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林书玥回到办公室里，心神不宁拿起那叠资料，翻了又翻，其实资料里的大概内容，刚才会上早就讲得清清楚楚。
这次新项目是一个科学技术青年研究项目，由于涉及人工智能等领域，第帆科技作为行业内头部企业，主动抛来橄榄枝，愿意提供他们旗下一款尖端产品作为案例，协助湖外的科研项目组。
可副院长开会途中，话里话外有意参选教育评选，冲一冲优质项目建设。
他坐在最中心位置，说话时气势十足，林书玥不想让旁人看出她的心情一般，挤出一副毫无灵魂的干笑，跟着边上同事偶尔附和两句。
虽然项目是临时被拉进来的，不过趁着这个机会，她确实该更新一下手边的参考资料。
林书玥绝大部分的书籍，几乎全放在伦敦那个家里没运回国。
晚上没课，她收拾好桌面，背起包，打车直奔湖城最大的书城。
资料书选得差不多，书店一楼专门有个角落，摆放儿童玩具。
林书玥先不着急付款，手里一捆书暂且放于空桌上，她逛到一本填色本前停住脚步，选了两本热销款，又去相邻的文具店，挑选涂色工具。
店里除了油画棒，还有可溶性彩铅，彩水笔等，种类繁多，把林书玥挑花了眼。
她索性每样都拿一种，拎着购物篮去收银台结账，又想起水溶彩铅的小刷子忘买了，一个转身，脚后跟隐约踢到某种硬物，随着一声啪的落地声，她意识到撞到身后的顾客。
那人的东西好巧不巧滚到她的脚边。
林书玥反应极快蹲下身，捡起对方的彩水笔桶，递给他道歉。
“不好意思。”她轻声道。
对面站着的年轻男人，岁数看上去与她相仿，个高皮肤白皙，一双明眸温柔似水，和林书玥对视的一瞬，双眼一亮，嘴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
“林书玥?是你……”
男人惊讶语气中带着雀跃，光顾着盯着林书玥的脸看，连送上来的彩水笔都忘记接了。
“你的东西。”林书玥淡笑看眼她递过来的手臂。
男人这才慌慌张张接过彩水笔，不好意思回她一个局促的表情。
林书玥记得他，苏丞琦，他们是初中同班同学。
初中那会，苏丞琦成绩好，会打篮球，人很阳光，对谁都热情真诚，不过这些特征并不足以让林书玥记住一位老同学。
时隔久远，她已经忘记是苏丞琦哪个亲戚认识她母亲，便把他送过来拜托她母亲林宇补课。
她母亲之前作为市中心高中的英语老师，带的还都是重点班。
也许是欣赏苏丞琦在她家礼貌又听话，这一补，一直从初三补到高中。
直达高二升高三那个假期，林宇不知被哪个看不惯她的人暗中举报受贿，受了处分，停职半年。
林宇脾气傲，没做过的事，打死也不会承认，她再三找学校理论这事，每次都被学校以证据充足搪塞过去。
一气之下，她辞职，连夜逼着林书玥在同一所高中转学，将她带回湖城。
因为林宇工作原因，林书玥平时只有节假日才会回湖城看望父亲，一家人团聚。
而搬过来后，苏丞琦身处隔壁市，补课一事自然就结束了。
狭窄的货架过道，苏丞琦看着她，还是有种不可置信的做梦感。
林书玥去收银台，他东西也不买了，就拿着一罐彩水笔，跟在她后面一块结账。
“什么时候回国的。”苏丞琦忍不住想问她。
“没多久。”
林书玥心生疑惑，“你怎么也知道我这些年不在国内?”
苏丞琦含糊其词，“大家都这么说的……我猜也是……”
林书玥轻轻哦了一声，懒得细究。
苏丞琦又问，“叔叔阿姨现在还好吗?”
林书玥递给收银员油画棒的动作猛然一顿，很快又恢复平常。
换作别人问她这个问题，她定会白那人一眼，一个字不答，但考虑到苏丞琦和她家毕竟来往过好几年，他可能真的出于关心。
“还是老样子。”林书玥回答时眼皮都不带跳一下，旁人也听不出她声音有任何情绪。
结完账，桌上还有一堆书等着她到书城门口付第二次款。
苏丞琦还是一如既往地热心肠，林书玥那堆书，他非要抱着帮她搬到门口。
林书玥拗不过他一腔热情，便随着他去了。
苏丞琦似乎非常好奇她这年的经历，他们漫步去门口路上，有意无意提问不停。
林书玥倒也不排斥这些问题，只是兴致不高，想回就多说两句，回答不出就干脆不吱声，闷声笑。
话茬接到工作状况。
林书玥坦诚她在大学里教书，苏丞琦像是真心替她高兴，夸赞这份职业很适合她。
林书玥反问，“你呢?”
“你猜猜看，我估计你猜不到。”苏丞琦故意卖关子。
林书玥不方便给人家饱满兴味泼一盆冷水，随口编出，“程序员?”
她记得苏丞琦好像格外擅长数学，所以才会被家里强求补习短板英语。
苏丞琦暧昧不明地摇头。
“好啦，到底是做什么的。”
“嗯……日常带带小朋友。”
“该不会，幼师?”
“嗯。”
林书玥这回表情是真意外，朝着他的侧脸看了又看。怎么说呢……她以为像苏丞琦这种性格的人，会跟她身边大多男生一样，毕业后要么进一家好企业，努力晋升，要么合伙创业，拼出个将来。
“怎么不说话了。”
苏丞琦仿佛害怕她对幼师这个职业产生偏见，连忙补充，“很多人不知道，其实我们幼师也是有事业编的。”
林书玥笑说，“那还挺好。”
“苏丞琦，我刚才想了想，你还蛮适合带小朋友的。”
听到林书玥不仅不歧视男生当幼师，反而由衷地认可，苏丞琦觉得脸上有些热，下意识伸出手背擦过脸颊。
本来工作上话题，林书玥不想停留很久。
苏丞琦无心提一嘴上班的幼儿园，林书玥在他没注意时，神色微变。
竟然是恩菲就读的幼儿园。
他们都没逛出这座书城，这却是林书玥第二次对他感到意外。
林书玥不动声色改口问道，“苏老师带小班还是大班？”
“今年小朋友们升大班了。”
“……这样啊。”
二人并肩走出书城，室外天色昏暗，两排路灯像朦胧的星光，稀疏装饰起整条潮湿街道。
苏丞琦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将他手机画面推到林书玥面前。
是他的微信二维码。
林书玥瞥见他捏手机的大拇指紧张微颤，拿出手机扫过码，笑了笑，说，“好了。”
苏子琦给她输入备注，手机插入口袋，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她，“以后有空的话，一起出来吃饭?”
林书玥：“再说吧……我周末比较懒得动。”
“好吧。”
尽管模样上略显失落，苏丞琦还是帮她拦了一辆出租车，拉开后座车门。
这段路很难叫车，尤其晚上。
林书玥摇下车窗，探出头感谢他。
谁知苏丞琦话锋突转，匆忙问她，“那现在呢?现在有空的话，要不要和我去吃晚餐?”
林书玥最近忙着新房软装，晚上计划去家具城一趟，便拒绝了苏丞琦的邀约。
她先将资料书运回家，随便煮了碗速冻汤圆，一如既往没胃口。象征性完成任务吞下几口后，她开始测量客厅厨房各种尺寸。
她这新家，是她前天从酒店退房，推着两个行李箱刚搬进来。
屋内除了水电和主卧里仅剩几件家具，什么没留，就连煮速冻食品的锅，都是周宛临时送来救急的。
客厅地板上，堆了好些喝空的矿泉水，林书玥一个个将空瓶压扁，拎着一大袋可回收垃圾下楼。
夜里空气稀薄，温度也比傍晚那会寒凉。
回家路上，林书玥拎着从便利店购入的一袋生活用品，路过小区后面的一处草丛，依稀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以为是附近的流浪猫穿过草丛发出的动静，一开始并未在意。
可朝前走了两步，林书玥细听，声音似乎又不像小动物发出的那般转瞬即逝。
分明还在附近，分明那个引起她注意的东西离她不远。
林书玥第六感察觉不妙，心脏一揪，加快步伐远离那片草丛。
冷不防，有个黑黝黝的身影从花坛后面跳出，林书玥捂着胸口，着实有些被吓到。
是人却要装神弄鬼。
林书玥呛了一下，细眯起眼，好不容易借着暗淡的路灯看清那人的脸，又是一愣。
他表哥怎么会出现在这?
预计对方来者不善，林书玥紧紧拽住购物袋，慌张后退一大步。
初春时节，路人皆是裹着外套防风，唯独她表哥在寒夜里，露出胳膊，只穿了件篮球服。
“呦，你这回国了，怎么都不跟我们打声招呼，还把不把我们当亲人了?”表哥语气阴恻恻地，径直朝着林书玥逼近。
亲人？
她在湖城跟爸妈都不亲了，还哪来的亲戚。
林书玥讽刺地嗤笑出声。
随后试探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跟苏丞琦那小子打球，我套出来的，我说怎么今天球打的这么兴奋，原来都有原因啊。”表哥目光恶劣地上下打量她。
林书玥差点忘了，他表哥认识苏丞琦，虽然不清楚他们关系怎么变得亲近，她后悔下午一时懈怠。
好你个苏丞琦。
林书玥心里狠狠怒骂他，她不该轻易和一个外人闲聊。
表哥瞅着林书玥表情越是难看，他晃动身子扑来牵制她的手臂，小人得志的嘴角越是笑得猖狂。
“走，跟我去见我爸，你们家当年把我们家害成那样，别想着再逃跑。”
“放开我。”
林书玥瞪着他，语气毫不让步。
她小叔一家当年自己贪得无厌，怪不了她父母，更怪不到她头上。
“啊……痛死了。”
表哥忽然一个激灵，扶着大腿内侧，痛弯了腰。
林书玥重新提起地上掉落的购物袋，打算撒腿就跑，
不料表哥忍着痛也要直起身，抬头，一双骇人的眼睛充满戾气，咬牙切齿道。
“小贱人，敢踢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