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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枝蔷薇(1 / 1)

第四章

卫朝窝在办公室里,一手托着腮,另一手拿着盛放留下的请假条,若有所思。

好半晌后,他放下那张纸,从裤袋里摸出手机,拨通了那个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盛放从市局出来后,直接从高架桥绕上了高速公路,往岩桥寨开去。

这还是她四年来,第一次萌生起再回到岩桥寨的念头。

途经收费站时,盛放刚结完账,手机忽然响了。

她忙着接收费员递来的账单,没看来电显示,抬手按了一下挂在耳朵上的蓝牙耳机。

“喂。”

“放放,是我。”卫朝清冷的声音传入盛放耳中。

盛放的神色一怔,她没想到他会打电话给她。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听筒里只有对方的呼吸声。

抬杆升起,盛放没来得及升起车窗玻璃,手忙脚乱地驱车离开。

电话那头的卫朝,隐约听到了一句机械女声发出的祝福语。

“握好方向盘,心中装安全。堰西高速祝福您,旅途愉快。”

他浓眉蹙了蹙,下意识问了一句:“放放,你要去哪儿?”

“回家。”盛放说完,抬手往蓝牙耳机按了一下,挂断了卫朝的电话。

她不想让他知道,她又回来了这里。

“嘟嘟嘟。”卫朝都来不及说话,耳边就传来了机械的断线声。

“电话挂的倒是挺利索,怎么就不肯说一句实话。”卫朝把手机扔在桌面上,低声嘟哝了一句。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

卫朝抬头瞥了一眼,赵凯正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个笔记本,说:“队长,开会了。”

“就来。”话落,卫朝起身,暂时把盛放抛之脑后。他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个全新的笔记本,又从桌案的笔筒里随手抽了一支钢笔,走了出去。

说来也怪,自接了卫朝打来的那通电话,盛放焦躁的心竟奇迹般的平静了很多。

盛放驾着车,脑子里满是四年前和卫朝初遇时的场景。

————

二零一四年的盛夏,一列由庐陵市开往堰西市的绿皮火车上,人声嘈杂,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丝难闻的气味。硬座车厢内,盛放坐在靠窗的位置,偏着头,靠在窗玻璃上打盹,怀里还抱着一本名为《黑手》的刑侦小说。

火车咣当咣当的行驶着,盛放的脑袋也随着火车抖动的韵律,一下又一下地,时不时的与窗玻璃来一个亲密接触。

坐在她对面的是长得胖乎乎的大婶,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默默数着盛放的头跟窗玻璃究竟来了几次亲密接触,咣咣的,她光是看着,就觉得疼。

九百九十五。

九百九十六。

...

九百九十九。

胖婶默数到九百九十九的时候,盛放的头猛地往前栽了一下后,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还伸手摸了摸一直同窗玻璃亲密接触的脑袋。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拿大棍子打她的脑袋,她一躲,醒了。

她这一栽不要紧,倒是把对面的胖婶吓了一跳,瓜子仁都从她嘴里掉出来了。

盛放有些尴尬,冲她笑了笑。

那胖婶也是个爽快人,见她醒过来,从身前的背包里抓了一大把瓜子儿,很是自来熟的朝盛放递了过去。

“姑娘,吃点儿不?”

盛放看了一眼桌案上的不锈钢盆里堆积如小山的瓜子皮儿,又看着对面胖婶脸上真诚又亲切的笑容,刚想接过来,脑海里又响起临出门前父母对她的嘱托:不要轻易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她犹豫再三,冲胖婶摆了摆手:“谢谢阿姨,我最近牙疼,不能吃瓜子儿。”

胖婶听了,也没多想,重新把瓜子装入了背包内。看见盛放揉着脑袋,问:“姑娘,是不是脑袋疼啊?”

盛放点点头。

胖婶又说:“哎妈呀,你这小姑娘可真能睡。这火车咣咣咣的,你也能睡得着。你说说你,睡就睡吧,那脑袋还咣咣咣的搁窗玻璃上乱磕,你可不头疼咋的。”

胖婶的嗓门很大,她说的这些话,整节车厢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话音刚落,车厢里响起一阵爆笑,好些人都将目光汇聚到了盛放跟胖婶身上。

他们都想看看,胖婶口中这么能睡的姑娘究竟长什么样。

盛放被人盯得有些不自在,面露几分赧色,尴尬地朝看过来的众人笑了笑,强装镇定的翻开了怀里那本素黑封皮的小说,挡住了脸。

很快,车厢里的这些人便将视线从盛放身上移开了。原因无他,只因那本书的封面不是很温馨。《蚂蟥》是一本刑侦类型的小说,素黑的封面上印着一只血淋淋的手,有些渗人。

见这些人的目光都从自己身上移开,盛放才松了一口气,朝窗外看去。

一排排郁郁葱葱的树林,自眼前飘过。盛放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风景,陷入了沉思。

这列火车的终点站,是堰西市。

因为她父母的工作原因,上初中以前,盛放就一直和外婆住在堰西乡下的寨子里。直到上了初中,她才被父母接回庐陵。初中的学业比小学忙,她也只是寒暑假才能回来陪陪外婆。初三那年外婆去世后,她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生在庐陵,长在堰西。对于盛放来说,堰西跟庐陵都是她的故乡。

高考一结束,她征得父母同意后,便踏上了这条回乡之路。

***

过道另一侧,盛放斜对面的靠窗位置上,坐着一个男人。

他脚踩着一双某品牌限量发行的白色运动鞋,身着一条黑色工装裤,上身穿了一件高领的黑色冲锋衣,头上还带着一顶鸭舌帽。他这身穿着,跟同车厢的人身上的穿着相比,过于奢侈。他周身清冷的气质,跟这乱糟糟的硬座车厢,很是格格不入。

坐在他对面的两个女孩子,有点识货,虽然没认出他身上的衣服是什么牌子,但一眼就看出了他脚上的鞋子是限量版。于是,她们偷偷拿出手机,调出相机,对着坐在对面的男人一通乱拍。

他微微垂着脑袋,下巴缩在冲锋衣的衣领内,双臂交叉抱于胸前,鸭舌帽被他压得很低,将他的脸挡得严严实实,对面的人看不清他的长相,也不知道他是究竟是醒着还是在睡觉。

其中一个女孩,拍照时,忘了关闪光灯。闪光灯打在男人身上,女孩低呼了一声,又生怕他醒过来,红着脸,连忙收了手机,观察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有动静,才沉沉的吐了一口气,说:“吓死我了。”

另一个女孩轻哼了一声,鄙夷的说了一句:“瞧你那个怂样,他醒了又能怎么样,我们又没怎么...”

她的话还没说完,男人环于胸前的手臂,忽然有了动作。由原本的左臂在上右臂在下,换成了右臂在上左臂在下。

他对面的那两个女孩连忙噤了声,半晌,再没说出一句话,只是时不时的用那种探究的眼神往他身上扫过来。

这时,一阵细微的震动从男人身上传出来。

对面两人连忙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故作放松地环视整个车厢。

男人终于抬起了头,他用手指将鸭舌帽向上推了推,又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屏幕正亮着,有一通电话打过来。

他用指腹在屏幕上划了一下,电话接通了,一股纯正地道的伦敦腔从听筒里传出来。

“Wei, where are you going? Why don't you say goodbye to me and leave.”

男人低笑一声,也吐出一口流利的英文:“It's urgent. I went home before I could say goodbye. I'm sorry, Godfrey.”

他的话音刚落,男人的听筒里又传来一句:“Where are you now? Why are you making so much noise there. I can't hear you clearly.”

男人也觉得这车厢很是吵闹,无奈地捏了捏眉心,道:“I'm on the train. I'll contact you when I'm busy, okay?”

说完,挂了电话。

他将手机揣口袋里,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两个女生,仅一眼,他就将目光移开了。对面那两个女孩没想到,帽檐之下的男人长得这么帅,一时间看得面红耳赤,羞的连忙垂下了头。

与其说帅,倒不如是美。若非是他留了一头毛寸,说他是女孩也有人信。眉骨英朗,鼻梁挺括,尤其是他那双桃花眼,别提多勾人了。

男人叫卫朝,今年二十岁,加拿大归国华侨。小学没毕业,父亲调职派遣国外,他随父一起到了加拿大。一周前,刚于Université de Montréal毕业。

两天前,他接到了一通神秘电话和一封神秘邮件,当天买了机票飞回了国内,都来不及跟他的合租室友告别。

方才,同他打电话的那位,就是他最好的朋友Godfrey Cao。

他下了飞机,来不及修整,就直奔堰西市来了。堰西没通飞机,也没通高铁,只有大巴和火车。他没赶上大巴,便乘了火车来了堰西。

火车上嘈杂的很,他根本睡不着,只能闭目养神。

对面两个女孩议论并偷拍他的时候,他是醒着的,听的清清楚楚。只是他太累了,就没理会。

他刚闭上眼睛,正准备继续闭目养神。这时,一位年轻的女推销员推着货物堆积如山的推车走进了这节车厢,口中还喊着:“啤酒饮料矿泉水,来,腿让一让。”

卫朝听到这声音,猛地睁开了眼睛,朝过道里的推销员看了过去。

她...怎么亲自来了?!

卫朝的眸色暗了暗,冲她招了招手:“拿包纸巾。”

小推车停在他的座位旁,女推销员先把收款码递给了他:“八块钱。”

卫朝扫了码,女推销员从小推车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了他。

“请问厕所在哪?”卫朝起身,又问了她一句。

女推销员很热情,用手指了指前面:“就在那前面呢,跟我走吧,我带你去。”

卫朝跟在她后面,走到车厢的连接处,见四下无人,迅速走到她身后,低问:“卫暮,你怎么亲自来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哎呀,哥,你不要一见面就吼我嘛。我这不是想你了嘛,再者说了,堰西的情况复杂,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其中的弯弯绕了,派别的人来交接我也不放心啊。”

卫朝还想说些什么,余光看到对面车厢有一人端着一盒泡面走了过来,他连忙噤了声。

卫暮也看到了来人,低声说了一句:“来人了,不说了。到站后,直接去堰西大酒店。”

话落,他们也刚好走到了厕所门口。卫暮指着门,说:“小伙子,这儿就是厕所了。”

说完,推着小车扬长而去的同时,嘴里还喊着:“啤酒饮料矿泉水,来,腿让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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