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1 / 1)

“嗯?……哦,行。你院子里的兰花吗?要什么颜色?”符杉愣了一下,顺口答应。

“什么颜色都行。”

男人站在最里面,靠着床铺,单手举着书本。少女开门站在门口,回头望去,影影绰绰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侧转了身子,不看她,又补了一句:

“多谢。”

“没事儿,两枝花而已,不用这么客气的。”

符杉出去,关上门,沿着回廊往外走。又停住脚步,忍不住站在宽大的芭蕉叶旁边回望。

死人脸,居然,跟她,说“多谢”?

真不正常。他没事儿吧?

皇后娘娘果然是大BOSS,今天一定把他批评的老惨咯。

两枝红色绚丽的剑兰,插在明净的玉瓶中,给阴沉沉的房间带来鲜活的气息。

厉南棠站在架子前,白皙的手指轻捻嫩红的花瓣,沾染了一些花粉。

他有些想不明白,当时为什么要符杉给他捎两枝花儿。明明,住在兰月居,只是因为离公主寝堂最远。他远没有到三天不见兰花,就思念的地步。

“前面战果出了。他们采纳了褚相爷的西北平叛论,没把西北平了,差点全军覆没。战局,后果都和你当初预想的一样。

幸而后面眼看不对,马上改用了你献上的策略,出奇兵把倾巢而出的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端了他们老窝,这才算扭转败局,赢了一场。”

鲁怀麒兴奋极了。他在皇宫修正史,得知这个好消息,马上过来探望关押中的好朋友。

厉南棠这一招稳中带险,属于破釜沉舟。他是年轻新秀,毫无势力,对面的褚相爷却是盘根错节,根深树大,在朝廷经营几十年。一招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前程尽毁。

还好这次以身入局,胜的漂亮,结果令人满意。

“褚相爷自请认罪,皇上把他贬到蛮荒之地做刺史去了。你旁边关押的这位仁兄,得阖家跟着一块上任,等他离开皇宫,接着就要搬离长安了。”

“李沅峰呢?”

“你猜猜?”

“有什么好猜的。左右无非两个结局。有骨气的,随着他老师一齐贬到外地做个县令。要么舍不得长安繁华,散掉钱财走动关系,调到个没要紧的闲职上庸碌度日。我只是不知道,他究竟选了哪条道路。”

“还真叫你猜对了。南棠,说起来真讽刺,西北平叛论是李沅峰起草的,当初他多么得意,你还记得吧,结果害了老师,却不肯跟老师同甘共苦。他留在了长安。你知道他找的谁?”

厉南棠站在黑漆花架子边,环抱手臂想了想,摇摇头。长安贵人太多,皇亲国戚,世族大家,各部长官,可求的人太多,可塞的闲职部门太多,一时真猜不到。

“他求了玉城长公主!”

玉城长公主今年三十二岁,李沅峰恰好倒过来是二十三岁。谁都知道,玉城死了丈夫以后,生活甚是荒淫,养了无数年轻美男子做面首。鲁怀麒得知这消息也颇为震惊。

“他还不如辞官,上终南山隐居呢。”

公主和臣子暗地里相好,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假如李沅峰就看中年长的女子,凭本事和玉城欢好,鲁怀麒顶多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可现在,跟卖身求荣有什么区别。

“世人熙熙攘攘,不为求名就为求利,你也犯不着为不相干的人生气。”

厉南棠只要知道李沅峰退出这场争权夺利的游戏,就行了。对造不成威胁的人,他向来一视同仁,半个眼神也不给。就算玉城求情,李沅峰余生也只能当个闲散文官,用苦读十几年的妙手,写写歌功颂德的无聊诗词罢了。

他已经无用了。

说了半天话,鲁怀麒口渴了,自己拿个茶杯,咕咚咚连喝了三杯茶水。

外头有人敲门,进来的是双手提着食盒的福安公主。

鲁怀麒连忙起身行礼。

符杉没想到今天有人探望厉南棠,她跟鲁怀麒不熟,相互见礼,略坐了坐就拿着空食盒走了。

没想到啊,厉南棠看着出身不显,冰冰冷冷,朋友还挺多。闲时间吃酒赴宴,如今关押在皇宫里,都有人热心探望。

受困之虎也是老虎,能力强的人,果然到处受欢迎。

经过旁边关押褚承嗣的地方,符杉忍不住觑看一眼。

前两天,还有人看望,热热闹闹的。今天就一个人没有了,凄凄冷冷。屋里飘散出浓郁苦涩的中药味,褚承嗣孤零零一人趴在床上,连头发都没有人给梳,散乱蓬草一样。

符杉叹了口气。她也听说褚相爷被贬斥的事情了。倒不是跟褚承嗣有交情,只是想到前几日,他还是鲜衣怒马,人人追捧的相府公子,咄咄逼人到连自己也要避其锋芒,没想到今日就寥落至此。

他们这些人的身家荣辱,说到底,还是皇权赏赐的。看着风光无限,其实根基一点儿不扎实。

符杉不禁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也暗暗警醒自己,要以此为戒,说话做事都要小心些,不要骄纵惹祸。

利用檀青姑姑解决芊儿和背后秦嬷嬷的事情,一定不能心急,宁肯徐徐图之,也要做的合乎自然才行。

“我越来越觉得福安公主的好了。长得清丽动人就不说了,怎么脾气和外面传的大相径庭,对你也太温柔体贴了吧!你禁个足,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儿呀,人家还给你送吃送喝送书!”

鲁怀麒惊羡地说。

“玉瓶和兰花也是她送的。”

厉南棠一边翻看符杉带过来的书,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鲁怀麒看看架子上的剑兰玉瓶,又看看垂眸认真看书的厉南棠,有点儿叫这小子装到了。

鲁怀麒蒲扇大的手掌,夸嚓一下,砸在他背上。厉南棠被打的一个趔趄。

“你小子,够得意啊!福安公主得算是所有公主中,脾气最好的一个了吧,怎么落在你这个外地人手里了?我才是长安本地人,要早知道公主品行这般温柔贤淑,早让我阿父上皇宫求亲了,还有你什么事儿?!”

厉南棠知道他出身高贵,父亲是大将军,外面侍卫便受他父亲管辖。母亲则是郡主。为人有原则,讲义气,朋友妻不可戏,只是他爱背地里开玩笑罢了。

“你本地的也没用,公主就喜欢长成我这样的。”

“啧,说你胖,你还喘上了。长得小白脸,有什么了不起的?”

鲁怀麒皱着眉头,故意嫌恶地松开他,掀开袍子坐下。厉南棠嘴角微微翘着,不以为意,手指闲闲地掀开下一页。

“别装了!跟我说说,你喜欢公主了?终于能放弃功利之心,学着像我一样寄情山水,淡泊名利了?你这个驸马当的满意了?”

听鲁怀麒夺命三连问,厉南棠的笑容渐渐消失。想了想,沉静地摇摇头。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我还是想效忠君王,施展抱负。”

“就知道如此。也难怪,你家里从小那样苛刻的教养你,你从小受的那大罪就别提了。说实话,直到现在,我都庆幸,我不是你家的孩子,不用被耳提面命,不用像你那样死了命的寒窗苦读……你这性子,确实难改。”

鲁怀麒见他沉默,也识趣不再说下去。自己大手掀开盒子,端出来一碟碟好吃的,搓搓手,眉开眼笑,这就要拿筷子。

“公主给准备这么多好吃的呀,正好我没吃饭,都饿死了,我先吃个糕点!”

他刚盯着一块翡翠糕下筷子,就被一只手挡住了。

鲁怀麒愣了一下,以为厉南棠喜欢吃这个,好脾气转而去夹另外一个,结果又被对方护住了。

“嘿,南棠,你不是这么护食的人呐!以前公主给你送的吃食,你也没吃过呀,不全分给我们了?怎么,今天改性了?”

厉南棠抿嘴一会儿,才抬眸看他。

“你饿了,先上外头吃吧。回头出去,我再回请你吃酒。”

鲁怀麒不服气,厉南棠忽然看着他的眼睛,低声诚恳道:

“皇后刚提点我要亲近公主,你说,我能叫你把公主送来的东西吃了吗?快去吧,回头请你,上哪儿吃都行。”

“真的呀,你没蒙我吧?”

“我蒙你这个干嘛?”

“你喜欢公主,想吃独食,不想叫别人吃……你别急,我都看见了,刚才你老偷偷盯着她看。”

“我盯了吗?”

“你盯了,就盯了!”

“我没有,我没看她。你眼睛有问题!”

“嘿,我眼睛有问题?上回秋狩,我射下大雁拔得头筹好不好,皇上都夸我一双利眼呢!你敢对皇上不敬?”

鲁怀麒得意地看着某人。

厉南棠深呼吸一口气,点头平静道:“皇上慧眼,自然是对的。怀麒兄,我有眼疾,你负责编纂史书的那份,另请高明。”

鲁怀麒:……

“我错了,南棠兄!我最近吃羊肉上火,眼睛的确看不清。你学识渊博,气量宏阔,侠肝义胆,助人为乐,我那编纂真离不开你的襄助,你别不帮我呀!”

最后离开的时候,鲁怀麒还是忍不住好奇,小声问了一句:“你真对公主没动心?”

“没动心。”

他看着虚空中的某个点儿,视线逐渐转移到绚丽的剑兰花瓣上。

“心里顶多就把她当个妹妹。”

且为了走自己的道路,迟早会分道扬镳。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把她当妹妹吧……不是你瞪我干什么?弟妹不是妹妹吗?”

厉南棠仍旧微微瞪着他,没好气道:“多谢你,她用不着有那么多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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