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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1 / 1)

陆逢渠和太子一道往御书房走,今日陛下特召了他们二人在散朝之后觐见。

陆逢渠重活一世,自然知道陛下此次召见他们要说什么,陛下宣他,是要他下学之后去玄机台历练,召魏骋,则是要让他正式参与监国事宜了。

琅园到御书房尚有一段距离,魏骋同陆逢渠闲聊:“我说……你那言姑娘,与传言大不相同。端看宫宴和今日,她可绝非草包。陆逢渠,你自诩聪明,休要让人骗了啊……”

“她不会骗我。”陆逢渠眼神坚定得像是恨不得当场发一个全天下最毒的毒誓。

魏骋看他这幅模样,纳闷得要死。

陆逢渠以前不这样啊……如果瑾城举办一个不解风情少年人排行榜,他陆小侯爷是要断层第一的。

怎么蓦地就栽在了言如许手里头呢?

魏骋回想言如许的样子,他承认,言如许跟京城其他姑娘很不一样,她就像是个变戏法的,让人总想看看她手里头还有多少新鲜玩意儿。

所以魏骋同样承认,从上元宫宴开始,言如许成功吸引了他。

魏骋从不避讳这一点,即便他对她有猜疑、有防备,但这吸引如有魔力,他在劫难逃。

然则吸引归吸引,他好歹理智还在,而陆逢渠却一股脑陷了进去,魏骋是没有想到的。

魏骋虽说不是好色之人,身边除了端茶倒水的丫头之外也没什么女伴,但他自从年过舞象,宫里内廷司就来了嬷嬷,专门为他讲解男女风月,男女情愫,无论身心,他都明白一些。

陆逢渠却不是,这小子在这方面当得起一句铁石心肠,每年不伤几个名门闺秀的春心,就像是完不成他在人间的指标似的。

魏骋清楚记得去年夏天,教他们剑法的武先生送了他俩一人一柄长剑,魏骋的剑柄雕鹤,陆逢渠的剑鞘刻花,深海玄铁炼成,极为珍贵,他俩爱不释手。

到了秋天,银杏酒会上,陈国公的女儿梁惜玉在门口陈兵架上见着了陆逢渠的佩剑,许是觉得好看,伸手想要摸一摸,陆逢渠厉声喝止。

大伙儿都以为陆逢渠是担心梁惜玉,怕她舞刀弄剑伤者自己。

谁知陆逢渠来了一句:“女子手上都擦香膏,沾染到剑上难以擦拭,请梁姑娘莫要为难在下……”

梁惜玉当场就哭了,魏骋尴尬至极,宴会全程都装不认识陆逢渠。

就这样一位仁兄,怎么就害了相思呢……

两人来到御书房,除却陛下,诚王也在。

魏骋行礼:“见过父皇,小叔你来了?”

魏展笑着点了头。

陆逢渠跪地行了大礼,陛下开口道:“起来吧,说过多少次了,在孤眼中你同太子一样,都是宫里的孩子,不必时时行大礼。”

陛下这句话,可谓恩泽深重,陆逢渠起了身,心里是感激的。

陛下先说了陆逢渠的事,果然是要他去玄机台做事,只是陆逢渠如今年方十六,太过年轻,玄机台又是朝廷重部,军方的所有情报都汇聚在此,若他直接就去任职,未免招人非议,让陛下蒙上偏私之嫌。

所以陆逢渠白天须在琅园读书学艺,散学之后,去玄机台同夜里轮值的前辈学习当中事宜,待几年之后,他将玄机台的差事理明白了,再正式任职不迟。

“只是这样辛苦些。”陛下道:“不过年轻人,总要吃些苦头,逢渠,孤对你寄望深厚,你要争气。”

“臣定勤勉以待。”

接下来便到了魏骋,陛下拍了拍诚王的肩膀,看着魏骋说道:“太子,你如今也长大了,父皇也一天比一天老迈,这江山总有一天要交到你手上。西北那边的旱灾已经料理得差不多了,明年你小叔会呆在京中,你从琅园回来,便多去找你小叔,学着监国。”

魏骋赶忙道:“父皇这是什么话,您尚在盛年,儿臣要学的还多着呢。”

诚王也劝:“阿骋说得是,皇兄怎得今日如此伤感。”

陛下叹息一声,将一封羊皮卷拿出来:“这是白阙十六部送来的,是他们大汗的亲笔信笺,想求娶我朝一位嫡亲公主做汗妃。”

白阙十六部这五字一出,陆逢渠的眼神便锋利起来。

求娶嫡亲公主……陆逢渠记得,大昭决心征讨白阙十六部之前,尝试过数次和谈,曾遣两位公主和亲。第一位,是中宫皇后所出的景和公主魏瑜,她的结局同后来和亲的景乐公主一样,劳军而死……

陆逢渠回想着前尘往事,魏骋便开了口:“白阙十六部那大汗,儿臣记得他都六十多岁了吧,他也真好意思开这口。父皇……真的要让公主和亲吗?”

诚王魏展叹道:“西北大旱三年,伤亡数万人,朝廷的银钱几乎都拿去赈灾了。西北颗粒无收,军中粮草靠东南两境撑着,百姓们已然很苦,朝廷自不能如往常丰年一般征税。白阙十六部这是看准了大昭此时无力北征,才想求娶公主,以人为质。”

“恐怕这还只是开始。”魏骋接着说:“白阙十六部长年居于苦寒之地,物资匮乏,所以北境各城多有白阙人前来抢掠。白阙族求娶公主后,恐怕还会开口要钱要粮。”

陛下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公主,一定要嫁吗?”一直没有说话的陆逢渠开口问道。

陛下只道 :“让孤再想想。”

陆逢渠和太子魏骋、诚王魏展一同离开御书房。

方才陛下那番话之后,三人的心情都颇为沉重。

“若真要和亲,不知父皇会选哪位姐姐。”默然半晌,魏骋叹息道。

魏骋是章贤妃的独子,没有亲姐妹。

先帝晚年七王夺嫡,胜者登顶,败者伏诛,虽非陛下所愿,但陛下也不得不承认,他是踏着亲兄弟的尸身登上的皇位。

未免悲剧重演,魏骋自一出生便被陛下定为储君,加之他姿容禀赋与其他兄弟差距甚大,所以历朝历代后妃们为了荣宠和儿子的将来斗得你死我活的戏码,在陛下的后宫之中并不多见。

另外宫里的孩子又比上一代少上许多,所以魏骋他们兄弟姐妹相处得都还算不错,尤其是两位姐姐——景和公主魏瑜和景乐公主魏璎对他很是疼爱。

和亲,是多少公主的向死之路,魏骋一想到这厄运很可能落到自家姐妹头上,心里都像让人拿刀子剜了一般。

诚王魏展道:“宗室之中当有合适人选,届时封了公主送往白阙,或也是个办法。”

陆逢渠却在心里摇头,前生有不少大臣跟陛下提了这个法子,一时间宗室族老战战兢兢,承恩寺的门槛几乎要被宗室女眷踏破,生怕自家的女儿摊上这桩事情。

陛下最终还是遣了自己的女儿送死,魏瑜离京时哭成泪人,陛下送她至城门,只跟她说了三句话。

“你是公主,享百姓供奉,自然就要为百姓牺牲。

孤的女儿是女儿,别人家的女儿亦是女儿,孤不能为了自己舍不得,就葬送别人家的姑娘。

阿瑜,是父皇……对不起你。”

陆逢渠知道陛下有陛下的难处,但对这番论调,他其实是嗤之以鼻的。

若大昭彼时有愿意征战白阙的将军,何需养在深闺的公主献祭自己。

……

三人行至宫/道的分叉处,诚王出宫回王府,陆逢渠却没有要跟诚王一道离开的意思。

魏骋当下没说什么,待诚王走远了,他转头看着陆逢渠。

陆逢渠知道魏骋要问什么,耸了耸肩:“我今晚不走了,去你那住。”

“为什么?”魏骋疑惑。

“天黑了,我害怕。”陆逢渠说得理直气壮。

魏骋脸皱成一团:“你猜我相不相信?”

话虽这样说,两人还是相携往东宫走了。

陆逢渠的确有话对魏骋说,刚才诚王在,他不方便。

陆逢渠信得过魏骋,但对于诚王魏展,不论前世今生,陆逢渠都存了一些防备。

魏展只比他们大了十岁不到,是陛下最信任的人,荣宠最盛时位同副帝。

魏展给人的观感一直是云淡风轻的,手握至高权力,却在朝堂上遗世独立,与任何官员都往来稀疏。许多官员想把自己女儿送到诚王府,但他一一婉拒,前世直至陆逢渠战死沙场,魏展都未娶妻,那时他已年近不惑。

陆逢渠不是不信这世上有绝对的君子,他只是不相信这样的君子会出现在权力旋涡的中心。

陆逢渠自认生有一副硬骨头,认定的道理和原则,无论是谁都无法动摇他。他也素来不怕得罪人,当年征讨白阙十六部,玄机台四大军师、朝廷六大将军纷纷主和,唯有他一力主战,态度之强硬,几乎把大昭的武将得罪干净了。

可即便这样,在儿女姻缘、人情往来上,他也不得不做出妥协。

因为这就是朝堂,朝堂如大泽,水至清则无鱼。

魏展竟能把自己撇得这样干净?他不信。

而且,魏展的身世也一直语焉不详。朝堂众人只知他是先帝最小的儿子,被当今陛下教养长大。但其母何人,有无兄弟姐妹,都是一片空白。

皇室任免亲族,最重血脉纯净。莫说帝王,就是王爷公侯家添丁,都恨不得将其母族往上查个三五代。魏展这般,实属罕见。

魏展表面上是一池清泉,实则是一汪墨一样黑的深潭,看不清,陆逢渠从不与自己看不清的人亲近。

陆逢渠此时躺在魏骋身侧,认真问道:“和亲之事,殿下可否劝陛下暂且搁置?不用太久,拖个两年就好。”

陆逢渠这样说,是因为他前世同白阙交手过,自然知道白阙十六部后来敢大举进犯中原是凭借了什么。

因为他们得了一位极有野心、也称得上厉害的大汗——阿骨钦。

只是阿骨钦如今此时,还只是王帐之下一个不得宠的妃妾之子。

五年之后,他会逼宫,手刃亲父,成为白阙十六部新一任掌权者,也成为陆逢渠在沙场上,第一个看得入眼的对手。

有了前世的经验,陆逢渠有信心能挑选并培养一批人,随他潜入白阙,了结阿骨钦。

但他需要时间,培养刺客和斥候不能耽误他在琅园和玄机台既定的差事,只能用闲暇时间做。粗略算来,一年太短,两年足够。

只不过这番打算起于轮回,自然不能对太子坦陈。

魏骋听了陆逢渠这个要求,未免觉得难办:“你说得倒是容易。白阙蛮夷,什么下作手段使不出来?时间是咱们要了他们就能给吗?”

陆逢渠:“若我们许以重利呢?”

魏骋:“国库如今并不丰盈,旱灾刚过,西北民生凋敝,灾后安民这项差事并非一蹴而就,是要数以年计的。”

陆逢渠:“谁说要从国库出这笔钱了?”

魏骋歪头看一眼陆逢渠,见他眼中闪烁着光晕,蓦地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你的意思是……”

陆逢渠:“公主的确受百姓奉养,但我朝公主统共才四位,景和公主景乐公主素来节俭,三公主四公主还是垂髫孩童,供奉享得再多也是有限。宗室、公侯、世家……百姓们的辛苦劳作,大都换做了他们世袭的富贵,这些人才最应该为国效力,回护百姓。将军力所不殆,就要葬送公主,还要告诉她们,这是你们应该做的,没有这样的道理。给这些豪门两个选择,要么和亲的女儿从你们自己家出,要么拿钱出来,肉割在他们自己身上,他们便知道疼了。”

魏骋对陆逢渠这个想法极为赞赏:“没错。另外,我朝封爵条件严苛四海皆知。大昭的义商若有能为国捐银者,谁捐得最多,可以给个爵位,这样一来,想必会有不少商贾支援国库。”

陆逢渠闻言微笑点头,魏骋也十分激动。

然则俩人兴奋了一会儿,就觉得此时的场景十分……十分诡异。

他们俩现下的姿势是同枕一席,侧身相对,眉目含笑,凝望彼此……

看久了,双方都有点恶心。

魏骋先撑不住了,他抱着枕头翻身下来,满脸嫌弃看着陆逢渠:“你自己睡吧,我去睡厢房。”

走到门口他又不甘心,回头愤愤指着陆逢渠的鼻子:“我堂堂东宫太子竟把自己的床榻让给你然后我自己去睡厢房!史官要是知道我这般懦弱定会死谏灭你九族!”

魏骋将身上的被子好好理了理,无所谓地说道:“这么丢人的事,殿下竟会让史官知道?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陆某佩服。”

“啪!”魏骋狠狠摔门而去。

陆逢渠笑了。

魏骋,前世我英年战死,朝中可还有逐鹿北境的战将吗?后来的你,可有遗憾吗?

今生,我们一起缔造一个盛世吧——一个属于我们的盛世、属于天下人的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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