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甄太贵妃(1 / 1)

对于元春,贾母多少是有些失望的。

自元春出生起,她便对元春抱着大希望,希望她能做人上人,元春才刚满月便就抱到她屋里养活,毫不藏私的教导她,但可惜元春终究是让她失望了。

当年她送元春入宫是想透过甄太贵妃的手,将元春送到甄太贵妃所出的忠顺亲王府中。

当年义忠亲王事败之后,圣上便远了诸位皇子,唯有待忠顺亲王一如即往,以当年忠顺亲王的受宠程度,不少人都认定圣上会传位给忠顺亲王,荣国府自然也不例外。

贾母可说是赔尽了自个老脸,又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好处,才得到甄太贵妃一句:“也勉强配得上九儿。”

那知道甄太贵妃收了好处,到最后却没有行动,始终不曾将元春赐给忠顺亲王为侧妃。

不过或许是报应,忠顺亲王之后闹出玩娈童的事情,从此失去了太上皇的圣心,也断了继承皇位的可能性,也算是将错就错,让元春逃过一劫。

不过贾母还来不及看甄太贵妃的热闹,另外一个现实却已经先摆到眼前了,那便是元春的年纪!

为了确保一举得男,贾母硬是将元春留到十七岁上才把她送进宫里,别看贾母只是妇道人家,懂得着实不少,她知道母体太过年幼的话,不易保住胎儿不说,即使生了孩子,也极容易夭折,不见太上皇早些年生了不少孩子,却无一留住,便是因为此理。

而女子十七岁左右时的身体状况最好,无论怀胎或生育都比其他时候容易些,但她一心想让元春早些得子,却没想到甄太贵妃故意拖延,压根不让元春有见着皇子的机会,使得元春硬生生被拖过了花期。

眼见元春年纪渐长,这婚事着实不好再担误,贾母也不敢再挑,明里暗里的暗示甄太贵妃不拘那个皇子,只求把元春赐过去,好歹让元春终生有个依靠。

但甄太贵妃好似没听到一般,依然故我,还真把元春当成宫女般使唤,对于甄太贵妃此举,贾母自然是恼的,不过再恼也没有用,甄太贵妃贵为太贵妃,又一直深受太上皇宠爱,她不过是个国公夫人,荣国府又不复以往,能拿甄太贵妃如何?只能忍着气了。

这些年来,贾母也只当这个孙女儿废了,可真没想到,元春又出了这么一桩子事!

贾母虽然有些恼恨元春这枚棋子废了不说,还给荣国府添乱子,但毕竟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孙女,贾母沉吟许久,还是去见了见元春,问个清楚明白。

以往元春幼时是跟着贾母一起住在荣庆堂中,但如今荣庆堂里住了宝玉和黛玉,一时间挪不出地,时近年关,正是最忙乱的时候,无奈之下,只能将元春安置在原本迎春所住的边院抱厦之中。

时间匆忙,用的被褥甚至都还是迎春留下的旧物,王夫人见女儿窝居在小小的抱厦之中,抱厦窄小,处处严逼不说,屋里的家俱全都是不成套的,那似国公家嫡女的闺房,怕是只比下人房略好一些罢了。

王夫人就元春一个女儿,平时连针线活都不许她做,就怕伤了手,这一次竟然被人打了板子,看女儿疼的厉害,王夫人气的恶狠狠骂道:“抱琴呢?怎么没生照顾你?还害你挨了板子?”

她们当年怕元春在宫中无人照料,便千方百计将元春的大丫环──抱琴也送进宫,让她照顾元春,怎么元春受了伤,还被逐出宫,但抱琴仍好好的留在宫里呢?

元春摇了摇头,沉吟道:“女儿被打了板子之后,因为宫里的规矩,女儿不好请太医医治,也不好用药,抱琴便悄悄去了太医院,求相熟的太医给点金创药,抱琴走后不久,女儿就被拉出了宫,她怕是还不知道女儿被送出宫的事呢。”

她心下暗暗忧心,也不知道抱琴在宫里是否安好。

王夫人咬牙切齿道:“莫非是抱琴……”

一瞬间,王夫人顿时想到什么背主,踩着主子上位之类的故事了。

元春想也不想的回道:“绝对不可能,这些年来女儿和抱琴互为依靠,若是没有抱琴,女儿早就没了,同样的,要是没有女儿,抱琴也绝计活不到现在,绝对不可能是抱琴。”

她和抱琴虽是主仆,但这些年来的相依为命倒是比姐妹还要亲近,这世上什么人都可能背叛她,但抱琴绝对不可能。

一听到元春说什么‘没了’、‘活不到现在’,王夫人也紧张起来,连忙询问,在她想来,女儿贵为荣国府嫡女,入宫后虽然不是什么享福的,但也该是被人照顾着才是,怎么会说什么‘没了’、‘活不到现在’云云……

元春无奈,只能拈些能说的先说了,虽是细细挑选过,但其中的惊心动魄之处,还是让王夫人听的心惊肉跳,想到元春所受的委屈,王夫人忍不住抱着女儿直哭,“我的儿啊,委屈你了!”

元春眼眸微闇,既然知道委屈她,又何必送她到那不得见人之所为奴为婢。她强笑道:“女儿总归是回家了,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元春安慰许久,王夫人这才渐渐收了眼泪,她恨恨道:“都怪那林家丫头,抢了你的屋子,眼下不好挪动,待过了年,母亲就把林家丫头移出去。”

她心下暗恨,要不是老太太说年节将至,一动不如一静,她非让林丫头把屋子还给元春不可。

“母亲不可。”元春连忙道:“林妹妹是客,又是林姑父唯一的独女,荣国府应该好生照顾才是。”

在宫里多年,她已非吴下阿蒙,只知道荣国府而不知道其他世家。

林家姑父在朝堂上位高权重,即使是圣上也多有倚重,林妹妹住在荣国府里是他们府里的福气,荣国府应该好生照顾才是。

王夫人不屑的扁扁嘴,“不过是个二品官的女儿,那及得上我儿尊贵!你可是大年初一生的,将来贵不可言,那是她一个小丫头能及的。”

元春被王夫人的狂妄之言给惊了一惊,连忙道:“母亲慎言,女儿算得上什么,在宫里,大年初一生的不知有几多,女儿这样算得上什么。”

幼时她也以自己生于大年初一而得意,但进了宫之后,她方才知道,像她这样当真不算什么,随随便便一个宫人可能都生于好日子呢,可那又如何,还不是一样为人奴婢。

说到最后,她凄苦怨道:“女儿不过是个小选入宫的女官罢了,要真是二品官家的嫡女,又何需小选!”

她是生于荣国府不错,但她父亲只是区区六品官,要是父亲的官位再高一些,她又何必小选入宫。要不是因为她是小选入宫的,甄太贵妃又怎么敢如此欺辱她。

元春说的直接,王夫人的脸色就变了,她泣道:“你就是在怪我跟你祖母,把你送到宫里。”

元春眼眸微闇,低头道:“该不该都送了,我知道太太和祖母都是为元春好,只是元春无福……”

原本甄太贵妃好不容易起了点心思,偏生又出了忠顺亲王玩娈童的事情,而甄太贵妃与圣上不合,更不可能把她送给圣上,总之……是她命苦。

听见元春如此说,王夫人也撑不住的抽抽咽咽哭了起来,她的女儿是在大年初一所生,合该是人上人的凤命啊,怎么会沦落至此呢?

当贾母来到元春房里时,元春正趴在床塌上,轻声安慰着王夫人。

看着即使遭了罪,这气度仍旧不减的元春,贾母暗暗点头,不愧是她养大的孩子,这份宠辱不惊的态度,即使当个娘娘也够格了,可惜这孩子的运气不好,每每总是错过了。

注意到贾母到来,王夫人跪在贾母跟前哭诉道:“老太太,你得为元春做主啊!”

她千娇百宠地养大的女儿,怎么入了宫之后,便成了伺候人的玩意?而且甄家和她们贾家不是老亲家吗?怎么甄太贵妃竟全然不顾亲戚情分,糟蹋他的女儿!

“胡闹!”贾母喝斥道,“宫里自有规矩,娘娘的事情,能轮到咱们说话的份!”

甄太贵妃是何等身份,即使是她错了,细论之下,也还是她们的错,总之娘娘是永远不会错的。

王夫人不服,还想说话,元春制止了王夫人,轻声道:“太太,这事怪不得太贵妃娘娘,是女儿一时不察,没注意到甄太贵妃想用木樨清露,而非玫瑰清露,上错了汁子,是女儿的错,怨不得太贵妃娘娘。”

元春顿了顿又轻声道:“这阵子太贵妃因为迁宫之事,娘娘日夜多思,好些得用的大宫女、掌事太监都受了罚,女儿这五板子还算轻的。”

上错汁子只是明面上的理由,说到底,甄太贵妃是因为迁宫之事心情不好,拿宫里人出气罢了。

贾母顿时就明白了,她拍了拍元春的手,叹道:“好孩子,你是个懂事的。”

不愧是她养大的孙女,是非轻重还是拿捏的住的,感慨之下,贾母的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贾元春眼眸低垂,眼眸间闪过一丝恨意,“孙女儿只是女官,那能和娘娘们相比。”

老太太永远不会知道她这几年在宫里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她那曾经做为荣国府大姑娘的傲气,是在宫里一点一滴的被抹去的,要是她不懂得低头的话,她早就死了,也活不到现在。

元春强忍那一丝酸楚,轻声道:“老太太,虽说甄太贵妃罚了孙女,但孙女觉得应该不是甄太贵妃赶孙女出宫。”

贾母微微沉吟,“这事你可确定?”

元春重重的点了点头,自圣上登基之后,甄太贵妃的性子越发古怪,还特别喜欢使唤她,每每挑她的错误,她怎么说也好歹是个女官,但在储秀宫里,那日子过的比普通的二等宫女还不如。

她心里明白,甄太贵妃就是想看着她伏首跪地,看她一个堂堂荣国府的大姑娘在她的跟前做狗,从她的身上找寻优越感,就凭这一点,她敢确信,逐她出宫的人绝对不是甄太贵妃。

她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倘若是甄太贵妃出手,断然不会只逐孙女一个,想来必定会连抱琴也逐了出去。”

元春和抱琴并不是同时入宫,入宫的路子也不同,明面上,元春和抱琴似乎并无瓜葛,但甄太贵妃是知道抱琴是荣国府送进宫的下人,要是甄太贵妃真对元春动手,绝对不会留着抱琴继续在储秀宫当差。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贾母对甄太贵妃的疑心也淡了些,但如果不是甄太贵妃,这事又会是何人所为?

要知道,朝堂上素有规矩,无论男人怎么斗,绝对不会把手伸到妇孺身上,但元春送回府时如此狼狈,分明是有意为之,是何人会如此狠辣,把手段用到妇孺身上了。

贾母思索许久,始终想不出来会有谁和荣国府这么大的仇恨,故意用这种方法来折辱荣国府,最后只能叹道:“祖母老了,对这个朝堂都不熟了。”

元春连忙柔声宽慰,见贾母难掩感伤,连忙转移话题问道:“方才孙女回来时,怎么不见大老爷呢?”

虽说大老爷处世糊涂,但大老爷交友广阔,在宫里倒是有几分门路,若是方才大老爷在场,说不定可以帮忙了解一下,知道究竟是谁下的手也不一定。

元春不提贾赦便罢,一提到贾赦,贾母就恼火,她怒道:“别提他了!”

元春微感惊愕,贾母看似慈祥其实城府极深,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贾母如此生气。

她好奇的看向王夫人,王夫人按住女儿的手,连忙摇头,说实话,最近大老爷的举动连她也有些看不懂了。

她知道大老爷为了王熙凤和迎春之事恼火,这也没什么,不过大老爷这气也着实长了点,将琏哥儿与王熙凤拘在东院里一拘便是好几个月不说,甚至这几个月里不曾向老太太请安,这可跟大老爷平时的做为全然不同。

不只如此,大老爷还特意去了一趟户部,让户部以后把他的俸给直接送到东院,不再送到荣国府里,虽说荣国府也不缺大老爷那区区几百两银子的俸银,但大老爷此举,着实让大伙摸不清头脑,总归人家母子斗法,她们这些凡人还是避着些的好。

贾母毕竟年纪大了,也着实熬不住,问了个清楚明白,再宽慰了元春几句,便就回房了。

但即使回到房里,贾母也一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自十六岁上便嫁进荣国府,这些年来也算是经历过了了大风大浪,按说什么该见的不该见的全都见识过了,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惊得住她,可这一次,他真是摸不清楚究竟发生何事。

贾母睡不着觉,一旁守夜的鸳鸯早早就注意到了,她轻声说道:“老太太,可要用点蜜水?”

她顿了顿又道:“我让厨下备好了燕窝粥,老太太可要进一些?”

因为大姑娘的事情,老太太心里存着事,晚上便没进多少,想来该是饿了。

贾母摇摇头,“我吃不下。”

现在就算给她龙肉,她也吃不下。

她顿了顿道:“去!把我床头柜第一个抽屉的紫檀箱子给我拿过来。”

鸳鸯混身一颠,但仍低声应了声是,小心翼翼地将紫檀箱子给拿了过来,她手心直冒冷汗,深怕一个不小心把这要命的东西给摔了。

“去吧!”贾母接过箱子,挥挥手示意鸳鸯下去,“你且去休息,今晚不用你守夜了。”

“是!”鸳鸯咬了咬下唇,看成老太太手里的箱子露出几丝不安之色,当然还是乖巧的退下。

贾母打开箱子,随手拿出箱子里的秘药,琢磨再三,沉吟许久后叹道:“罢了。”

再等等,说不定元丫头还有点用处也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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