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乌云(1 / 1)

南城下午四点,滚滚乌云密布,将天际压着愈沉,闷热酝酿着躁意,在周遭覆落一层灰蒙蒙的昏沉。

大喇喇敞开门的一楼大厅,到处充斥着嘈杂人声,不止有人嘟囔要下大雨了,出门没有带伞,或是路上状况拥挤,打的车迟迟未到。

而在大堂偏门口的角落里,传来一道热情的中年女声。

“温老师,没想到在这遇到你了,周末还在忙啊?”

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中年女人,温年认得她,是班上李志涵同学的奶奶李秀云,为人和善健谈,只不过参加一次家长会,就能神奇地跟大半家长都混熟。

一度成为附小语文组里,饭后茶余的谈论对象,其中一个原因是,对于这种社交悍匪,大家纷纷表示惊叹和好奇。

温年露出一贯的温和笑容:“来参加讲座,刚刚结束。”

李秀云看着眼前的姑娘,是典型江南姑娘的长相,面容白皙,浅眉杏眼,说话温声细语,唇角泛着温柔笑意,年纪轻,却看着格外稳重,相处起来,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是她最喜欢的那类小姑娘。

李秀云越看越欢喜,笑着点了点头:“我家小涵性子闹腾,在学校一直都麻烦你了。”

温年笑道:“不麻烦,这是我应该做的,小涵家长不用太客气。”

李秀云朝着她的周围看了圈:“温老师,怎么就你一个人?”

温年说:“有同事一起,不过他碰巧遇到了熟人,就分开了。”

李秀云闻言脸上笑容愈盛。

温年心里涌现不好的预感。

还没等她开口,李秀云就再次开口:“我有个相识了好几十年的好姐妹,她有个独子,今年二十五,也就比你大了两岁,年纪近,有话题聊,烟草局的,公务员铁饭碗稳定,有房有车,长相干净帅气,性格脾气好,没有不良嗜好。”

“温老师,有没有兴趣聊一聊?”

在报户口本般的相亲话术里,温年切身实际地感受到,李秀云成为话题对象的另一个原因——热衷致力于给每个见面的人介绍对象。

大四那年,温年投身乌泱泱的考编大队,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最终以千桥区,笔试和面试双第一的成绩,在毕业那年,成功入职市区的重点小学——南附小。

温年工作稳定后,尽管她今年才二十三,各种相亲请求便接踵而来,对于这类相亲话术,她只是礼貌回答:“谢谢小涵家长,不过我目前并没有这个打算。”

“这样啊。”李秀云本来露出遗憾神情,却在朝着她身后一瞥后,脸上顿时露出了然的笑容,“是我瞎操心了。”

温年顺着她的目光,扭头看去。

视线内出现的男人,戴着细框眼镜,斯文隽秀,是温年今天一起参加讲座的同事。

“温老师,那我先走了,你跟纪老师慢慢聊。”

李秀云的嗓门不低,也没有丝毫掩盖的意思,所以当纪思昭走过来时,恰好听到她离去前,充满着八卦揶揄的一句话。

纪思昭在她身前停步。

温年笑了笑:“纪老师,你怎么还没走?”

纪思昭说:“他有事先走了,我本来想走,看到你还没有离开。”

“这样啊。”温年瞥向外头愈沉的天际,“这天看着要下大雨,纪老师早些回家。”

纪思昭却没有离开的打算,而是问:“温年,你今晚有什么安排吗?”

温年抬眼看他,唇角泛着温柔笑意:“今晚回家吃饭。”

“明天呢?”

“陪妈妈逛街。”

“那后天?”

“跟……朋友有约。”

“那大后天呢?”

温年闻言有些微怔。

她和纪思昭同年进入附小,在语文组的办公室里,他们年纪相当,工作上有很多一致的想法和话题,一来二去,两人迅速相熟。

可当温年察觉到这份同事情谊,有朝着变质方向驶离时,便有意拉开了距离,她并不想让纯粹的同事关系之间,存在不该有的杂质。

印象里,纪思昭总是谦和有礼的,此时却难得有点咄咄逼人,像是一定要从她口里问出个答案。

温年嘴唇微张。

纪思昭却没有给她反应的间隙,而是再度开口:“温年,上次我问过你,你说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我回去想了很久,这大概是你婉拒的话。但我们毕竟认识的时间不短,也算是……”

“……朋友。”纪思昭说到这,顿了下,语气恢复往日的镇定从容,“我想感情往往建立在进一步接触上,温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以?”

话里的意思很直白,温年看着他,目光却一直很平静。

“纪老师,我想上次应该说得很清楚了,私下我们是朋友,在学校是同事,未来的很多年,我们都要在一起相处工作,你是我很乐于相处的人,我并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复杂,也不想失去一个配合默契的好搭档。”

纪思昭看着这副温柔模样,却明显感知到她周身,裹挟着的那股泾渭分明的分寸感,像是碰到一抹朦胧的月光,看着柔和美丽,却在接近时,触及到难以忽视的疏离。

就像是现在,即使说着拒绝的话语,她也是那副再温柔不过的语调。

让人挑不出半分破绽。

纪思昭眸光暗下:“温老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温年知道纪思昭的性子,温和礼貌,并不会多做纠缠,心下一松。

却在下一秒,听到手里握着的手机,传来不止的振动声。

这是她一贯的习惯,手机常年开着振动模式,防止错漏消息。

温年朝屏幕看去,是一个陌生号码,抬眼道:“纪老师,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纪思昭没有开口,只是颔首。

接通后,电话那头传来一道陌生的女声,混着一阵嘈杂的声音。

温年骤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请问是温如华的家属吗?”

“对,我是。”

“这里是市人民医院……”

耳边依旧是那道陌生女声,温年却感觉脑海里炸开一阵白光,耳畔像是蒙了层磨砂玻璃般。

只能依稀捕捉到几个关键字眼。

病人……车祸……

直到挂断电话,温年还是一副神魂出窍的神情,只匆匆留下句:“纪老师,我有急事,改天再见。”

说完,急步朝着外头走去。

外头天际压得愈沉,燥热的闷,裹挟着惴惴不安,心口像是破了个大洞,将她推到不见底深渊的边缘。

正值周六,即将要面临的大雨,极大加重了出行困难,网约车的预约人数冲破三位数。

“温年……”

直到听到扬高尾调的唤声,温年才从那股怔神中惊醒。

刚刚离得不远,电话那头声音断断续续传来,纪思昭大概听明白是怎么回事,看她这副慌神模样,眼里流露担忧:“这里不怎么好打车,我送你去吧。”

温年下意识握紧手机:“纪老师,谢谢你。”

赶往医院的路上,温年一直看着前方的道路,遇到一道长红灯,路上拥堵,乌压压的一堆车,密不透风地蚕食着,慢腾腾挪动的空隙。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温年坐在副驾驶座,双手交握在一处,不知觉揉捏着,指尖都止不住泛白。

脑海发空发白着,只有唯一那么一个念头——她要赶去医院。

甚至不敢让自己去想旁的一分一毫。

却没想到,还没捱到长红灯结束,却意外传来道猛烈碰撞声。

追尾了。

后头的车门打开,下来个年轻男人,第一时间查看自己豪车的刮蹭情况。

纪思昭推开车门下车。

温年也跟在后面。

追尾往往造就扯皮,年轻男人脸色都白了,打起电话,抱怨起来今天真的诸事不宜,被女友劈腿,出门遇到鬼天气,就连好不容易借一次姐夫的豪车,竟然还追尾了。

纪思昭知道温年这边情况紧急,刚想开口,却被激动的年轻男人,紧紧地拽住手臂:“无论怎么样,你们都不能走,万一到时候讹我怎么办?”

“等交警来!”

单方面的争论声不绝于耳。

身边不止有车辆经过,不时打来看热闹的目光,温年只感觉那阵喇叭似的抱怨声,混着刺耳鸣笛声,一股脑窜进脑袋,折磨着本就脆弱的耳膜。

耳畔乍现电流般的嗡嗡声。

这里的路况堵,根本不好打车,更别提,她已经给纪思昭造成了麻烦。

陷入两难中。

……

沈一行拎着一盒凤梨酥,刚坐进靠边停的车,就忍不住好奇开口:“齐哥,我最近听说,人家沈大小姐生日宴可是点名邀你参加,这么几年,都对你明示暗示了这么多回。”

“跟兄弟老实说,你就真的没有一丁点动心过?”

身侧落下不咸不淡的一句:“要是感兴趣,不妨让玉姨给你牵线搭桥。”

又是老一套回答,沈一行听得没劲,心想,他齐哥还真是油盐不进。

真不知道怎样的天仙,才能入这寡情冷性的人的法眼。

刚刚才结束的漫长红灯,走了一批车后,重新亮起,继续拥堵着剩下的车辆。

雨前酝酿的一片沉闷中,沈一行视线乱逛中,目光一滞:“还真有缘分,怎么在这又碰到这对小情侣了?”

“不过他们好像遇到麻烦了,哦,是追尾了吧。”

“长得这么温柔的小姐姐,要被这么刁难,看着我都心疼了。”

只得到道轻嗤声,漫不经心的。

“怎么,你还想为爱当三?”

“哎,齐哥,你知不知道造谣犯法,我可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很有道德底线,怎么可能去撬别人墙角。”

沈一行无奈摇了下头:“不过像你这种寡情冷性的人,应该是体会不到这种充满人性的感情。”

说完后,果然没有得到半分回应。

沈一行倒是习惯他的冷情性子,自顾自地说:“怎么感觉小姐姐急着要去做什么,这里可不好打车啊,要不——”

话音未落,传来车门开启的声音。

沈一行扭头看去,却看到男人朝着那姑娘的方向走去,只留下一道挺拔背影。

顿时被惊得眼睛瞪大。

他认识的齐哥,绝不是这种多管闲事的性子。

目光远远定格在那姑娘身上。

周遭身处嘈杂,柔顺长发披在肩上,发色稍浅,是自然柔和的浅棕色,尽管神情泄出难以掩盖的急切,仍旧是副温温柔柔的模样。

……确实是天仙。

难道刚刚突然说这么奇怪的话,该不会想为爱当三的……

其实就是他齐哥自己吧。

沈一行嗅到空气里浓浓的八卦狗血气息,连忙跟着一起下车。

年轻男人一直在打电话,嘴上不停抱怨着,看着他们的目光,始终充满怀疑。

温年知道不能在这耽误太长时间,在发钝混乱的思绪里,开始思考找好心人搭车的可能性。

或者再坏的可能性,跑到空旷一点的街道,再继续打车。

总比在这干等着要……

还在想着,一时间雨前风起,裹来几分不合时宜的凉意,扬起披在肩上的柔顺长发。

温年下意识偏头躲风间,却看到一道意想不到的身影。

乌沉天际仿佛要被压着坠下来,在这般混杂昏沉的背景里,刺耳鸣笛声此起彼伏,唯独他像一道默片。

男人一身鸦色西服,笔挺修长,衬得宽肩窄腰,顶端纽扣半解,凸起喉结,在颈间刻下刀锋般的小片阴影,浑身散发禁欲被冲破的气质。

眉眼生得深邃优越,漆黑瞳色过于深沉,目光淡淡瞥来时,矜贵从容,泄出骨子里那股漫不经心。

全身没有着半点亮色,却足以浓墨重彩。

温年看着男人直朝自己而来。

身旁的纪思昭自然也看到来人,可男人只是不做停留地瞥过他。

意识到这道过于傲慢冷淡的目光,纪思昭半挡在温年面前,微皱眉头:“你是谁?”

周齐斯微掀眼眸,目光直直落在温年的脸上。

声调泛冷,却满是不容置喙的意味。

“我是她的未婚夫。”

作者有话要说:春天来了,该开始始于春日的新婚故事惹

妈妈没有事,不要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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