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政争(1 / 1)

青雨听到骂声先行跑了过去,虞丹青问住刚想过去的云锦,“发生什么事了?”

“是二奶奶和二老爷吵架了。”云锦说完就赶过去了。

虞丹青也跟着进入那间房,女人还在骂声不断,青雨云锦在旁如何劝架都劝不得,她们便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虞丹青。

珠光宝气的女子风韵万千,年龄看着三十一二,正指着对面的中年男人骂骂咧咧。

虞丹青出声打断这场闹剧,“给二叔、二叔母请安。”

黎氏止住声音看过来,瞧是谢兰机的新妻,收敛了火气,与刚才骂人的气势截然不同,“丹青你来得正好,来帮我评评理。”

她过来拉住虞丹青,又对谢二老爷喋喋不休起来。

从话语中,虞丹青才了解是怎么一回事。

黎夙宁是黎家的掌上明珠,嫁给谢二老爷生了个女儿谢婧,谢婧十七岁痴迷出身富商地主家的王染,执意要嫁过去,黎氏不肯却又拗不过谢婧的大小姐性子,便逼那王染娶谢婧为正妻才罢休。

谢婧诞下一子不过才三年,王染就移情别恋,对她不闻不问,前些天跑来和谢二老爷诉苦,黎氏误以为二老爷与别的女子私会,发脾气骂了起来,二老爷气急之下说漏了嘴,黎氏又哭又闹,此刻眼角还有泪痕。

“早说不要嫁给那个姓王的,她还是执意不听,与我断绝关系,现在得了教训才知道错,这就是报应!”黎氏不顾忌讳骂道,终归还是心疼肚子掉下来的肉,泪水夺眶而出。

虞丹青知道做母亲的还是心疼骨肉,不停地安抚她的情绪。

黎氏捂着胸口,“如今孩子也生养了,她反悔又能如何呢?”

虞丹青灵光一现,“可以和离。”

屋内霎时安静,黎氏回头看着虞丹青,“和离?”

“可以,只要能交付一千两,外加两年诏狱。”

一千两不成问题,但要坐诏狱却得经过衙门那里,黎氏犹豫,“有没有办法躲过诏狱?”

事发突然,虞丹青非神机妙算,律法可破但总要有底,她左思右想只得想到一个法子——抓住王染的把柄,顺理成章地和离,衙门会酌情处理。

谢二老爷不出声也不拦着,虞丹青将法子的大概说了出来,和黎氏商议过后决定先问谢婧的意见,商讨好后,虞丹青原路折返。

入房间前,她余光瞄到窗户上贴的大红囍字,想起谢兰机昨夜说在隔壁房睡,可隔壁这么多间也不知是哪一个,她问云锦:“他在哪间房睡?”

云锦愣了一秒后才知道虞丹青问的是谢兰机,往后指向一排屋檐瞧着黑亮贵气,显而易见贵者之贵的气派。

虞丹青至今都没想明白,多年不见的生疏故人会对她如此上心,很难不令人遐想是有意所图。

回房后,虞丹青坐在高凳上,两手搭在紫檀圆桌上,嫩白细腕在赤金云纹桌布上映衬得更为亮眼,忽略了她指间的薄茧。

听黎氏说,二老爷经常待在铺子里,虞丹青想选个时日去找他。

虞丹青:“晚些我去铺子那儿找二叔可还在?”

“二老爷在的,夫人。”青雨接话道,“那铺子原本是谢婧小姐的,她出嫁以后一直由二老爷打理。”

“我知道了,你们先退下。”虞丹青挥手,忽然想到什么,又留下人,“等等。”

“这件事先不要透露给你们公子,静观其变。”

谢兰机看着是两袖清风一身正气,虞丹青不了解他人德,却了解他行事作风,指不定哪天她还没出手,一张和离书就莫名从王家手上送过来了,牢狱都可免去。

这两个丫头伺候初来乍到的虞丹青梳洗和带路,虞丹青对她们印象不错,第一感觉是聪明人,不然也入不了谢兰机伺候的眼。

她们齐声喏应退下了。

红袖又开始释放天性,“小姐,咱们这样万一吃力不讨好,岂不是白忙活了。谢婧小姐当初不顾黎夫人阻拦也要嫁给王公子,这如何劝得?”

虞丹青轻敲她脑门,“真相只有亲身经历了才知黑白,她嫁给王染要是懂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后也少吃些亏。吃一堑长一智,她回来和二老爷诉苦,想必心有埋怨。”

红袖一脸崇拜,“小姐,什么时候我能同你一样厉害就好了。”

“用不着这么盼,有时知道的越少越好,懂的不多也不是一件错事。”红袖年纪还小,虞丹青不与她说篇幅道理。

闲暇时分,虞丹青分外心痒,往日这个点她不是坐屋阅书就是挽剑转花,只是在这陌生府宅里她不敢随意,待日后再看。

日过三杆,高高宫墙照下檐影,朝堂殿门恢宏敞开,里面传来断断续续争执的声音。

“北境一战使国库紧缺,收田敛财是最快补足的办法,倘若你们能出另一个法子,我无话可说!”一个文臣挥袖道。

“陛下,如今国财拮据司农仰屋,如若再不颁发税田令,国库破财会愈重,请陛下即刻颁布此令!”另一臣道。

喧声两两指向税田令,朝堂各方乱成一锅粥,敌政也顾不得立场分合,有的为抵制颁发此令搁置恩怨,有的则更加反目成仇。

“民靠地傍水而生,颁布税田令解决国库财失只会加重百姓负担,北境一战好不容易抚慰了民心,如今再对他们下手非明智之举。”说话的年轻男人二十余岁,身着上品官服,凌厉浓眉下一双淡薄的桃花眼。

崇贞帝看着他,语气微扬:“那依秦卿之见,是有更好的办法了?”

“眼下还没有,但民不聊生绝不会国泰君安,还望陛下三思。”秦钟坚持己见。

不知哪里传来一个声音:“要说就说那白钰迟,他不失踪也不至于让国库支出沉重破财,北境外围被杀得片甲不留。陛下为此操劳一年,大发国库流财抗击,先以家国为重,往后再减税福民有何不可?”

“为了支起一个侯府大费金银,若要颁布此令,倒不如从源头开始。”

有人开始把矛盾指向侯府虞家。

秦钟没想到有人能赖皮到这种程度,大骂:“北境之战虞家军死了两千人,老将军杀出一条血路才保活了剩下的三百余人。那可是虞家族人用性命换的安宁,你们怎么有脸对虞家伸手?!”

几年前,北境被迫发起屠戮战争,朝堂的细作联合外邦破除了北境最后一道防线,蜂拥杀完了一个州的百姓。

白钰迟率三万精兵挡击,严重受挫不能退敌,在最后一场杀戮中下落不明。他的失踪震荡朝野,不仅意味着北周第二代侯府白家的没落,也让北周失去重要臂膀。

一个熟读兵法,精通谋略的少年将军,丰功伟绩在北周青史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崇贞帝不得不大奢国财寻找娴熟兵法之人,兵将五代的虞家脱颖而出,受命于危难之际前去抗敌,损千人活三百换来两个月的和平,但不足以击溃敌国野心。

于是崇贞帝又拨重金扩充万军归为虞家军,立虞家为北周第三代侯府。

虞城子受命于天子,万民仰盼之下一展雄心霸业,将那在西境兴风作浪五十余年的外敌绞杀得一干二净。遗憾的是没有砍下敌军首领的头颅,因为也失踪了。

群臣吵得不可开交,谢兰机对虞家二字敏感至极,眼看矛盾偏向虞家,他缓口重声道:“既然虞家也算进来了,不如今日我们旧账新账一起算。”

朝堂瞬间寂声,崇贞帝的视线也落在谢兰机身上。

谢兰机:“年前颁的金摇税同样加重国财支出,不如废掉此制度,恢复世家贵族交税额度来充盈国库,既不会加重其负担也不会压垮家族地基,这是其一。

其二,革除冗官冗费能省下大批金银减轻国库负担,比税田令效果更甚。臣对税田令无异议,只有一二请求,陛下颁布此令时务必考虑这两条建议,臣愿主动上交良田百亩。”

朝堂一座皆惊,谢兰机的一番话不仅触及底层百姓的利益,还动了北周文武百官和贵族世家的土,连他自家谢府都算在了内。

崇贞帝眼睛眯瞪,切齿咬话:“谢兰机,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他很少直讳群臣大名,谢兰机这回是当真触怒了龙颜,饶是他的政敌秦钟也捏了一把汗。

谢兰机面不改色,“臣凭据当前形势献计,请陛下明查,臣所言别无他意,句句属实。”

“放肆!”崇贞帝甩袖拍飞案上的卷轴,“谢怀瑾,你胆敢以此上书,朕就废了你的丞相之位!”

谢兰机拂袖跪地伏身,不言不看,仿若对崇贞帝的怒火视若无睹。

“谢怀瑾,朕还真是小瞧了你。”崇贞帝气笑了,“你这胆子若没有向阎王爷借九条命,怕是都要被戳烂肺了。朕今日给你一天时间思虑,想好了跟朕解释这些话是何意何谋,还有虞家成亲这等旧账,统统没算清楚休想离宫半步!”

形势不妙,旁听的亓洹出列,“父皇,谢相身上鞭伤未好全,请父皇勿动私刑。”

“你想替他求情?”崇贞帝脸色不悦。

亓洹作揖道:“儿臣无此意,谢大人话中有几分理,倘若我们不以身作则,单压榨百姓作福自己,和山村土匪又有何区别?废除金摇令未尝不可,君臣先行省节,则不会引起太大民乱,大多百姓还愿体谅。”

谢兰机太阳穴一跳。

亓洹竟能预判到税田令的后发起义。这帝王之位要真能顺在他身上,一个心善百姓、多谋善断的明君至少能保北周再续五十年。

少年青裳玉冠,面苍似月而平静,脸蛋因情绪波动浮现一抹淡淡的红晕。

他的病在微微躁动。

崇贞帝看在眼里,紧绷的神情缓了分毫,眼神不变肃冷,“太子殿下身体不好,先送回东宫休息。”

宫人迈出脚一步,亓洹反深跪在冰凉的石砖上,躬身间气短松疏,闷咳了几声,崇贞帝听得一清二楚。

父子之间的血脉渐渐相融,崇贞帝透过亓洹外柔内刚的性子像是看见了惠德皇后。

惠德皇后是崇贞帝年少时的发妻,走前也就留了亓洹这么一个儿子,是崇贞帝唯二亲手带大的皇子。

亓洹固执己见,崇贞帝冒火的心念及父子情,终究软下几分,他幽幽开口:“朕只说审问谢兰机,没说用刑。你起来吧,别着凉了。”

“天子一诺顶千金,谢父皇。”

在崇贞帝的固执下,亓洹被宫人送离朝堂回了东宫。

早朝因为关于颁布税田令闹到现在,大多人都已腰酸背痛,崇贞帝送他回去休息也是情理之举。

崇贞帝不愿再议,散朝送臣之前特地嘱咐道:“今日之事不得流传出宫,否则就地当斩。谢兰机和秦钟留下。”

群臣百官连连点头,猫着腰退殿各回各家,谁也不敢多说有关政变的半句话,生怕被抹了脖子。

天边泛起金红云霞,大树庇荫的谢府灯盏百亮。

檐下的红囍灯笼似孤魂随风摇荡。

红袖看着外面渐黑的天,愁面复展,“小姐,姑爷怎么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虞丹青摇头不作声。

红袖脑袋凑近盯着她,“小姐,你真不担心姑爷吗?”

“兴许他有要事,我担心他什么?”

能在朝堂谋得权位之人,野心和头脑二者不可缺一。谢兰机莫测高深,有时陛下都难猜透他的心思,在险境中他惯会化险为夷,虞丹青都不会觉得他是一个该被担心的人。

“那我问问他的侍从。”

虞丹青欲出言阻拦,却快不过红袖的双腿。

后者跑出房门喊道:“小侍卫,快出来!”

四周鸦雀无声,红袖环视一圈,双手叉腰往屋里走,撇嘴道:“还说随叫随到,俩主仆都是哄人的德行。”

一颗小石子从屋顶摔下,刚好掉落在红袖脚边。

她昂首,少年玄衣黑靴,腰间佩剑细长锋利,上半张脸蒙着黑皮面具,眼里的幽光倒映着她的身影。

原来自己错怪人家了,红袖头回见到刺客侍从,兴奋万分,对他招手,“我叫红袖。能下来聊聊吗?”

少年后退半步,显然不愿下来。

红袖也不勉强,问他:“姑、姑爷什么时候回来?”她该对谢兰机换个礼称。

他摇头,一字未吐。

“唉,倒是个难聊天的。”红袖一头钻进屋里跟虞丹青说明了情况。

虞丹青不想浪费多余时间,招来青雨领路去往二老爷的铺子。

从官大家理应不该经商,这是谢婧自己闲来无事开张来消遣的,里面卖些小玩意儿,收得的钱谢婧会援送贫民,但这里也是和王染孽缘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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