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1 / 1)

1972年,一个夏天傍晚。

安阳公社红旗大队。

下工的铜铃声叮铃叮铃响。

陆婉躲在守麦小屋旁边的树林里,趴在一棵树后焦急地向后张望,开裂的树皮被陆婉给抠了下来,露出白色的内瓤。

边卉为什么还没有过来!

不远处的小屋里传出水碗打碎的声音,紧接着凌乱的脚步声响起。

陆婉慌了,机会只有一次,不能让姜岩跑了!她连忙拿起地上的棍子,跑向小木屋。

姜岩腹中一阵阵热气上涌,眼前发黑,他使劲晃晃头,试图清醒过来。

那碗水有问题……姜岩全身像着火一样,热了起来,他瞬间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当即要出去。

小屋的门“啪”的一下让人推开,一个陌生女人举着棍子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

姜岩眸光阴鸷森寒,声音沙哑阴沉,“你是谁!”

大队长的小儿子是个聋哑啊,他怎么会说话!就是因为姜岩聋哑,她才会选了他下药。男人的眼神让陆婉胆寒,倏地又知道他会说话,陆婉忍不住萌生退意。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要没有了边卉,她就能嫁给向前进,她就能回城。

她必须回城!

陆婉眼神重新坚定起来,举起手里的棍子打向姜岩。他们躺在一起,边卉的名声也没了,都一样!

姜岩脑子昏沉,躲闪不及被陆婉敲中肩膀,他闷哼一声,痛觉让他暂时清醒了些,他一把推开再次向他打来的陆婉,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体内的火再度窜了上来,姜岩彻底抵抗不住,他连忙撑住桌子。

摔倒的陆婉连忙站起来,心下松了一口气,她可是把偷来的兽用发情药全倒进去了,就怕他跑了。

然后她就眼睛越睁越大,震惊地看着姜岩竟然拿起桌上磨得雪亮的镰刀在自己小臂上狠狠划了一刀,鲜血瞬间涌了出来,从桌子上流下来。

“啊!”陆婉从没有见过这么血腥吓人的场景,转过脸的男人在血红的夕阳照映下如同地狱恶鬼,陆婉白眼一翻,心脏一停,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下去。

姜岩漠视,头也不回地捂着血流如注的小臂踉踉跄跄地离开这个地方。

夏日炎炎,炽热的太阳把地面照得发白。

姜家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树上蝉鸣聒噪的很。

昏了三日的陆晚婉醒来就已经在姜家了,她猛地睁开眼睛,小脸发白,她竟然又梦见那天的事情,就像她亲身经历的一样。

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皱紧眉头呆坐在床上,半晌才打开门出去。

“二妞,过来扶我一把。”不一会儿,陆晚婉干呕着,快速从茅房里出来,扶着土墙叫旁边蹲在地上戳蚂蚁的小女孩。

陆晚婉第一次进旱厕时,没走到厕所门口就被刺鼻的恶臭味和嗡嗡乱飞的苍蝇给顶了出来。

这一次,她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进去的那一刻,陆晚婉感觉她的世界都要崩塌了,只看了一眼便干呕不止,连忙逃出来。

这里的厕所简直太恶心了。

旁边的土墙晒到烫手,陆晚婉使劲摇晃脑袋,恨不得马上把刚才看到的恶心画面甩出去,却忘了她这两天很是虚弱,一晃头不由得眼前冒黑,她赶紧放下手撑在双膝上缓解晕眩。

槐树底下的姜二妞听到陆晚婉叫她了,葡萄似的大眼睛轱辘轱辘转,佯装没听到谁在叫她,低着小脑袋继续戳蚂蚁。

娘说小婶儿是狐狸精,勾引人,勾得队里的哥哥们都眼馋,现在又来霍霍他们家,所以不让她跟小婶儿说话。

陆晚婉习以为常,这两天姜家人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她操着因呕吐变得干涩的嗓音轻轻抛下一个诱饵,“二妞,扶我一下,我头上的发卡送你了。”

话音刚落,一个小身影蹭地窜到她面前,狗腿地扶住陆晚婉,眼睛盯着陆晚婉头上的红色发卡笑歪了嘴,她眼馋这个红发卡好久了,戴在她头上肯定很好看!

二妞矮了陆晚婉一大截,使不上什么力,两人姿势怪异地往屋里挪。

姜家儿子多,二妞的爷爷姜在理早年盖了七八间屋,原身陆婉和姜岩的婚房屋离厕所最远,二妞扶着她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屋里。

进了屋,陆晚婉躺在床上不动弹,“二妞,给我倒杯水。”

二妞撇撇嘴,就知道发卡不好要。小婶儿还挺会指使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地主家的女儿呢!虽然二妞从没见过地主家的女儿。

发卡的诱惑力太大,二妞乖乖地去给陆晚婉倒水。

“先把碗洗一下。”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陆晚婉有气无力地指挥道,农村天天尘土飞扬的,放在外边的碗上都是尘土。

二妞捏着碗沿,转头瞪向说话的女人,这碗明明是干净的!

她瞅瞅扎在女人乌黑头发上的红发卡,二妞忍。

小姑娘把碗拿出去随便冲了冲,提起暖壶倒上水端过去,“小婶,快起来喝吧。”陆晚婉睁开眼睛,支起身体一口气把水喝光,总算把那股子恶心干呕压下去。

放在以前,陆晚婉根本不会喝这样粗制的土碗盛的这样不洁净的水。可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两天陆晚婉这个娇娇公主就屈服了。

二妞伸出手摊在陆晚婉面前,“小婶,说话不算话的是小狗。”示意她赶快兑现承诺。

陆晚婉有气无力地伸手,手指不经意间把辫子上的头绳也扯勾了下来,细白纤长的手指穿过乌黑的头发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早上随意编的双麻花辫瞬间散了一个,半披在陆晚婉的肩上。

她丝毫不在意,重新躺了回去,把手伸出床沿,递到二妞跟前。

二妞却看呆了眼,刚进门的小婶还没这么漂亮呢。打从小婶跳河后,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依旧不讨人喜欢,但身上带着一股二妞说不上来的感觉,反正更好看了。

眼前纤细的手晃了晃,二妞才回过神,高兴地去接,她已经开始想象自己别上红发卡有多俊了!结果……没扯动。

二妞愤怒,“小婶,你是小狗!说话不算话!”发卡大半被女人的手包着,她根本拿不着。

陆晚婉一囧,放在以前,再好的东西她说送就送,这是她第一次言而无信,还是对一个五岁的小女孩。

只是……她从河里爬出来顺着陆婉的记忆回到姜家时,没有一个人来过问,她又嫌弃姜家的饭和厕所,已经饿了好久,她要撑不住了。

“咕~”陆晚婉的肚子再次传出叫声,“二妞,你去煮两个鸡蛋和红薯好不好?我饿了。”

二妞张大了嘴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陆晚婉。

她娘少发现了一样,小婶还是个馋嘴小偷!

家里一共有两只鸡,每天两个鸡蛋。奶奶下工亲自去捡,连她哥都不敢偷,小婶张口就叫煮两个鸡蛋,她胆子真大啊。

奶奶要是知道了,保准揍得她小屁股开花。二妞小大人似的摇摇头,懊悔自己没听娘的话,上了陆晚婉的当。她不舍地瞅瞅陆晚婉手上的发卡,转身要走。

陆晚婉忙抓住她,娇美的小脸上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二妞,我真的饿得不行了,你就帮我这一次。我把发卡给你,头绳也给你。”

她把刚才勾掉的头绳也放在手里,继续诱惑道:“鸡蛋也分你一个,好不好嘛?要是被你奶奶发现了,我一个人承担,不会说你的行不行?”她再不吃饭真的要饿死了……

这时候的鸡蛋是稀罕物,但其他东西都被二妞奶奶刘翠花锁起来了,只有这两样二妞能找着。

女孩两只清凌凌的小鹿眼睛里满是恳求,声音娇娇软软的,任何一个人看见,也会忍不住心生怜惜,答应她的请求。

二妞咬着小手,刚要心软答应陆晚婉,陆晚婉手里的发卡让她醒过神来,“小婶你刚才还说把你扶进来就给我呢,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她挣扎着要走,小姑娘的力气不大,但对于两天里只吃了几口点心的陆晚婉来说,快要抓不住人。

她急忙把手里的头绳塞给二妞,哄道:“真的真的,二妞。我先给你一个,哦,我这里还有一块麦芽糖,也送给你好不好?”陆婉一直没舍得吃,原本方块的麦芽糖已经化成了不规则的形状,黏糊糊的,陆晚婉即使饿得难受,也没下得了嘴。

小孩天生对糖没有任何抵抗力,二妞瞬间被吸引了,大眼睛满是怀疑,“你先把糖拿出来我看看。”别是又骗她的?

陆晚婉打开旁边的柜子,摸出一块包着的油纸,翻开给二妞看黏在上面的麦芽糖。

二妞盯着那块麦芽糖疯狂地咽口水,忘记了自己刚才总结的教训,大着胆子去摸鸡窝。

她动作挺快,连偷带煮不超过二十分钟,就端到了陆晚婉面前。

刚煮熟的鸡蛋烫得很,陆晚婉等不及用水过凉,隔着手帕剥鸡蛋壳,指尖被烫红了也不停,等她终于张大嘴巴咬到一口鸡蛋时,她真的快哭了,好香啊,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鸡蛋!

软软的鸡蛋白隐没在红唇之间,腮边鼓鼓的,陆晚婉一点不顾及形象,和往日优雅矜贵的小公主形象大相径庭。

二妞心惊胆战地把一整颗鸡蛋囫囵地吞下去,看到陆晚婉狼吞虎咽的样子,连忙拿着桌上的东西跑回自己屋,生怕陆晚婉再要回去。

陆晚婉饿到痉挛的胃经过一个鸡蛋,两个红薯的抚慰,暂时停下了刀割般的凌虐。

只不过她的另一个地方又叫嚣了起来,陆晚婉一脸不情愿地从角落里拿出一个小桶,还是决定在屋里解决生理问题。

一分钟后,陆晚婉捏着鼻子仰着头提出去倒掉,用香皂洗了好几遍手才回到屋里,生无可恋地躺回去,失焦地望着房顶上的蜘蛛网。

上天真的是会跟她开玩笑。她陆晚婉可是临城陆氏集团董事长的老来女,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公主,竟然沦落到这样窘迫的境地。

陆氏集团是个什么地位?那是临城商业龙头,陆父跺一下脚,临城都要颤三颤!

陆晚婉从小得父母哥哥千娇百宠着长大,要星星不给月亮的那种,可以说是个货真价实的娇娇公主。

她只不过一时兴起去滑雪,哪成想遇到雪崩,再睁眼就来到了这里……

陆晚婉翻了个身,对面的镜子映出女人娇俏明艳的脸庞,和她原来的样子一模一样。

说起来她和这具身体的主人还有点亲戚关系,是她不知道拐了几个弯的远房姑姑。

陆晚婉知道这事,还是因为她无聊翻老相片时,看见一张泛黄的黑白全家福,陆晚婉一眼就看见站在最边上的女孩,因为和她长得实在太像了,但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女孩,甚至都没有听说过。

她诧异极了,跑去找陆母这人是谁。

“真是像啊。”陆母拿过照片感叹了一句,“她叫陆婉,是你爸爸远房表妹,下乡的时候不小心掉进河里淹死了。挺可怜的孩子。你爸爸也是看相册才想起来这个远房表妹叫陆婉,结果改名的当天你就摔到脑袋,流了好多血,你爸吓坏了,请人来看,说你命中注定就是这个名字,你爸爸只能算了。”

陆晚婉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反应,满是不屑,丝毫不害怕,“我爸就是迷信,别说我跟她差一个字呢,就是同名,我也不怕。”

陆晚婉恨不得回去封住自己的嘴巴,早知道她会穿回来,还穿到陆婉身上,她绝对改名,改姓都成!

“你这个坏女人,你想回城就使劲儿想办法啊,干嘛非得去跳河,这下好了,你没能回城,还拉上我替你受罪……”自己没错的时候,陆晚婉向来是理直气壮的。女孩像毛毛虫似的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嘴里咬牙切齿地骂着陆婉。

等陆晚婉再翻到床沿时,忽然一道阴影覆在她身上,陆晚婉睁开眼睛向上望去,竟然是陆婉的便宜丈夫姜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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