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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1 / 1)

自陆逢渠和魏骋相携进入云锦台开始,各位宫里的大人物才一一登场。

言如许掐着时间,估摸着陆逢渠应当已经入了座,这才悄悄睁开一只眼,扫了半场,发现陆逢渠果真在同魏骋交谈,未再朝她这边打量,于是放心将另一只眼睁开,拿起个橘子剥了起来。

陆逢渠同魏骋说完话,再往言如许处瞧的时候,言如许早已收回了目光。

陆逢渠看言如许的这两眼,被魏骋看出了蹊跷。

陆逢渠的父亲是崇阳侯,本朝封爵严苛,能拿到侯爵之位,陆家自然是贵重的。但陆逢渠在京中子弟里口碑并不出众,并不是因为他不好,只是大伙儿提起这人时,都是先夸几句,什么潘安卫阶之貌,什么少年侠客风骨,可夸完这一通,又总要补一句“可惜了,其母卑贱”。

魏骋对这番论调十分鄙弃,陆老侯爷当年游历江湖时,得罪了不少乡野匪寇,若不是陆逢渠的母亲靠着自己的容貌和手段为其周全,怕也换不来他如今爵位加身。真应了那句话,自古侠女出风尘,负心多是读书人。

然则这样迂腐不堪的思想早已渗入了世家勋贵的骨髓,不管魏骋心中何等替陆逢渠不平,也无力改变什么。

按理说从小到大被人戳着脊梁骨嘲笑“你娘位卑”十数年,这事儿放在谁身上都要在愤怒之外生出几分自卑。

可陆逢渠偏偏不是,旁人越是笑他,他的脊梁越直。

旁人瞧不上他,他便十倍百倍瞧不上别人。

正因如此,今儿个他朝言如许看这两回才让魏骋颇为纳罕。

魏骋歪头瞧着陆逢渠,他的双眸在言如许那一席上流连忘返。

魏骋猛然想起陆逢渠跟他提过,心里有了可心的姑娘。

“她们两个里头,有你心中佳人?”魏骋问得坦诚。

陆逢渠啜一口茶,并未作答。

魏骋接着说道:“京兆尹家的两个女儿,长女言如许大字不识几个,为人不修边幅,素来不受闺秀们待见。倒是次女言如梦惯有才名。”

陆逢渠这才看向魏骋,他一直没忘,前世是魏骋娶了言如许,又在成婚当日,将她弃于冷宫。

魏骋此人,若心中无情,绝不会要一个女人,可若心中有情,他又没能回护这个女人。

陆逢渠承认,提及言如许,他对魏骋总要生出一些情绪的波澜,有嫉妒,又有些怨恨。

嫉妒他得到了原本痴爱于他的女子,又怨恨他葬送了她的后半生。

果真啊,陆逢渠想,他的女人,还是得他自己护着,别人终归靠不住。有些话还是早些说清楚为好。

陆逢渠玩味地看着魏骋:“她们两个,你说谁是言如许,谁是言如梦?”

言灵施虽说是京畿重地的父母官,但以他的职级,言家的女儿还入不了这些顶级贵族的眼。

前世若不是言如许靠着一身莽劲当众将双雁玉佩递给陆逢渠,大多世家公子根本不认识她们。

魏骋听了陆逢渠这个问题,好好看了看言家两位姑娘。

“听说言如许粗鄙,可今日两位姑娘打扮得都十分秀美。苏梅衣裳的姑娘面容更稚嫩些,像是年纪小的。不过若她是言家庶女,我倒是觉得传言有失偏颇了。”

陆逢渠挑眉:“此话怎讲?”

“一个庶女,从衣裳制式到钗环首饰都压嫡女一头,有再多的才名都是假的,金玉其外而已。反观那身西子绿,端庄持重,瞧着真是顺眼。看来这言灵施,的确如父皇母妃所言,不怎么会治家。”

两人议论着,言如许感觉到有人看她,抬眼望去,才发现陆逢渠瞧着魏骋,魏骋却直直盯着自己。

言如许的眼神没有躲闪,魏骋前世待她不薄,而她顶着太子侧妃的名头,却从未尽过为人妻子的义务,甚至多次拒绝了魏骋想要将她带出冷宫的提议。

她对魏骋……是有愧的。

言如许就和魏骋这样对视着。

魏骋蓦地心头一滞,还从来没有哪个女子,敢这样直视他这东宫储君的眼睛。而且这目光……是柔软的。不掺杂谄媚与暧昧的,极为纯粹的柔软。

魏骋的心中突然就生了几分动容,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从未见过……

他还惶惑着,只见言如许对他点了点头,算是行了礼打了招呼。

陆逢渠看出了魏骋的出神,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正是吃着橘子的言如许。

陆逢渠的神色郑重起来:“别看她。”

魏骋这才转了视线:“为何?”

“殿下恕罪。”陆逢渠盯住魏骋的眼睛:“她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魏骋生了些气闷,又被陆逢渠这副决绝的样子逗笑了:“人家姑娘愿意吗?你就这般笃定。”

陆逢渠的声音变得悠远,掺了柔情:“她愿意。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一个女子,如她一般,愿意同我一起了。”

云锦台的人多了起来,陛下为人宽和,喜欢热闹,所以无论皇亲国戚还是朝臣命妇,都未压抑此次参加宫宴的热情,谈笑声一片,实在是嘈杂。

可随着一个人的到来,四周竟逐渐安静下来。

言如许朝云锦台入口望去,只见一男子玉冠束发,手执折扇走了进来,雪色狐裘和东方既白的衣衫随着他的脚步在寒夜的凉风中蹁跹舞动着,宛若谪仙。

言如许看着周围女眷痴迷的眼神,了然一笑。

大昭若有美男子的榜单,魏骋是探花,陆逢渠也只能拿个榜眼,至于状元……那一定是眼前这位的。

他今日未着朝服,少了杀伐威严,多了书生意气,更衬得容貌宛若天上月肩上雪,清冷绝尘。

他便是陛下最小的弟弟,大昭的诚王爷——魏展。

前世言如许同他无甚交集,只在冷宫里听过他不少轶事。

魏展只比陆逢渠和魏骋大了十岁不到,表面上是陛下的弟弟,实际上如同陛下的儿子,也是在陛下跟前,被陛下一手养大的。

虽说不是一母同胞,但魏展受陛下养育之恩,极为仰慕陛下,自及冠之后便是陛下的肱骨,曾到南疆治理过水患,也去西北料理过旱灾蝗灾,深得四方百姓敬慕。

桩桩政绩摆在那里,陛下恨不得将所有拿的出手的爵位称号都安到他头上,还曾在朝廷上金口玉言,朝中宫中之事,无不可对诚王言。

陛下这话,细细想来,便是说诚王位同副帝了,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至高荣宠。

京城百姓茶余饭后也常有议论,若非太子争气,陛下怕是要将江山社稷交到诚王手上。

朝臣们纷纷站起来朝诚王行礼。

魏展和煦一笑:“皇兄说过,今日是家宴,大家不必拘礼。”

朝臣们陆续坐下,最后魏展走到魏骋身边落了座。

魏展之后,便是陛下携着皇后和章贤妃姗姗来迟。

众人起身,恭敬行礼,齐道万岁,宫宴这就算正式开始了。

桌上有玉盘珍馐,台上有乐师舞姬,夜幕深沉,伴着丝竹之声,云锦台四周梁上的彩灯被点亮,灯火如昼。

上元节就该是这样的,美得绚烂,近乎虚幻。

前世言如许满眼都是陆逢渠,不曾好好欣赏宫宴上的人和景。重来一次,她倒乐在其中了。

今日女眷跟前也都有酒,是梅子腌的果酒,并不浓烈,但言如许酒量浅薄,只喝了两盏便有些微醺。她闭着眼睛,微笑着,随着琴师的奏乐轻轻摇动着身子。

陆逢渠看她时,她便是这般模样。

陆逢渠无奈地笑了,这满台的女眷,都是坐姿端正,形貌克制,哪有人像她这般的。

陆逢渠端起酒盏,将它轻轻朝言如许的方向推了推,是饮胜之意。

他在心中道:“言姑娘,新春康乐,愿你事事如意。”

酒至半酣,陛下同三省六部的长官们推杯换盏一番,便道自己年迈不胜酒力,该回后宫歇息了。

陛下并不是真的醉了,他只是明白,他若在场,朝臣官眷都会很不自在,大伙儿难得聚在一起,官眷们也难得进宫一趟,何妨就让他们尽兴些。

每年都是如此,陛下和皇后妃子们半途即退,留下众人把酒言欢。

上元节这一夜,宫门会彻夜大开,让忙碌了一年的臣子大醉一场,待到天光大白,乘兴而归,睡他个三天好好休整,十八便要正式开朝了。

见陛下走了,诚王魏展也借机离开,朝臣们放松不少。

大昭秉持前朝大衡的民风,男女大防并不严苛,宫宴也常常被世家的长辈们视作给儿女相看伴侣的绝佳场合。

此时陛下走了,男女席便不再泾渭分明,相互走动起来。

年轻男女多被长辈带着,彼此见礼。

言如许环顾四周,她今日还有要事。

方才宫宴开始时,朝臣们逐一向陛下恭贺新春,她便留意了渭州太守的座位。

这太守比她想象中年轻很多,这很好,攀谈起来当是更容易些。

只见他此时推拒了同僚的敬酒,朝云锦台外头走了。

看样子是有了些醉意,要去透透气。

言如许看准机会,跟了过去。

她一路随着他走过云锦台外的青石板小径,走入了附近的梅园。

只见那太守站定,在一棵红梅之下抬头看着月亮。

言如许开了口:“大人好雅兴。”

太守没注意后头跟了人,闻言回头,见是为姑娘,便抱了拳:“姑娘是……”

言如许纳福道:“在下言如许,是陇西李氏李长霓的女儿。”

太守闻言又抱一拳,这次极为庄重:“原是琼华君的女儿,小可失敬。”

琼华君……

言如许感叹,这世上竟还有人记得母亲从先帝那里得来的封号。

母亲少时曾入宫做皇子伴读,才情出众,先帝赞其腹有诗书气自华,赐号琼华君。

只是这个名号随着她荒唐的婚姻湮没于世,化作往事尘埃了。

“言姑娘此番跟随在下,可是想问李家族老……”太守猜测。

言如许点头:“大人慧眼。我外租和我舅舅……他们还好吗?”

太守知道李长霓同家中长辈的龃龉,知道李长霓过世多年,也知道言灵施为人如何,自然也能猜到言如许这些年的苦楚。

太守安慰道:“姑娘放心,李老和两位叔伯都很好,身体很好,家中产业经营也好。姑娘,恕在下多言,李老和两位叔伯其实很是挂念你,你不妨……”

“正因如此,我才有事,想求大人帮忙。”

言如许没想到太守能主动提及让她和家中联络,自然喜出望外,当即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这太守也是爽快人:“姑娘有何吩咐,但说无妨,我十年寒窗幸得李家长辈多番资助提携,自然竭尽全力。”

言如许闻言,从腰间拿出了双雁玉佩,双手递给太守:“这是外祖留给我的信物,至关重要,交给驿站镖局我不放心。我曾听闻大人同我家人亲厚,此番您回渭州,还望替我将它带回去,交给外祖,他老人家一看就明白。”

“姑娘放心,在下必不负所托。”

太守郑重答道,可他的手连个玉佩的穗子都还没碰到,便听得一道凌厉声音传来。

“傅灵川!你敢收一个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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