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午学院楼开会，除了原本项目组几人，第帆科技也派了几位负责人前来。会议前，有同事无意和林书玥聊起，第帆智能对话产品近期移接给分公司打理，这次来的对接人员，准确来说并不是总部的人。
林书玥手里揣着文件同他们并肩走，光听他们兴致高昂谈论着，她对第帆科技的关注少，总共插不上几句话。
会议在一个半小时后结束，业务领头穿着一身干练女士西装，老成地和副院长互相道些恭敬话术，剩下人各自收拾座位上的东西。
林书玥跟着人群走出会议室，楼梯拐弯口，有人冷不丁在身后喊住她，喊的还是她的全名。
旁边同事们见年轻男人眼熟，会上刚见过，视线齐刷刷望着林书玥，纷纷好奇第帆的员工怎么认识她。
但林书玥不方便详说，笑着支开同事们先走，她过去聊两句就来。
和同事们挥手道别，再次转身面朝那人，她已然换上一副冷漠表情。
那人瞧着林书玥态度大变，四周也无别人，他也不再端着，掏出一只打火机，竟叼着根烟开始抽起来。
林书玥弯眉拧成一条直线，上前打开走廊的窗散去烟味，口气多少有些不悦，“教学楼里面不让抽烟。”
“我知道，就一根。”那人完全不在意她的警告，反而盯着她惺惺作态伪笑。
林书玥自知拿他没办法，观察烟味飘散的方向，换到男人对面站着。
“说吧，找我有何事。”她双臂交叠于胸前问道。
男人吐了口烟丝，不疾不徐将烟灰点进一次性杯子里，“林恩菲的病还好吗，上次那么着急送去医院，身体没大碍吧。”
都过去那么久的事，现在想起来问一嘴……
林书玥觉得这人蛮好笑的，眼神瞥向窗外沉下来的天，似笑非笑道，“恩菲有什么情况，我自己会看着办，不劳你操心。”
“瞧你这话说的。”男人啧啧嘴，“林恩菲也算我亲侄女，关心一下亲人嘛，你别那么排斥。”
谁和他是亲人？
林书玥暗自无奈，他尤章的身份，放在邓家恐怕都无人敢认领。
半路送上门的私生子，他的存在，无疑给邓离舅舅舅妈家投放一颗从天降临的炸弹，她也是从邓离那儿听来，因为他这个“表哥”没了亲妈，他舅舅一家闹得鸡飞狗跳。
很多年活在闲聊中的人物，今年偶然有了接触。
可林书玥没想过和他扯上一点关系，淡淡地说，“看来尤先生今年要成功改姓邓了?恭喜啊。”
尤章听闻像是秒被戳到痛处，脸色煞白，夹烟的双指气到发抖，“……林书玥，你有病吧，我犯着你了?”
“嗯，当初我们怎么说的，恩菲的事，你少打听，还有，今天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喊住我，这也不符合我之前的约定吧。”
他们之间达成的协议，还是尤章主动找上门。
回国前夕，林书玥接到一通陌生号码，那人一上来自报家门，说是邓离表哥，找她谈点事，事成，定不会亏待她。
林书玥却关心对方如何得知她的私人电话，一打听，原本尤章和她学姐互相认识，当初拜托熟人介绍靠谱律师，考虑到尤章毕业法律院校，学姐还咨询过他。
这世上，巧事真多……
得知林书玥有意打抚养权官司，尤章拿出要状告邓家所有人的架势，刀子就架在她脖子上，明晃晃再问一遍，到底和他合作不合作。
当然，要是答应了，他不仅闭嘴，还会助力于她。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书玥肯定不愿意恩菲爷爷奶奶也掺和一脚。
她自知没得选，想也没想咬牙答应。
那日恩菲的病房号，正是尤章发消息告诉她，他能打探到的所以，定会都分享给她，而林书玥需要做的，仅仅是拖住邓离晚些和邓家归好。
算盘怎么打，好像都更利于她。
但林书玥不信天下会免费掉馅饼给她，她又看了眼尤章，眼神里依旧保持着警惕。
提到约定二字，尤章自知理亏，躲开对面的注视，不知轻重替他辩解，“行了啊，你不就是害怕被人发现和我认识嘛，这里又没人，鬼知道。”
“……”
“邓离和你说过工作室的事没……”尤章眉毛轻挑，“比如，他们连个投资人都拉不到?”
“没聊过。”林书玥奇怪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的。”
尤章相当得意，“这你别管，反正哥看他们太废物了，这点事做不好，背后帮了他们一把。”
林书玥视角上观察尤章反应，他笑得嘴角快弯上天，哪有半分出于好意的模样。
“你背后调查他?”林书玥语气中微不可察的责怪，连她本人都未发现。
尤章却明显捕捉到她表情不对劲，“狗屁调查，我稀罕?我那叫帮他们。”
“你帮他们?尤先生，我还真看出来，你有那么好心?你到底是不是还有别的意图。”
尤章像是一下子被戳中，语气逐渐变得不耐烦，“少给我扣帽子，我真想图谋不轨，现在还会是个分公司的小职员吗?你这人要我说几遍，真没别的意思，我只求公司里升个职保个岗位，不然等邓离回来，他舅妈让他把我踢掉吗，好歹我也是公司里奉献几年的老员工，凭什么全都他们说的算。”
“倒是你。”他意味深长盯着林书玥追问，“当初要走，不是蛮潇洒嘛，现在想起来关怀一下？”
“不会你俩还余情未了吧，你应该清楚，这可违背了我们的约定。”
林书玥面不改色，“我只是……不想再欠他而已。”
“好。”尤章随后又接连道了好句声“好”。
“记住了，你想打赢官司，咱们就在一条船上，我表弟那边，哪些能说哪些说不得，你心里有数吧。”
他走近拍了拍林书玥的肩，一双狡猾的眼睛向下瞥，然而林书玥毫不留情打掉他的手背，眼神笔直看过去，她只作沉默。
临近傍晚，天上乌云意外拨开几分，稀薄日光没敞亮一会，转眼天又黑了。
林书玥走去幼儿园路上，接到邓离的电话。
邓离平静通知她，恩菲奶奶明日过生日，家里也没提前打招呼，刚把恩菲接回邓家别墅。
林书玥心里有数，今晚不用她去接，“嗯”了一声准备挂断电话，邓离及时出声，“见一面吧，我有话对你说。”
“……好，几点。”
邓离问，“现在?”
林书玥等在马路边，邓离电话里说开车来接，她便张望他的车何时出现。
像是刻意等候在附近，车到的速度比想象中快很多。
钻进副驾驶座，林书玥熟练拉下安全带，她分不清是车厢里无形的氛围，还是说安全带贴着脖颈太近，她哪哪都觉得不自在。
松了松肩上安全带，林书玥也不看着邓离，仿佛车窗外面世界对她有致命吸引。
邓离看她一言不发的模样，顿了一会，主动道，“前天晚上，你是不是看见我了。”
“是。”
林书玥嘴上答得痛快，说完却不自觉深吸口冷空气。
事情早过了一天一夜，这时候旧事重提，她想不明白邓离想干嘛。
难不成故意来告诉她，他们在一起了。
所以。
需要她恭喜吗?
邓离依旧盯着她看，林书玥看似面无表情，他细微感知到，她和往日不一样，具体哪里不同，他说不上来，但别扭的边界感拦在他们中间，比任何时候还要令人局促。
单臂搭在方向盘上，有些话，他做不到对着她的侧脸说出口。
“那天晚上本来是工作室聚会，你看到那女生，对我室友有意思，过来一块聚下，她喝多了，我回去时候卡座上没看到其他人，所以顺便送她回去等她室友来接她。”
“我知道你可能看到她倒在我身上，但我跟她一点关系没有。”邓离语气耐心十足，甚至担心她不信，时刻保持一种对方要问他的话，他必答复的姿态。
奈何林书玥并没有想问的。
如果往湖水里投入一颗石子能掀起涟漪，那她的反应比湖面还死寂。
没有疑问，代表着林书玥心如止水。
什么所见所闻，人家不在乎。
他偏偏上赶着解释。
像个笑话。
邓离紧紧握着方向盘，使上的手劲像是要将自己手骨捏碎，他忽而也不清楚，林书玥在他面前，哪种反应才能让他满意。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林书玥指尖在无人注意的地方，紧紧相扣，又缓缓放下。
她脑海里嗡地一下，控制不住听他说完，想了很多。
林书玥在想邓离为何刻意谈起这些，又为何过了一天才来解释。
一个问题想不通，周宛那句，万一他对自己还有留念，她该怎么办……更是让她大脑发麻。
一颗慌乱的心，尽管林书玥面子上保持得再淡定，也有破绽之时。
她轻轻出声，“是吧……大晚上一个人回家，确实挺不安全。”
“邓离。”她垂下的眼睫微微颤了两下，终于肯正脸面朝他。
邓离以为等来他的涟漪，安静地听。
谁承想，林书玥要说是，“你工作室投资人见的还顺利吗，还没遇到合适的话，需不需要我……”
“不需要。”
邓离打断对话，扫过她一眼，昏暗车厢内，林书玥瞬间感到他晦暗不明的脸上，投过来的视线如寒冰，冻得她嘴唇僵硬。
“啊……好。”
是她多嘴了。
林书玥吞咽下不安，不再多说一个字。
骤然间，邓离一踩油门，转起方向盘驶出停车位。
林书玥急忙问，“去哪?”
他们说好只见面谈会，没说要载她上路。
邓离却并未直接回答，他扯了扯淡漠的唇角，带着几分玩味的语调，反倒是问她，“你就这么关心我工作室倒不倒闭?”
林书玥否认，“随便问问。”
“所以我们要去哪。”
“到了你自然知道。”
林书玥有股不祥预感。
车子停在目的地，邓离亲自下车帮拉开她车门。
看到熟悉的大草坪以及豪华别墅，林书玥愣得险些说不出话。
邓离肩膀擦过她的右臂，她一把将他抓住。
“你疯了?”林书玥眼里满是惊吓。
这里是邓家老宅，邓离父母此刻定在别墅里。
“送我回去。”
她用力拉邓离上车，反被对方扯到跟前，邓离的呼吸近在咫尺，他神情冷冽望着她，犹如他声色那般，“不去的话，恩菲要是在里面喊别的女人叫妈妈，我可管不着。”
“真不去?”这回，邓离主动松开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