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怪咖(1 / 1)

“不记得也没事,当时你俩都还小。”谢温没瞧出来什么不对劲,笑了笑,对着连宣山,“妈忘了和你说,你大叔家最近事情多,把连漪送到咱家来住一段时间。”

事情多到能把女儿送到隔好几年不见的远方亲戚家里来住?

这种“事情”具体指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连宣山收回眼神,没什么情绪地说了声知道了,往屋内走,没给连漪留再开口的机会。

被谢温拉着,连漪憋着一股气先在饭桌边坐下,她泄愤般夹了一大筷子番茄炒鸡蛋,当成什么似的吃下去,还在想着等下吃饭时要怎么挤兑连宣山。

方才在怪咖网吧外那副坏水的模样分明是认出了她,现在又假模假样装作不记得。

有病不是?

连漪愤愤咬着筷子,在心底骂了无数遍“怪咖”。

过了大概几十秒,连宣山从卧室里出来,谢温招呼:“你也是,多久都没回来了,快坐下吃饭,刚好你们兄妹俩熟悉熟悉……”

连漪低头不动声色吃着自己的饭,没看连宣山,拽着个臭脸给谁看?他说不记得,那她也装作不记得,看谁装得过谁。她放在桌下的腿动了动,是已经准备好等连宣山要过来坐以后一脚把他的凳子踢开。

没成想连宣山直接道:“不吃了。”

连漪一愣,随即皱眉恶狠狠地朝连宣山看去。

谢温刚说了她住进来的事情,这人就说不吃,不就是明摆着是因为嫌恶她的缘故?

“怎么了?”谢温拿筷子的手顿住,“不是说没吃饭……”

谢温话还没说完,连宣山就已经打断了她:“没饿。”他声音冷嘲热讽的,“倒胃口。”说完他推开门往外走。

欧洲旅游计划被打断、长途出行的颠簸、住着的房子条件太差、气候的闷热、被劈断的美甲、被七彩阳光男团堵住……连漪只感觉来到禾水这两天以来种种不顺心之事积攒起来的怒气和委屈在这一刻就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一样,“砰”一声,一下子爆了出来。

她把筷子猛地拍在桌上,在谢温愕然的神色中,起身,刚关上的门被她用力再次推开,楼梯间响起她噔噔噔的脚步声,是跟着那道黑色的身影追了上去。

连漪跟着追出楼栋,瞧见的就是连宣山捏着摩托车离合准备点火的样子。

男人身高腿长,一条腿伸出支着摩托车,肌肉偾张的胳膊搭在摩托车把手上,摩托车也应该是私自改装过的,铝合金刹车牛角、V型双缸、激光炮大灯,车身线条流利如行云,同连漪在县城里见过的黄毛青年们骑着的鬼火完全不一样。

见她追上来,连宣山面无表情,右手摁下点火开关,摩托车发动机瞬间爆裂轰鸣,再迅速踩入一档,给油,整个车身骤然转向,车头直直对准了她,只差一点距离就能直接碾到她身上来。

摩托车车身宛如条蓄势待发的恶豹,蛮横而强硬地逼停了她的脚步。

不得已站住脚,连漪咬牙,抱胸:“不装了?”

“你以为我想住在你家,想和你一起吃饭?等过不了几天我爸妈就能来接我。”

连漪抬着下巴,眼线拉长,圆圆的杏眼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傲慢和鄙视,“而且我自己会出去找房子租着住,谁稀罕住在你这个破破烂烂的——”

摩托车引擎突然轰鸣,连漪下意识一抖,后面的话瞬间卡在嘴边。

“说完了吗?”连宣山冷冷看着她,寸头下男人眉眼沉沉,眉心不耐烦地蹙着,“滚开。”

连大小姐活了十六年,还是头一回被人叫滚。

连漪不怒反笑。

“连宣山。”她笑嘻嘻点了下头,也懒得再继续方才的威胁,直呼面前人大名,声音凉丝丝的,意有所指,挑衅道,“你给我记住。”

这就是结下死梁子的意思了。

连宣山同样盯着她,因微躬身握着摩托车把手的缘故,男人黑色无袖背心遮挡住的悍厉身形像是柄隐在阴影里的弯刃,他慢悠悠哼笑,嘲讽又不屑,浑然无视她的威胁:“记住了。”

说完,摩托车引擎声咆哮如怒兽,就这么堪堪擦着连漪的身侧扬尘而去。

“抱歉啊连漪,你哥哥他性子就是这样……”

这次午餐饭桌上,谢温唠叨的话里总算有了关于连宣山的话题,连漪低头吃饭,装作不在意地听着,从谢温言语了解到点连宣山,比她大两岁,上个月职高刚毕业,和连启森一样学的汽修,现在正在某家汽修店里打工做学徒。

放屁的打工。

怕不是和一群垃圾朋友成天野在外面泡网吧调戏小姑娘吧?

不学无术,不务正业,没素质,县城小混混,穷酸鬼,臭傻逼……

连漪心中暗自鄙视腹诽,连往连宣山身上狂甩十几张标签。

吃完饭,连漪再朝着谢温说起自己带她去医院做检查的事情。

谢温这下是听了进去,把筷子搁置在碗上,拧眉斟酌了下,轻声:“连漪,二婶知道你的好意了,但是……”

连漪知道谢温在担心什么:“二婶,费用你真的不用管,虽然我爸妈他们的钱都暂时用不了了。”她翘了翘嘴,“但我自己卡上还有一大笔钱,完全够用的。”

就算钱花完了——她觉得那也差不多就是公司的事情解决,连启屿和祝容来接她回家的时候。

以前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公司危机,股票大跌,连漪记得最严重的一次,是有人跑到他们家别墅外泼红油漆,甚至还故意损坏电闸,为此他们不得不搬家,但是在那不久之后连启屿和祝容就带着她搬进了更大的别墅。

机遇往往与危机并存,说不定这次等她回到京市,又能搬进更豪华的房子里去。

是以谢温这才同意跟连漪一起去医院的事。

洗完碗连漪就和谢温出了门,先去了连连副食超市把装好午饭的饭盒给连启森送过去。

听说了她要主动出钱带着谢温去医院做检查的时候,连启森笑了笑,脸上仿若蚯蚓似的褶子又浮现出来,连说几句谢谢。

谢温挂的眼科,医生面诊后让去做了几项小检查,很快就诊断出来谢温的情况,视神经炎,好在症状不重,不用住院治疗,开一个月的药回家吃完再来复查就行,中途连漪顺带着还去皮肤科看了下自己来到禾水以后就一直发痒的小腿。

从医院出来以后谢温就没和连漪一路了,说着哪里哪里的朋友还有事情要她帮忙,让连漪先回去。

今天找房子的事是没力气再去做了,连漪回了家,进卫生间洗了下手,打算把医生给她腿开的药膏涂抹上。

甩着手上残留的水珠从卫生间出来,连漪再看向左边的卧室,依旧是原来的模样,回家一趟,连宣山似乎没有带走什么,唯一变化的,大概也就是晾在衣架上的那条灰色内裤失去了踪影。

她轻嗤一声,挪开目光。

往后快一周时间,连漪没怎么再在家里正面碰上过连宣山。

连启森和谢温似乎管不住连宣山,他不在家吃饭,晚上也不怎么回来,连漪只有一次在睡梦中隐隐约约听见脚步声和卫生间开水洗澡的声音,她想起来找连宣山继续吵架算账,但始终抵挡不住汹涌睡意,等第二天早上再醒来的时候,连宣山也早就不见了。

落了个眼不见心不烦,她心情倒是挺愉快,只不过自己出去租房子住的事情迟迟没有解决,要么是找到比现在条件还差的老破小居民楼,黑黝黝的楼道看得她心里直犯怵,要么条件稍微好一点的,中介和房主一听她没满十七岁自己住,忙摆手说要监护人签字才行。

这天晚上吃完饭,左边的卧室仍旧是还没有人回来的,连漪盘腿坐在床上,手机又诡异地拥有了满格信号,她点进朋友圈翻了翻,此时正值暑假,列表好友基本都满世界转悠着玩,朋友圈内容精彩纷呈,各种定位国家聚在一起差不多能开一次联合国会议的那种,唯独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十八线小县城里,无人问津。

连启屿和祝容也没有任何消息,她来到禾水以后试着给他们发过几条消息,都没有得到回复,打给连启屿助理的电话也总是显示对方用户正在通话中。

关了手机,连漪静静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看了会儿。

屏幕上倒映出女孩白净的脸,平时总是骄傲挑起的眉梢稍显落寞地低垂着,眼睛里也没什么光亮。

不过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连漪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又是如常一般的傲气模样了。

她哼声骂了句一群势利鬼,肚子忽然咕咕叫了起来。

谢温安排的伙食实在是太差了点,今晚上吃的依然是面条,里面加了几片腊肉就算是打了油荤,连漪同样没吃几口就放了筷子,她感觉自己来禾水这十多天都瘦了不少,原来紧身的小短裤现在穿着都有点松了。

一想到明天的早餐仍然有可能是面条,连漪面无表情和长着裂缝的天花板对视了会儿,终于烦躁又无语地下床,然后推开了卧室门。

已经不指望能从屋子里找到什么吃的了,最近她都在县城里找各种租房中介,也认识了一点县城里的路,依稀记得离这里不远处就有一条开着不少烧烤大排档店铺的街道,平时白天从那里路过,什么“勇哥大排档”“光头烧烤”“致青春夜宵”通通都是店门紧闭的,卷帘门上则贴着营业时间“晚八点至凌晨两点”。

现在快九点,正是开张营业的时候。

今晚饿意来势汹汹,秉持着从不亏待自己的理念,连漪换了身衣服就出了卧室,连启森和谢温早就睡下了,她推开家门下楼,楼道声控灯是亮着的,虽然外面街上没什么人,但连大小姐除了黑以外没怕过什么,她循着记忆往开着大排档的那条街走去,十多分钟就到了。

夜晚这条街相较于县城里其它地方要热闹上许多,塑料桌椅和大棚没什么秩序地摆了大半条街,坐着不少小年轻,抽烟撸着串,比人要大的风扇乌拉拉转着,另一半街道上则随意停放着电瓶车摩托车,凉皮冰粉水果捞,烧烤炸串大排档,暮色四合之中,颇具氛围感的劣质霓虹灯一亮,烧烤架前老板拎着烤串一翻面,呲啦油香一冒,这座小县城的夜市街就这么热闹了起来。

连漪站在街道口,先是嫌弃了一下卫生状况,最后迫于肚子实在太饿的缘故,她还是撇着嘴往里走,想找家看起来干净点的店坐着。

没成想还有了意外的发现。

某家大排档店外热热闹闹坐了一桌人,桌子还是由四张方桌拼在一起的,人数不算少,有男有女,连漪一眼就瞧见了在怪咖网吧门外最先冲出来堵着她的绿毛,然后再是懒洋洋将手搭在一边板凳上的连宣山。

连宣山换了件短袖,因为太热的缘故将衣服下摆撩起至小腹,露出截精壮的小麦色腹肌,肌理线条流畅偾张,人鱼线窄窄往下深陷进裤腰,还是那条粘上汽油污渍的破洞牛仔裤,两条长腿大剌剌地叉开,盘靓条顺,十八九岁的年纪,雄性荷尔蒙不要命似的往外冒。

他嘴里仍旧吊儿郎当地咬了支烟,正吞云吐雾,这一桌上不知道有多少女生或热情或含蓄地将目光投过来。

桌上似乎有人叫他,男人先是扯唇,然后支起身,伸手和对面的人比划起来。

彼时桌上一轮划酒拳刚过,众人脚边或多或少都倒着几个喝完的啤酒瓶,连宣山输得最少,就连面前酒杯里的酒都还一口没喝。

不知道是谁开的头,突然就提起了连宣山家里多了个人的事。

禾水县就这么大,发生点什么不过半天就能传遍,那天有出租车停在连连副食超市外面,车上走下来个打扮潮流的小美女的情况被不少街坊看在了眼里,很快,就有老街坊想起当年连家两兄弟一个在京市发达一个留在禾水的事。

所以连宣山家里来了个妹妹的事情就这么传开了。

“话说,连哥,你还真有个妹妹啊?”

“怎么不把妹子带出来给大家看一眼,京市来的,那得老漂亮了吧?”

“草,老子做梦都想有个妹妹……”

众人七嘴八舌说起,连宣山没什么表情地吐出一口白烟,抬起眼皮,不耐道:“说够了没?”

一堆人瞬间噤声,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迅速交换眼神,这他妈……是和新来的妹妹不和的意思?

总之没人敢再扯起这个话题。

张钦就坐在连宣山正对面,眼见着桌上烧烤吃得差不多了,他抬手刚准备喊老板再来一百串牛肉和五花肉,下一秒,他眼珠子骨碌一转,余光突然瞥见街那头走过来个身影:“哎卧槽,那不是那谁……”张钦拧眉寻思,从脑子中隐约抠出来几个字眼,“范,范玮琪?”

“什么范玮琪?你他妈要给我们唱歌啊。”

“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

“滚蛋!”张钦骂了句,刚想抬手指,却不想连漪已经径直走到他们旁边一桌坐下,表情冷冷的,翘着二郎腿。

塑料凳子在地上刻意拖拽,发出“吱”一声杂音,挺大声,所有人都下意识看过去一眼。

“那是范思哲……蠢货。”

徐玳川压低声音反驳。

连宣山头没抬,只将嘴里咬着的烟拿下来,夹在了指间,男人手背筋络微微凸起,手抖了抖,指间香烟烟灰簌簌掉落。

“张钦。”他喊了声绿毛的名字,冲着烧烤店老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置若罔闻,淡声,“不是没东西了?再去点些。”

张钦从连漪身上收回诧异的目光,应下,刚出口喊了声:“老板,这桌再加——”

下一秒,隔壁刚坐下的连漪就提高音量,抱着胸趾高气昂说了句:“老板,你们店里今晚还剩下多少烧烤?我都买了,直接打包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打起来打起来~(莫名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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