收复国土，商贸互通物资丰富许多，不仅观月楼，好些大酒楼都出了新菜色。”素兰说到这些的时候眉宇上扬。
多亏大将军收复北疆，商队的贸易路线变多，许多从前罕见的东西只有富裕人家才能用的，现在已经是稀疏平常。
这些改变是百姓真真切切能感受到的。
云月说：“只要观月楼的，让他们的厨子将新菜式都做一道，送到齐国公府。”
“是。”
旁边有卖糖葫芦的老人经过，云月看到那红彤彤的果子，出声叫住：“等等。”
素梅闻言，立即叫住老人，见云月要下车，立即拿了矮凳摆好，扶着云月下来。
老人不认得侯府的标志，只知道车上下来的姑娘举手投足间带着贵气，定是勋贵人家。他以为自己冲撞了贵人，顿时吓得手足无措。
素梅见人吓得不轻，笑着道：“老人家别怕，我家主子是要跟你买糖葫芦。”
“一……一文钱一串。”老人家结巴的回答，又觉得这般矜贵的小姐看上他的东西是他的荣幸，收钱似乎不好。连忙改口：“您喜欢尽管拿，不要钱。”
出门前他儿子嘱咐过，千万别得罪京中的贵人，亏钱无妨，别不小心将命搭进去。上京城是个吃人的地儿，惹怒了贵人，全家都不能安生。
“哪有不要钱的道理。”素梅说道，接着回头看云月：“小姐，咱们买多少？”
“全要。”云月见老人家吓坏的样子，干脆全买下来，让素梅拿一锭银子给他。
老人不敢收：“要不了这么多。”他全家人挣一年都挣不到这些银子，怎么敢要。
“就当辛苦费，辛苦你将东西送到齐国公府。”云月转身要上马车。
这时候忽然跑来一个瘦小的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对老人说：“爷爷，我要一串糖葫芦。”
老人为难：“已经没了，这些已经被这位贵人全买了。”
小姑娘一听没糖葫芦了，顿时小嘴一撇坐在地上就哭，边哭边蹬腿。
老人连忙蹲下去捂住小姑娘的嘴：“别哭别哭。”万一惹恼贵人就不好了。
然而小姑娘根本听不进去，哭得更大声了。
云月转过身来，看着地上撒泼的小姑娘，虽然衣服上全是补丁皮肤也不白嫩但看起来干净得体，想来也是家里宠着的。
“干嘛哭？”云月蹲下来，与小姑娘平视。
“你抢我糖葫芦。”小姑娘眼里没有贵人平民之分，只知道对方让自己没糖葫芦吃。
云月：“我没抢，花钱买的。”
小姑娘停下来，摊开掌心：“我也有钱，你能卖一个给我吗？”小小的巴掌里放着沾了油渍的一文钱。
“爹爹说今天是娘的生辰，要给她买好吃的。我觉得糖葫芦最好吃，娘肯定喜欢。”
云月原以为是小姑娘自己要吃，原来是特地买给母亲的，心中一软：“可以，卖一个给你。”
闻言，小姑娘眼睛发亮，顿时不掉眼泪了。“谢谢仙女姐姐！”
“你长得像仙女，所以是仙女姐姐。”小女孩自顾自解释。
这话云月很受用，让素梅拿了两串糖葫芦：“你嘴这么甜，送你一串。”
“仙女姐姐真好！”小姑娘不扭捏，接受馈赠，而后将那枚钱放到云月的手里。
油渍蹭到云月的掌心，素梅“呀”了声，立即拿了帕子要擦。
云月摇头，示意她没事。
素梅讶异小姐平日里最受不住这种污渍，现在居然不在意。
许是不想让小姑娘难堪，这么小的孩子，还不懂生活的苦难，一串糖葫芦就能让她欢天喜地。
等小姑娘蹦蹦跳跳走了，云月才伸手，素梅立即用帕子接住，又拿了新的帕子细细将云月的手擦干净。
小姐的手真好看，白皙娇嫩，只是用帕子轻轻擦几下就会泛红。
不多时，素兰从观月楼回来，侯府的马车继续前行。
车里，云月低头看着泛红的掌心，想到方才小姑娘干瘦偏黑的小手，在想若是有一天她也变成那样自己能否活下去。
答案是不行的，她吃不了那些苦。
路边茶铺，孟旭仁看着离去的华丽马车，意味不明道：“云县主半点没有勋贵人家的架子。”
赵敬原收回目光，上次在洪福寺见过云月之后，脑海中一直想着她的模样。他觉得自己很龌龊，什么身份，居然敢对云县主念念不忘。
没想到这么快再次见到云县主，见她自然地蹲下来与小姑娘说话，仿佛天仙下凡，赵敬原看得忘记呼吸。
直到孟旭仁的声音响起，赵敬原才回过神，恍若从美梦中惊醒，清晰的意识到自己与县主的差距，顿时觉得自己方才卑劣不堪。
而孟旭仁的话更让赵敬原不满，他冷冷道：“县主岂是我等能议论的。”
孟旭仁不以为然：“我说的是实话，难道县主不亲民？”
赵敬原抿唇没说话，即便县主亲民，也不是他们能谈论的。
孟旭仁以为赵敬原不认同自己的话，于是拿出对比：“昨日我去拜见翰林院编修，也就是周太傅的二儿子，在周府外等通传的时候遇到周二姑娘的丫鬟，那叫一个趾高气扬，想来她主子的脾气也好不到哪去。”
赵敬原动作微顿：“你去周府？”
“是，像我们这种将来肯定是进翰林院的，先跟里面的人打好交道总不会错。”孟旭仁自认学识上比不过赵敬原，但人情世故上赵敬原还得靠他。
“下回你跟我一起，我带你去见见编修。”
“不知能否遇见周大姑娘，若是见到了，上次的事要好好再道歉才是。”孟旭仁眸中闪过算计的精光。
赵敬原捕捉到孟旭仁的心思，不着痕迹的点他：“我等无权无势，安分守己最稳妥。”
孟旭仁不认同：“安分守己不代表要故步自封。”
赵敬原不再开口，他与孟旭仁理念不同，将来入朝为官后肯定会分道扬镳，这时候交谈再多也没用。
观月楼里，也有人觉得云县主亲民没有架子，忍不住感慨了几句。
店小二拎着茶壶进来，“几位刚到上京不知道，咱们上京城百姓最喜欢平远侯府的人，因为他们不会看不起平民百姓。侯爷还时常在街尾跟卖货郎扯家常呢，看到新鲜玩意就买下来，从不白拿。”
“刚才那位就是侯府的掌上明珠云县主，可惜身子不好，鲜少出门。近来天气好了，她才出府。看样子，是要去齐国公府。齐国公府的国公爷是县主的舅舅，身子也不好。哎……也不知道是不是战场上杀太多人孽缘太重，才会身子……”
小二说着，忽然对上祁凛的目光，这位大将军胡子浓密几乎遮住整张脸，只那剑眉冷目就足以将人吓瘫。不用想，胡子底下的面容肯定吓人。
他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将军也是杀敌无数，刚才的话肯定得罪这位大将军了。
想到大将军回京那日杀人的传闻，小二吓得茶壶一抖，滚烫的茶水洒出来烫到自己。
他也不敢叫，急忙将洒落的茶水擦干，逃也似的离开包间。
曹锐也不看落荒而逃的小二，幽幽地看了眼祁凛：“我说，这都在上京了，不是北疆战场，能不能把你胡子剃了？”
祁凛慢条斯理的品茶，味道不错。这里的一切都比营地好，包括人。
他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我觉得这样挺好。”
曹锐翻了个白眼：“哪里好？人人见了你吓得脸色比鬼还白，差点去阎王爷那排队了。”
若不是曹锐上场杀敌养出了强大的心理，早就在别人吓跑的同时也跟着跑了，因为实在没脸。
祁凛：“战场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祁凛曾在两军对战时将对方的小将活活吓死，那时曹锐还说他是天兵天将，对方受不住他的威严才死的。怎么回到上京城，就开始嫌弃了。
曹锐：“……”
“你这样谁敢嫁你？”
“那就不娶。”
曹锐咬着后槽牙，祁凛不仅带兵打仗厉害，这张嘴也能说死人，他败下阵来。
祁凛摸着自己蓄了好几年的胡子，自我感觉良好。
见曹锐要被气死的样子，他起身要走。
曹锐二话不说跟上去：“酒还没上呢，你去哪？”
“不想太多人去阎王爷那排队，你慢慢吃。”
“……”
祁凛走出酒楼，随从立即牵了马过来：“将军，咱们回府吗？”
“去齐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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