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茗定定望着朱雀，眼神失焦，心中满溢着沮丧与懊恼。
如果她早知道，她说不定会理直气壮选那一个亿，有了那一个亿，妈妈的病说不定会有救。哪怕依然没救，她也不可能再为了给自己留条退路毅然决然地选择进神经元矩阵。
辛少爷的命确实好得令人嫉妒。
那天她本不该从那条路经过，她本也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
偏偏她却恰好从那条路经过，恰好动了恻隐之心，恰好有朱羲留下的秘密基地，又恰好认识烈阳会的高层。
有那么一瞬间，任茗甚至忍不住怀疑辛未泯拿的是不是男主剧本，而她不过是一个作者随意拉来，救男主于水火的路人甲。
任茗此刻的心情仿佛亲手救下了自己的杀父仇人，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望着眼前这座庄园，你看到了什么？”
朱雀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庄园就是庄园，还能看到什么？”
“我看到的是无数无辜地下城百姓的血肉。”
朱雀哑然失笑：“任小姐，你的想法太偏激了，这很危险。”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让我感觉难受。”辛未泯或许真的无辜，但任茗却依然一刻都不想继续在这里多留。
“我救过你家少爷的命，现在他也救了我的命，那十亿我已经原路退回，我跟他之间已经两清了。我走了，再见。”
任茗说完，迅速从医疗舱中站了起来。没想到才刚刚走出两步，便被人一把抱住了大腿。
低头一看，才震惊地发现竟是朱雀，原来她不是全息投影。
也对，像辛氏这样的顶级世家，智能管家没身体或许才奇怪。
“朱雀，松手！”
“我不松！除非我家少爷同意，不然，我死也不会让你走的！如果你一定要走，除非踩过我的尸体！”
任茗之前一直不理解辛氏的智能管家为什么会被设置成萝莉形态，直到此时才意识到萝莉形态的可怕。也只有萝莉，能够如此浑然天成地耍赖。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松手？”
“我不松手，根据我的计算，你现在情绪极度不稳，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概率会强行闯关，为了防止不必要的伤害，我决定挂在你身上，直到我家少爷回家。”
朱雀说罢，不仅紧了紧手上的动作，甚至连两条小短腿也缠了上来，竟真的如树袋熊般整个人挂在任茗身上。
这家伙虽是AI，但身体明显是按照正常人体的重量制造的，整个人挂上来起码有三四十斤，被她那沉甸甸的重量一压，任茗顿时动弹不得了。
她刚想问你家少爷什么时候回来，耳畔却忽然响起了朱雀的惊呼。
“少爷，你怎么回来了？”可这声音分明是从外面传来的。
任茗低头望着正死死抱着自己大腿的朱雀，一脸茫然。
抱着她大腿的朱雀得意地扬了扬小下巴：“多线程工作，没见过吗？”
任茗皱了皱眉，她确实没见过。
“我早退了。”
“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外面辛未泯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路都在骂骂咧咧。
“任二那个混蛋！他的小情人把我的救命恩人害成这样，我没找他麻烦就已经不错了，竟然还想让我帮他查案？做梦！”
“对了，朱雀，既然你早查到了任茗的身份，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竟然眼睁睁看着她被欺负成那样！”
“不是少爷你自己说那个关于甜梦公司的案子事关重大，没什么重要的事千万别打搅你吗？”
“你找到了我的救命恩人，我的救命恩人被人欺负了，这难道还不够重要？气死我了，你这个分不清轻重缓急的榆木疙瘩！”
辛未泯气得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我才知道这段时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任二那个混蛋，他竟然当着我的面说攻击他小情人的骇客是任茗指使的，甚至怀疑她跟地下反抗组织有勾结。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谁家的地下反抗组织成员会考图书馆岗？她要是有这能耐，还能被他们欺负成这样？”
“在我的地盘，把我的救命恩人欺负成这样，欺负了人不算，竟然还蹬鼻子上脸，想继续往我的人身上泼脏水。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要不是当时我爸就在现场，我恨不得当场抡起椅子给他脑袋上来一下。”
辛未泯越说越气，声音咬牙切齿，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声音再度响起时语气中已陡然多了几分狂喜：“等一下，朱雀，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欺负了我的人还不够，故意当我的面挑衅！既然如此，那我打回去很合理吧？”
朱雀连忙阻止：“不不不！少爷，你想多了！没人知道你跟任小姐之间的关系，那天你救人的消息被我们的人封锁了，以任二少的身份还不足以知道当时的情况。”
“所以，是我想多了。”听到朱雀的解释，辛未泯非但没有高兴，反而失望得无以复加。
朱雀慌忙连连附和：“对对对，他应该只是运气不好，刚好撞到了你的枪口上。”
辛未泯的声音依旧暴躁：“就算他不是故意的，这破班我也不上了！谁爱上谁上！就让那什么佐藤久美子继续晕着吧！”
“少爷，是佐藤千代子。”
“这不重要，我管她叫什么。”
说话间，人已经走进了医疗室。
看到挂在任茗腿上的朱雀，辛未泯脸上的怒容顿时烟消云散，咧开嘴哭笑不得：“你们在干什么？这是什么有趣的新游戏吗？”
“少爷，你快阻止她，她要离开！”一直死死抱着任茗大腿的朱雀这才如蒙大赦般松手，犹如找到了救星般向自家少爷跑去。
“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我已经没事了，我该走了。”任茗顺势向他告别。知道了辛未泯的真实身份，任茗甚至无法再像之前那样从容面对他的目光。
哪怕他眼神依旧清澈，脸上的笑容也依旧灿烂，面对他时任茗依然会感觉浑身不舒服。之前在地堡时那种仿佛养了条大狗般亲昵熟络的感觉，已经彻底一去不复返了。
“你不能走！”
任茗沉默着。
辛未泯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开始耐心为她解释：“你之前违规滞留地上城，现在出去就是执法机器人的靶子。我以突发疾病失去行动能力为由，替你进行了申诉，还需要一点时间。”
“说到疾病，你的左眼是姬氏出品的老系统，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当时情况紧急，我擅自帮你升级成了我家的系统，新系统老硬件可能会存在一点兼容性上的问题，还需要再观察几天。”
任茗伸手抚上左眼，确实，之前的酸胀滞涩感已经消失无踪，心念一动，出现在视网膜上的初始界面果然已经变成了市面上的最新款，甚至显示已联网。
想到之前老麦克说这只义眼注定只能是摆设，任茗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不过，她的疑虑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烟消云散了。
当年姬氏崩溃，被剩余的二十四家瓜分，辛氏有姬氏系统的核心代码也不奇怪。
“比起身体方面，你更严重的问题是精神。如果我没猜错，你之前是想利用执法机器人自杀对吧？在确定你的精神恢复健康之前，我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放你离开。”辛未泯说到这里，神色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被他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任茗霎时仿佛被人剥光了衣服丢在大街上，有种无所遁形般的羞耻。
“我没有想自杀，我只是被游行队伍堵在了路上。”她涨红了脸，尴尬地辩驳着。丧失求生欲算自杀吗？不能算吧！
“我信你。”辛未泯闻言长长松了一口气，脸上再度浮现出那抹灿烂到极点的笑，“可哪怕不管你身体与精神上的问题，仅仅只是申诉也需要时间，你也不想成为执法机器人的靶子，对吧？”
任茗沉默了。
在没有激活怪谈生成器之前，她大可以不识好歹地回他一句“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但现在，有了希望，她忽然没之前那样无所畏惧了。
看出她表情有所松动，辛未泯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在申诉结果出来之前，你就先安心在这里住下吧，天塌下来有我顶着，谁也别想再欺负你！”
任茗避开他那亮得有些刺眼的目光，转向朱雀：“朱雀，申诉结果大概什么时候能出来？”
朱雀偷偷扫一眼自家少爷后，才公事公办地答道：“这可说不定，短则三五天，长则一两个月，这要看有关部门的工作效率。”
仿佛是为了增加说服力，她甚至故意调出了辛未泯提交的申诉界面。
看到上面那明晃晃的排队中待处理字样，任茗认命地闭了闭眼。
“好吧，在申诉结果出来之前，只能先打搅了。”
“不打搅，不打搅，你爱住多久住多久。哪怕想住一辈子也可以！”辛未泯闻言慌忙连连摆手，脸上那藏不住的兴奋让任茗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她也不想甩他脸色，可她真的忍不住。哪怕面前的男子笑容甜蜜，脸上的表情温暖热忱，仿佛一只正拼命朝主人甩尾巴的大狗。
在今天之前，任茗做梦都不可能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住进辛氏的庄园。
那个一手缔造了地下城，彻底割裂了上下两个世界的辛氏的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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