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是在熟悉的床上，窗帘严丝合缝，室内伸手不见五指，他一时分不清时间过了多久。
陈原川头疼欲裂，缓了半晌，皱眉起身，搭在额前的白色毛巾滑落，落在手心凉凉的，身上的衣服也被换过了，脑子里模模糊糊浮现了一些画面。
楼下长椅、拥抱......
他稍愣。
从学校回到明晟公馆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湿透的衣服带着丝丝凉气往皮肤里钻，他不想回家，漫无目的沿着小区走了几圈，最后因为头痛浑身无力坐在了长椅上。
空气中充斥着雨后潮湿气味，他倚着椅背，眼神失焦盯着头顶那盏路灯。
路灯散发着微弱不起眼的灯光，孤零零立在这里，日复一日等待每个归家之人。
当时他在想，他也一样，却又不一样。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在等，没有归期。
直到一声“陈原川”将他唤醒，这三个字他听了无数遍，撒娇时喊的，生气时喊的，开心时喊的，甚至是梦中，他全都记得。
他烧的头昏昏沉沉，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像是漂浮在远处，蒙蒙胧胧，忽远忽近，听不清她到底说了什么，却在她推开他时下意识抱紧她，不再给她离开的机会。又怕会吓到她，手安抚似的抚摸她的后颈，求她乖一点。
他已经久病难医。
“叮——”
门外响起门铃声，陈原川茫然眨了下眼，意识回笼。
他揉了揉太阳穴，出去开门，拎起地上的外卖袋子拿回餐桌，一袋是药，另一个袋子很精致，拆开后里浓浓的小米香倾泻而出。
陈原川拿起外卖单，垂眸看着备注栏。
【小米粥一定一定要热的！放门口拍张照就好！谢谢～】
扫了眼金额，158。
一碗小米粥。
他眼皮一跳，视线一转，水壶下还压着一张纸条——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也不知道你家有没有退烧药，我回家有点事，买了药和粥，如果你先醒了，就先吃药。
他倦倦的捏着这张纸，最后折起来放在一边。
陈原川抱着她突然就没了动静，贴在她颈窝的额头越来越烫，姜枕像抱了个暖炉，身上热出了一层汗，脚也开始发麻，最后不得已跪在地上。
姜枕怕他烧晕过去，喊了他几声迟迟没有回应。
手上禁锢的力气不减，姜枕没办法，只能费劲从包里拿出手机打电话，手指刚落在拨通键上，就被他挂断。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意识不清地抵上她的额头，轻轻蹭了蹭，像是小猫咪讨好的舔主人的手，“不去医院，我们回家。”
这撒娇的语气。
姜枕鼻尖充斥着他身上熟悉的槐花香，冲淡了不算好闻的青草味，反而更难以呼吸。
她睫毛颤了颤，“你能听到我说话了是吗？你发烧了，需要去医院。”
“嗯。”
他闷声应着，下巴放在她肩上，重新抱住她，“不去。”
像小朋友生病后跟大人撒娇不肯吃药。
姜枕没有办法，最后找安保处的人员帮她一起送回了家。
好在陈原川家里是指纹锁，没费力气就接了锁，把人先安置在床上，身后保安问：“小姐，需要我给他换身衣服吗？这衣服还湿着，发烧会更严重。”
姜枕看了眼他毫无血色的脸，大概是不舒服，眉一直皱着。
她笑笑，“那麻烦你了。”
她起身想让出空间，手腕却被他死死攥着，对上保安打探的视线，她默了默，坐在床边闭上眼，“算了，就这么快换吧。”
因为陈原川拉着她的手，上衣不方便脱，保安就只换下身。
眼睛闭上后，听觉异常灵敏，她甚至可以分辨出换衣服换到了哪一步。
手腕的温度很烫，姜枕脸颊也莫名烫了起来，呼吸急促。
一定是卧室里太闷。
保安离开后，姜枕坐在床边休息了一会儿，托腮，毫不收敛在他脸上打量。
湿过的黑发又被吹干，松松软软垂在额前，睫毛比女生还要长，贴着眼睑，时不时颤一下，薄唇没有一丝血色，发出微弱的呼吸。
像只温顺的小狗，特别乖。
比起那张说不出一句好话的嘴，还是睡着了比较赏心悦目。
就连冬天都只穿件棒球服，从没见过他生病。
这几年他到底过的怎么样。
几年不见。
身体这么弱了。
姜枕抬手掐着他的脸，哼哼两声，“还说什么一年不生病，到头来还不是要本小姐照顾你？”
知道他听不见，又念叨：“你不松开手，我怎么给你换衣服？”
“真是累死我了，你再不松我不管你了，我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陷入了深度睡眠，手上的力气还真松了，姜枕趁机拿出手，揉了揉手腕。
昏了还有这么大的力气，疼死了。
姜枕去衣柜随便找了件长袖，再回来时有些犹豫。
在酒吧倒是也经常见半裸的男人，但这还是头一次扒陈原川的衣服，突如其来的紧张是什么意思。
不对，扒。
这个形容词好像把她说成了一个女流氓，她这是为了他身体好，她坦坦荡荡怕什么？
想到这，姜枕直接上手掀起他的衣摆，套头脱了下来。
线条分明的肌肉一览无余，人鱼线性感流畅埋入裤腰，身上没有一丝赘肉。
平时看着他肩宽背薄很清瘦，实际上该有的都有，姜枕试探性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腹肌。
半晌，偌大的卧室里莫名其妙响起她的笑声。
或许。
这就是时嘉常念叨在嘴边的…漫画身材？
姜枕找了两个干净的毛巾，打湿帮他物理降温，反反复复搞了一个多小时。
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照顾人，累出了一身汗，估计着他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给他掖了掖被子就上楼了。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已经是两个多小时后，姜枕敷上一片面膜，打开手机想问问楼下那人怎么样了。
陈原川：【谢谢。】
得，不用问了。
看着这条又客气又冷漠的消息，姜枕气笑了。
发烧的时候又是抱她又是撒娇，占完便宜后转头跟她这么客气。
跟拔.吊无情有什么区别！？
起码这是两个人都爽吧，那她呢，她有好处吗？
哦。
好像真的有。
她摸到了免费的腹肌。
好吧。
姜枕体贴问：【你醒了？还烧吗？】
陈原川：【三十八度】
姜枕：【那我陪你去医院吧】
陈原川发来一条语音，声音还是那么哑，就是多了一丝吊儿郎当：“就你那小身板被传染了，再讹上我怎么办？”
“……”
姜枕很久没有回，陈原川退出去，给杨南宽回了个电话，电话秒被接通，“川哥？你在哪啊？你没事吧？？”
客厅没有开灯，他坐在落地窗前，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写字楼，“没事，手机没电了，现在在家，晚上不回宿舍了。”
“哦哦，好，”
听到他声音比出门前更哑，杨南宽连忙问：“你是不是感冒加重了？”
“发烧了。”
“啊？没事吧？”
“还行，没烧死。”
“......你这几天别来了，你这是急火攻心了。”
那边杨南宽欲言又止的安慰他，挂断电话，重新点进校园墙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一个视频，那个白月光小姐姐的，拍得还挺好，整的跟单人直拍一样，配文：
替室友捞捞晚上在第二运动场唱歌的小姐姐，想问问有男朋友吗？没有的话考虑一下我室友吧，单身二十年洁身自好，人特别真诚！
校园墙：【姐姐，求求，微信】x34
校园墙：跟队形的如上
校园墙：我见过她！跟cyc在一起
校园墙：没对象，cyc说了是朋友
校园墙：听说不是我们学校的，在这应该捞不到吧
校园墙：要是你室友真喜欢，去问问cyc？
校园墙：……楼上好勇
杨南宽刷着评论，左想右想都想不明白，这陈原川到底怎么想的，如果还喜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否认个什么劲儿，家都快被偷了。
他还挺大方。
打电话过去本来是想提醒一下，毕竟一年前陈原川就把校园墙拉黑了，估计也看不到这些，结果听他这状态不是很好，没忍心再火上浇油。
姜枕没加校园墙，倒是刚加上好友的陈星截图给她看了，不过她这两天忙着跟家里斗争，没心情管这些，就让陈星帮她发了句不找对象。
她以为姜远理命令她回家是气话，就没打算搬回去，结果今天一早姜淮就联系她，让她收拾行李准备回家。
“我半个小时后到。”
挂断电话，姜枕不情不愿从床上爬起来，旁边时嘉打着哈欠，“这就来把你抓回家了啊，那我是不是该走了？”
时嘉昨晚喝多了，正好就在明晟附近，顺道来她家休息了一下，这会还困的不行，她坐在床上看着姜枕叼着牙刷从卫生间出来，突然说：“我昨晚喝晕了，忘了跟你说，我昨晚见到程明了。”
时嘉家里看不惯她整天无所事事，问她想干什么，她最近正好在追一当红演员周书白，想离偶像近一点，就随口说了句想当演员，结果直接就被塞进了一娱乐公司。
好巧不巧，就是程家的公司。
她进娱乐圈隐瞒了家庭背景，经纪人以为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生，昨晚强行拉她去参加一个饭局，说是要给她争个女六，其实就是让她陪酒的。
一个女六片酬还没她余额宝十天的利息多，要不是因为跟周书白同一个剧组，白送给她她都瞧不上，结果这一去发现程明也在。
公司的少爷嘛，不会跟她们这些小演员一张饭桌，程明自然没发现时嘉也在，倒是让她抓到了把柄。
“很奇怪吗？”
姜枕满嘴泡沫口齿不清，“他不出现在那里才奇怪。”
时嘉轻哼一声，点开手机相册扔过去，“你看吧。”
姜枕凑过去看了眼，图片里程明身边坐了个女生，“然后呢？看什么？”
“他现在还追你吗？我昨天看他和这女生整晚都待在一起，应该是我们公司一个小演员，程明还帮她喝了酒，估计俩人正在暧昧？”
按停电动牙刷，姜枕又仔细看了看图片，时间是21点，昨天这时候程明还在手机上跟她说晚安。
时嘉啧啧两声，一句“好渣”还没说出口，瞥见姜枕脸上的笑意，她懵了。
都成别人play的一环了。
“你这么开心干什么？”
“我当然开心了，你说我爸妈洁身自好一辈子，最看不惯什么？”姜枕将照片隔空投送到自己手机里，神清气爽的挺了挺小胸脯，“下次你再去这种饭局，记得提前跟我说。”
时嘉一看她这准备战斗的状态，也来了兴致，“好。”
姜枕去洗漱台吐了泡沫，去梳妆台拿乳液时随口问：“你跟苏家那个编制男相亲怎么样了。”
时嘉脸一垮，“别提了，我都不知道我妈从哪给我找来的这些奇葩，好像就是专程来羞辱我的，我们见面的时候，他上来就是一句，你有编制吗？”
“怎么，跟他结个婚还要提前去考个编制是吧！？”
“那你为了季…周书白不也去当了演员？”
“……”
时嘉尖叫一声，“你不要拿他跟我的小书书比！这能一样吗！？”
能不能一样姜枕不知道，她被时嘉的尖叫声吓到了是真的。
“你叫的也太恶心了吧，小书书。”
姜枕忽然想起她妈那天在私厨喊程明小明的画面。
小明明？
天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时嘉：“你懂什么，这是我对我偶像的爱称，你对那个谁没有爱称？”
“或许……”时嘉试探道：“小川川？”
这下轮到姜枕尖叫了，“你酒还没醒吧，你知道真正爱一个人应该喊什么吗？”
“什么？”
“就是全名。当你喊一个人全名的时候，说明你很喜欢很喜欢他。”
“是吗？”时嘉疑惑看她一眼，“你从哪的得出的结论？”
姜枕往脸上拍着水，“网上呀。”
“……”
“那你都是直接喊他全名？”
“嗯哼。”
时嘉若有所思的“哦”一声，“所以你现在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他？很爱他？”
姜枕拍水的动作一滞：“……”
她回头，看到时嘉埋在被子里笑个不停，将身后的抱枕砸过去，“你要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