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1 / 1)

从姚家回来之后,苏宜丹的心情便轻松了不少。

不管新帝记不记得那天灵德寺的人是她,总归这第一道鬼门关是跨过去了。

能多过几日平安日子就是好的,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在家悠哉悠哉地睡了一下午觉,直到被脆桃喊起来吃晚饭,她穿外衣时摸到空空荡荡的腰间,才发现戴出去那块满绿玉葫芦不见了!

苏宜丹战战兢兢地将屋内屋外仔仔细细搜罗一遍,结果什么也没有。

脆桃咽了下口水,主仆面面相觑:“……小姐,是不是掉外头了?这让夫人知道您就死定了呀!”

谁说不是?

那是去年生辰她娘花大价钱置办的好东西,说姑娘家身上总要有块上档次的玉石,足足花了二十两呢!

要知道,她爹一个月俸禄七七八八全加起来也不过堪堪十七八两,日常支出以及府中下人发放月钱就要去掉一半。

加上亲族、同僚之间时不时的走动,又要花去一些,每月能剩个六七两已是很不错了。

昨日戴出去原是为了去晦气、招好运,没想到转头就不见了。

苏宜丹才松快一些的心情立即变得沉重无比:“完了,会不会掉在姚家了……”

来去都乘车到门口,应当不会掉在大街上。

如果真掉在姚家,她便是厚着脸皮也要去问的。

二十两呢!

不然她一个月用钱只有那么些数,得攒多久才能让她娘消气?

苏宜丹捂紧了小金库。

脆桃跑去门口找玉佩,她又屋里屋外转了一圈,搜寻无果,便在廊下的藤椅里坐下了。

最最最糟糕的结果,就是掉在了回来的马车上!

毕竟苏宜丹没法子联系宫里的人,除非拜托她爹找人问问。

脆桃很快回来了,却只从门外探了个头,冲她直招手:“小姐小姐!你快看外面!”

她走的是西北角的小门,苏家本来就不大,一共才两进院子,东南角的大门进来便是狭长的前院。

回字形抄手游廊连接了正北处的主房与两侧东西厢房。

东厢房留着年节待客,西厢房则是苏宜丹的住处。

脆桃作为贴身丫鬟,就住在西厢房隔壁耳房,煮饭洒扫的下人都住在前院那边的倒座房。

从东南角的正门进出,门房小吴总盯着,连买的油饼还是枣酥都要告诉苏母。

主仆二人习惯悄摸摸从西北小门出入,方便又自由。

苏宜丹跨过抄手游廊,朝小门外一探头——

小门外是一条狭窄小巷,地方不够宽敞,马车走不了,只偶尔有行人与叫卖的流动摊贩经过。

此时巷口竟影影绰绰晃着几道人影,穿着统一的甲胄,手按在腰间佩刀,一看就不好惹。

“怎么了?前面出事了?”她不由好奇地问。

脆桃凑过来小声说:“我问了孙大娘,说是贵人家里丢了珍稀的宝物,京兆府奉旨抓贼!而且不止咱南华巷这边,京城东西南北满街的官兵巡察呢!”

“这么大的阵仗?”苏宜丹惊讶,想起自己下落不明的玉佩。

她若去报官,恐怕京兆府才没有这么上心,能出动这么多官兵,估计是不得了的贵人、不得了的宝物。

金乌西坠,夕阳余晖渐渐偏移进小巷。

院里厨娘杨婶正扬声找人:“小姐饭熟了!脆桃!又把小姐带哪儿去了?”

那些奴仆众多的高门大户,连丫鬟都要分个一二三等,相比之下,苏家的规矩没那么严格。

毕竟家里总共就十个仆役,除去脆桃,苏母身边有两个丫鬟,苏父带了两个忠仆,再就是厨娘、门房和洒扫养马的粗使下人。

加上苏父苏母都是随和心善的主子,所以府中风气与寻常百姓家差别并不大。

听到厨娘在喊,苏宜丹折身回去。

一看到饭桌边的苏母,便心虚地挪开眼。

苏母捧着账册,还以为她是为江州表哥的事踌躇,倒也没说什么。

她挥手让身边的丫鬟取来一匹布料,满意道:“丹儿你瞧这布,好看吧?从江南进来的新样式,颇有三分蚕月锦的鲜亮,拿去给你裁一身绿襦裙,等立夏的时候穿,如何?”

北魏民风开放,妇人做生意虽还不算普及,但一条街怎么也有两三个。

苏母嫁来的时候,娘家就在京城盘了间布料铺子作为嫁妆之一,近二十年一直是她亲自打理。

京中资本雄厚的铺子多如牛毛,苏家自然不去抢名贵布料的生意,卖的多是中档货。

生意不说红火,也算稳稳当当,每月能为家里多添三两左右的收入。

苏宜丹偏头去看那新布料,绿茵茵的颜色确实好看,像是夏日新叶一般。

不过提起外邦进贡的蚕月锦,便很难不想起今日宴席见到的姚曾柔。

她那一身烟霞色的织锦裙,质地柔润、颜色夺目,当不愧为最稀罕的锦缎所制。

丫鬟手里的新布料是有两分相像,但比起货真价实的蚕月锦,还是差了不少。

不说缎面质感,眼睛瞧着就没那么鲜艳。

但蚕月锦毕竟极其难得,一年两匹都进了国库。

对京城大部分姑娘来说,这种江南新布料既不贵又好看,用来裁春衣夏衣都十分合适。

不愁卖的布料,难怪她娘这么高兴。

苏宜丹弯着眼睛一笑:“不够,我还要做一件红色的,换着穿!”

“行,你要做几件都行。”苏母笑眯眯道,盘算起该进多少货。

那边苏父已经默默吃了一碗饭,等待小厮添饭的间隙里,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丹儿,爹差点忘问了,中午在姚家,你是怎么跟陛下凑到一块的?”

“回来你没等我,难不成是宫人送你回来的?”

苏宜丹支支吾吾点头,没说其实是新帝亲自送的。

毕竟这样说也不准确,应该只是顺便给她送回家而已。

苏父叹口气,与她传授起自己为官的心得:“伴君如伴虎,你自己要小心些,能不接触便不接触了,这位新帝可不比之前几位皇子——”

他压低声音:“喜怒不形于色,心思难以揣摩,上头那些大人都未必睡得了安稳觉,何况咱家呢?”

苏宜丹乖巧地点点头:“我知道的爹,今日只是意外,日后大概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的,您别担心我了。”

萧寂言如今是尊贵的新帝,而她只是六品寺丞之女。

只要他不想起灵德寺的事、不来找她麻烦,以二人的身份差距,哪还会有交集?

这样想着,心里便轻松很多。

苏父欣慰颔首,正从小厮手里接过一碗白米饭,门外却忽然响起一阵凌乱脚步,期间还夹杂着铁器碰撞甲胄的冷冽声响。

门房小吴心惊胆战的声音传来——

“大人止步!等我先去禀报我家老爷!大人!”

苏父立即越过妻女走出门去,便看见一伙官兵无视门房阻拦,气势汹汹穿过垂花门,踏进了主院。

太阳已经落山,院中光线昏暗,却仍能看出来者不善。

门房扑通一声跪下,愁眉苦脸道:“老爷!这、这……”

这时苏宜丹也看清了来人,竟是官居从四品京兆府少尹的袁康荣袁大人。

京兆府即是京城本地衙门,大到杀人放火、小到街头斗殴,都能报到京兆府去主持公道。

眼前这位京兆府少尹,大年初四还让家中小辈来苏家拜过年的,所以苏宜丹记得。

苏父果然也是一愣,随即快步上前,客气地拱手道:“原来是袁兄,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苏大人。”袁康荣却并没有要寒暄的意思,只以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道,“太傅府至宝水月琉璃碗失窃,本官奉旨全城搜捕,苏大人莫要再与本官称兄道弟博亲近。”

“……原来是这样。”

苏父看向对方带来的一队官兵,个个身披甲胄、腰佩长刀,刀鞘上还刻着银色短刀印记。

这不是京兆府官差,而是新帝麾下以一敌百的银刀卫!

由云麾将军卫昌亲自统领的新帝亲兵!

若没有新帝旨意,别说京兆府少尹,就算是京兆府尹亲自出现也绝不可能使唤得动。

苏父忽有不好的预感,小心道:“下官家中简陋,当不会与太傅府宝物失窃一事有关,袁大人明察。”

袁康荣目光掠过打理得井然有序的院落,微微哂笑:“姚府的下人说,席上只有苏大人离席过……而且这些日子苏大人频繁进出姚府,应该对府中地形最熟悉,没错吧?”

苏父解释道:“宴席是我准备的,需要和姚太傅商量,自然少不了出入姚家。至于席上——”

袁康荣没耐心听下去,直接打断道:“是否有关,搜了不就知道?”

“来人,你们几个去前边、剩下的去那边,给我仔细搜查,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是。”

一队银刀卫齐齐低头,整齐踏出的步子气势惊人。

“袁大人!袁大人!”

苏父试图阻拦,却被袁康荣一把扯住,“清者自清,苏大人还怕什么搜查?搜不出东西,自然还你清白。”

苏父气得喘气,一贯好脾气的人都说起重话:“我乃上了吏部官册的正六品!就算你奉旨查案,无凭无据也没有擅闯官邸、强行搜查的道理!”

“何况太傅府丢东西,烧尾宴上宾客那么多,尚书令齐大人、中书令柳大人!若全部挨家挨户搜查,那我毫无怨言!”

“还是说——”

袁大人欺我官阶最低,别人不查、只查我?”

苏父气极,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一向老实巴交的人发怒,袁康荣都愣了愣,才摊手道:“行了,也不怕与你说实话,我只是按姚家的命令行事,如今京城情势复杂,谁敢得罪呢?”

“而且——”

“真想搜出什么来,也不是难事。贤弟为官二十余载,这种事总该见怪不怪了。”

袁康荣的语气里甚至有一丝同情。

如果姚太傅是让他用京兆府的官差出头做事,他可能还要思忖几分。

但对方都请动了银刀卫,有新帝在背后支持,这事便明摆着要往绝处做。

苏父脸色一白,猛地扭头去追那已经大步冲向正房的侍卫队。

屋门被冲开,苏母手疾眼快将女儿拉到身后,几个丫鬟也拥过来将苏宜丹护在中间。

幸而那些银刀卫并不冲着人去,见她们不碍事,便散开到屋内各处开始翻找。

苏母脸色难看,给丫鬟使了个眼神:“葡萄、金桔,去看着点,可别搜出些什么咱家没有的东西。”

苏宜丹躲在母亲身后,眼看着那些人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心惊胆战。

偏偏这时其中一名银刀卫转过头,正好看到被簇拥在中间的女子,立即招了几个人往东厢房去。

正是苏宜丹的住处。

苏宜丹急忙跟过去,焦急道:“你们搜就搜,别摔我的东西!”

这些五大三粗的侍卫可不管那么多,一心想着搜查的命令,下手极为粗鲁。

檀木小桌上的果盘与点心全被打翻,连一早脆桃掰来的新鲜桃花枝都被粗暴地扯落一地。

盛水的瓷瓶没稳住,从桌上滚下来摔得七零八碎。

苏宜丹心疼得直抽抽,眼看他们不满足只搜外间,还想穿过珠帘去搜她睡觉的屋子,眼圈一下就红了。

她是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哪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大男人闯进她闺房?

脆桃张牙舞爪地拦在珠帘前,手里挥舞着一把洗衣用的棒槌,说什么都不肯让开,颇有拼命的架势。

“这是我家小姐卧房!你们不许进去!!”

“你们要是敢硬闯、我就、我就告诉陛下!”

听到她要告陛下,向来冷酷无情的银刀卫都齐齐停顿一瞬。

为首的小队长皱眉,看了眼这小丫鬟身边的苏家大小姐。

这位虽有凤命在身,可他家主子最不信这些玄学之说,否则也不会忤逆天命走到今日。

他冷冷挥手:“奉命行事,多有得罪之处,还望苏小姐见谅。”

几名银刀卫将手按在腰间佩刀,稳步走来隐隐含着威胁之意

苏宜丹咬紧唇瓣,知道自己没有硬碰硬的资本,心如死灰地去拉脆桃——

“还不停手!”

紧急关头,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尖细的呵斥声。

暮色四合,大太监林公公的身影出现在厢房外,手持一枚金色令牌,上面亦刻着一枚短刀印记。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银刀卫立即调转方向,朝向令牌单膝跪拜。

林公公看着满地狼藉,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侍卫们:“哎呀呀,看你们办的这叫什么事儿!”

幸好陛下不放心临时出宫一趟,幸好他来得及时。

再迟一步,陛下指定被这些五大三粗的驴脑袋气吐血!

让他们搜个贼,竟搜到自家未来主母头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银刀卫:啊?这是主母,主子没教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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