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厌？”苏昭月问：“你还没有回家吗？”
“整理笔记，不知不觉就很晚了。”
他身后大片的教学楼黑漆漆，不透一丝光，有种说不明的诡异。
黎厌并不意外她还在这里，也没有问她被带走后的情况：“一起回家？”
他说的轻松如常，仿佛跟她一起回家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苏昭月仔细地打量着对方，最后却不得不承认，这个“新同桌”跟自己那个自闭同桌长得一模一样，如同复制出来般。
“顺路？”她犹豫片刻，才试探性地问。
对方眸子中透出疑惑：“我们之前不是一直都一起回家的吗？”
“还是说你在怪我，所以不想跟我一起走？”
猝不及防的，黎厌说话间凑过来时还带着洗衣粉的味道。
感觉很久远，又淡淡的朴质香味，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记忆里并不熟悉的同桌突然间就这样凑近，苏昭月下意识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没有，我们回家吧。”
刚好她也不确定回家的路。
街道上的路人行走着，在店门口凑一堆交谈着……他们看起来跟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分别。周遭有些年头的陈旧路灯被扑腾的飞蛾遮挡，光芒忽闪忽闪，晃得人觉得头晕。
陌生又熟悉的街道，周围的交谈声清晰又富有逻辑，就像是普通的大爷大妈们闲暇无聊时说着八卦，让苏昭月生出一种自己就是生活在这里的错觉。
只是恍惚一瞬，她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弹幕文字，苏昭月又恢复理智。
她的确被卷入了一个所谓游戏里，正在被人观看。
这一切都是假的。
同桌是假的，建筑是假的，包括那些在街道上来往交谈的路人们都是假的。
怔神时，苏昭月听到有人叫自己。
“嗯？”
“走路发呆容易出事的。”她抬头看着身侧的少年，对方眼里带着担忧：“是在想很重要的事情吗？”
“还是说，在想刚才你被带走的事情？”
提起刚才的事，苏昭月愣住。
骤然停住的步伐使她落在了少年的身后。
“黎厌。”苏昭月喊他的名字：“他们说我跟那四个女生失踪有关系。”
“你呢？”女生声音轻得缥缈：“你也是这么觉得吗？”
当对方看过去的时候，站在路灯下的她低头，光线晕染的眉眼中透出饱含少女心事的难过。
脆弱少女的模样，往往最容易让人放下戒备。
苏昭月感觉到黎厌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她的心扑通地跳着，生怕自己被对方发现异样。
既然平时会一起回家，那他应该会知道关于自己的很多事吧。
比如那四个女生。
比如王瑶。
黎厌怔了下，很快略带安慰道：“都是谣言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
“可这是王瑶说的。”苏昭月抬头看向对方时，眼里蒙起了淡淡的一层水雾。
痛死她了。
怕自己装得不好，她还特地重重地掐了自己一下。
面对哭泣的女生，没有安慰经验的黎厌手足无措，靠近时抬起的手要落不落的，不知道该放哪里：“王瑶？不可能吧，你们关系那么好。”
“你也觉得我们关系好吗？”
朦胧视线中的少年沉思：“很好了，王瑶总是跟你在一块。”
“反倒是李明珠，朱雅，刘思岚，还有梁青她们，她们似乎关系并不太好，但又跟你玩得很好。”
黎厌口中的新名字，正好对上了失踪的四名少女。
苏昭月瞥见面板上的进度条，又往前涨了点。
“她们感情都不好吗？”她的眸中带着点疑惑，故作疑惑地微微侧头：“我一直以为大家的关系都很好的样子。”
一副天真的傻白甜作派，惹得眼前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苏昭月问。
“也就你这么认为了吧。”黎厌无奈道：“平时你都没发现吗？她们说话都互相呛气，有一次你不在的时候，朱雅跟刘思岚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差点打起来了。”
“真的吗？”毫不知情的少女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王瑶跟她们呢？”
“一般般吧。”黎厌想了想：“那四个人好像都不太看得起王瑶吧。而且……”
他顿了顿：“你们跟王瑶的画风不太一样。”
“画风不一样？”苏昭月听着听着有些稀里糊涂了。
黎厌神色有些古怪：“你不这么觉得吗？”
“我不这么觉得啊。”大概。
她又没见过对方，怎么知道是怎么个画风不一样法。
两人边聊边回家，苏昭月不仅套对方的话，还悄悄记下回家的路，发现跟自己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除了楼房的外表看上去有些陈旧，也变矮了。
楼道里的楼梯间隔很矮，并不习惯的苏昭月在黑暗中被绊倒了好几次。
要不是身边有黎厌扶着，她不知道会摔成什么样子。
“你今天是不舒服吗？”
黎厌扶住她的掌心很热，隔着衣服灼烫得她肌肤几乎要烧起来似的。
苏昭月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在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清，只是凭着模糊的点点轮廓面对他的方向：“谢谢你啊，太黑了，我一下子没注意。”
“灯坏了还没来得及修吧。”黎厌道：“可能过几天就有人来修了。”
“或许吧。”
这些不重要的细节，游戏也许不会那么有心思自动修复。
幸好她家那层的楼道灯是好的。
贴满小广告生锈铁门和墙壁，跟自己记忆中那干干净净的门口截然不同。
苏昭月站在门口没有着急进去，她盯着黎厌：“拜拜。”
黎厌愣了下，微笑地回她一句“明天见”之后，就大步往漆黑的楼上走去。
大概是楼上的灯也坏了，少年步伐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并没有惊亮它们，很快他的背影就隐入黑暗中。
敲门声响起，门打开之后有一阵很古怪的声音，但被门吱呀吱呀的声音模糊后，又关上了门，很快趋于平静。
再也听不到声音，盯着楼上的苏昭月收回自己的视线，脸上被少年哄好之后露出的甜美笑容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落下来过。
她抬手敲门。
“咚咚咚”的声响在狭窄的楼道里来回流转，久久不落。
然后静得可怕。
没有听到动静的苏昭月又重新敲门，满屏的弹幕刷得她都看不清铁门上的小广告，只能听着屋里头的匆匆脚步声由远渐近。
“你又忘记带钥匙了吗？”温润男生絮絮叨叨的，男人从里面开了门：“跟你讲了很多次了吧，我有时候出差不在家，钥匙放外面也不安全，你要记得带钥匙。”
“还好今天我在家的。”
隔着面板跟铁门苏昭月还不确定，直至看清对方那张跟自己哥哥一样，让她熟悉又亲近的脸时，心里那股来到陌生世界的惶恐与不安完全爆发。
她克制自己想要寻找慰藉的冲动，所有的话全都哽在自己的喉咙间，不知道该不该说。
这是游戏，不是她真正的哥哥。
【哦豁，玩家以为是亲哥哥吧，不过可惜了，她不知道********】
【游戏这么狗，她又不知道，真的当成亲哥，一时情难自控也情有可原吧。】
【其实我还蛮期待她知道真相时候的样子，到时候受打击的模样一定很好看。说实话，我总觉得她刚才看黎厌时那小眼神还差点东西。】
弹幕字句间的嘲讽与对她的不看好都时刻在提醒着苏昭月，她现在是在游戏里。
这一切都是假的，哥哥也不是亲哥哥，她现在要做的是扮演好“苏昭月”，不让别人发现，完成任务，活到最后，回到她真正的世界。
“怎么了？”
迟迟没有听到关门声的苏远城回头看着她，表情有些怪异：“你怎么站在门口发呆？”
意识到自己异常的反应可能引起对方关注了，苏昭月借着转身关门的动作，整理好自己所有的情绪后，才重新转身，甜甜笑道：“我今天有道题没有想明白，刚刚还在想而已。”
弯起的眉眼遮掩她的情绪。
苏远城盯着她看，似乎真的没有发现她的异常才点点头：“快进来洗手，准备吃饭了。”
“你学习那么累，偶尔还是要学会放松放松，不要把自己崩得太紧了。”
“下次还是早点回家吧，最近天越来越冷，做好的饭菜容易凉不说；越来越早就天黑，姑娘家家的在外头也不安全。”
在对方的念叨声中，苏昭月打量起这个令自己陌生的家。
这个家要小一些，两室一厅，进门就能将客餐厅一览无遗。
正对门口的厨房拐出来的那面墙上，摆放着熟悉男女的灵位，跟她记忆里的父母长得一模一样。
看来这个游戏里的自己是失去父母，跟哥哥相依为命的角色。
不大的空间里挤满了许多柜子，里面不放酒或者书籍，满满当当全是香水瓶子；就连家里也有复杂的香味。
苏昭月忍不住嗅了嗅，刚好被没听到回应就转头的苏远城看到了，不免觉得好笑：“你在嗅什么？”
“觉得这个香怪怪的。”苏昭月道。
一个更浓烈的香味像是刚喷过，夹杂着这个房子长年累月的淡香，混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苏远城看向她，温润的笑容跟第一眼见到的时候没什么分别，可苏昭月莫名就觉得有些冷意，无由来地打了个冷颤：“是我研制的新香水，不好闻吗？”
她又没有闻过别的，苏昭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认真思索了番，斟酌地回答：“好闻是好闻的，只是家里香水太多，味道重在一起，不是很好地体现出新香水的味道。”
“这么美的味道，不应该掺杂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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