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尧推开门，只见不甚宽敞的房间里闭着窗，光线有些昏暗，空气里弥散着一股清苦的药味，披散着乌发的少女正躺在床上闭眼睡着，听到动静便惊醒过来，微微偏了偏头。
她的脸颊瘦瘦的，肤色苍白到近乎病态，便显得那一双抬眸朝他望过来的眼睛异常漆黑幽深，看不清是什么心绪。
对上她的目光，萧清尧握着门把的手一紧，半晌才慢慢松开，抬步走了进去。
他缓缓走到床榻边，将手中拿的多宝盒递给她，声音低沉道：“这个，还给你。”
气血两亏的身体十分孱弱，仿佛连呼吸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茉茉有些迟钝地抬起眸子，看到他手上拿的那个盒子，掐丝珐琅工艺，隐隐泛着流光，显然是件不可多得的法宝。
“……这是什么？”她张了张口，声音细弱得几不可闻。
“用你的血炼制的赤火丹。”萧清尧将盒子放在床榻上，顿了会儿，带着些难以言明的沉郁道，“我吃了五枚，还剩四枚。”
修长的指节暗暗摩挲着，他又说了一句：“我在昏迷中，不知晓此事。”
言下之意，如果他是清醒的，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茉茉缓慢地眨了眨眼，明白了他的意思。
剩下四枚赤火丹，他不会再吃，所以还给她。
然后呢？她的血就白流了？
凭什么？
茉茉冷眼盯着他，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她艰难地抬起手，慢慢将那只多宝盒又推回到他那边，努力抬高音量，不甘心地哑声道：“我用这些赤火丹，换我一条命。”
萧清尧早就猜到她是为了这个目的，垂眸看着她那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心口忽然涌起一阵压服不住的烦躁。
一只狐狸要流多少血，才能炼成那么多赤火丹？
她还是那么肆意妄为，做事一点都不考虑后果。
“我将你带回来，并非是想取你的血炼丹。”垂眸看着苍白虚弱、一脸病态的少女，萧清尧语气凉薄道，“我的寒毒我自会料理，不需要你来献血。”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要不是吃了她的赤火丹，只怕他依旧陷在昏迷中，现在醒了就不认账了？
明明他之前恨不能立刻杀了她，从陶宿真人那里得知她的血可以压制他体内的寒毒，他便改了主意，将她带回九重天。若不是为了拿她当血包，他怎么可能留她性命？
茉茉瞪起狐狸眼，气得面色泛起一缕病态的潮红，忍不住带着些嘲讽道：“你若不是想要我的血……那为什么忽然就不杀我了？总不至于……突然善心大发，决定放过我吧？”
狭长的凤眸冷冰冰地垂视着她，萧清尧听出她的怨气，不答反问：“魔王为什么要抓你？”
不知道他怎么又问这个问题，茉茉不耐烦了：“我说过了，我不知道。”
萧清尧道：“所以我要查清此事。”
细长鸦羽般的眼睫眨了几下，茉茉脑子里有些混沌，不知道他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跟杀不杀她有什么关系？
萧清尧却没再说话。
他留这狐狸一命，原本是想找个时机，用她作饵，查清魔王背后的目的。
可是现在恐怕不行了。
六枚血淋淋的赤火丹已经被他服下，虽然他并非自愿，终归是受了她的益处。
就算她是妖，就算她再该死，他也不好再杀她了。
看着他清冷的面庞神情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茉茉后知后觉，忽然间想通其中的关窍，不由后背一紧，冒出些冷汗来。
他要查清魔王抓她的目的，所以才会留她一命。
可是他要怎么查？他要拿她干什么？
她不敢再想下去，反正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两手紧紧攥住薄被，身下的床褥都仿佛变成了针毡，茉茉浑身孱弱无力，根本没有力气爬起来。她默默躺在那里，快要被绝望的恐惧和无边的恨意淹没了，感觉自己像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哪怕已经流尽全身的血都换不来一丝善待。
萧清尧看出她眼中的害怕和愤怒，只怕犬牙都快要龇出来了。
他的身形很高，脊背像山巅的雪松般挺直坚毅，居高临下站在她的床榻前，淡声道：“我不会再杀你。”
顿了顿，又道：“但也不能放了你。”
茉茉怔愣了一瞬，不知道他怎么又改了口风，刚刚凉透的身体似乎又渐渐缓和过来，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表情。
不过她这条小命，似乎是保住了。
虽然中间大起大落，差点没把她气死，不过总算结果是好的。
只是还未达到她的目的。
想起她流的那么多血，还有在慕容舒那里受的那么多气，茉茉强忍着满腔厌恶，气若游丝道：“那你能不能放我出去透透气……我不想被关在这个房间里，想出去晒晒太阳，不会离开沧澜宫。”
她仰起的小脸巴掌大，精致漂亮的眉目间难掩病弱的瘦削和憔悴，圆圆的狐狸眼目光空洞，没什么神采的样子。
萧清尧垂眸看着她，一时不由有些恍惚，想起从前的小狐狸刚被他捡回来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眼神愣愣的，没什么活气。
他用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把那只胆小畏怯的小狐狸养得渐渐活泼灵动起来，甚至因为他的宠爱而变得横行霸道……是他太过娇纵她了，如果他对她严厉一些，对她多些管教，也许不会走到这一步。
可惜世事无常，已经如此。
以后将她圈禁在沧澜宫之内，看在他眼皮底下，任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就当是从前那只狐狸，继续养在他身边，随时敲打管教，似乎也无不可。
萧清尧慢慢思忖着，抬起手，想抚摸一下她的头顶。
然而他刚抬起手，茉茉就吓得脸色煞白，本能地向后躲闪，眼神是极度的恐惧与戒备。
右手僵在半空之中，萧清尧神色晦暗了几分，不过很快这样的神情就从脸上褪去，他默默放下手，转身离开了。
留下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