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后，林澄接到了第一项任务：去法医组取五份尸检报告。
来到技术部大楼，解剖室在走廊的最里间，林澄推门走进去，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浓浓的消毒药水味。
“赵姐，早上好。”
“小林，你来得正好，马队长都催了我一个晚上了，你赶紧把这份鉴定报告发给他。”
说话的女子是赵湘红，她是江州市公安局法医组组长，今年32岁，业界人送外号“死亡粉碎机”，因为在她的十年职业生涯中，亲手解剖过超1000具尸体。其中不乏各种高腐、巨人状、事故爆照现场的尸体碎片。可谓是江洲市公安局里一部“行走的尸体百科全书”。
昨天晚上，赵湘红拼了一个晚上的“拼图”，将五具骸骨恢复原状，每块骨头都物归原位，再给出了一份初步尸检报告，内容如下：
一、五名死者的死亡时间都超过了两年，推测具体的死亡时间在30个月左右，也就是两年半。
二、五名死者中有两人是女性。根据遗骸的骨盆判断，她们二人都有过生育史，死亡年龄在35至40岁之间。
其余三名受害者是男性。根据他们的牙齿老化程度判断，其中一人在二十岁上下，一人在三十岁左右，还有一人的牙齿老化程度很厉害，初步判断死者的年龄超过了五十岁，是一名高龄男性。
三、五名死者的颈椎处都有一道深深的刀伤，据此推断：他们生前遭遇到了割喉，死因都是颈动脉破裂导致的大出血。
林澄看完了鉴定报告，心里的疑云更重了，因为这份尸检报告书非但没有解决死者身份的问题，反而令案子的疑云更加密布。
根据她的所学知识：一般来说，连环杀人案的死者，身上都会具有共同的特征。比方说：死者都是年轻女性，死者都是未成年人，或者死者都曾从事过某一行业等。
再看这五名死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上去并没有固定的特征。
那么，凶手是怎样选择这五人当做下手目标的呢？
这时候，赵湘红又打印出了一份协助调查的申请，嘱咐道：“小林，你再跟马队长他说一声，尽快把死者的头骨送去省厅技术部，给他们做颅面复原。”
林澄点了点头，所谓的“颅面复原”，就是指利用头骨复原死者的生前面相,需要法医学的高端技术支持才能做到。
“还有，那名老年男性死者的眉骨低洼，颧骨略高，颅盖骨呈梯状，我看他不太像是一般的汉族人种，倒像是东南亚一带的安南型人种。”赵湘红沉吟道。这是她根据多年的法医经验，所做出来的第一手判断。
林澄吃了一惊：“他是越南人吗？”
所谓的“安南型”，指的是东南亚一带的人种长相，最常见于越南、缅甸一带。
这些人的颅骨典型特征是鼻梁宽而扁、额头宽而高，颧骨高，和国内的汉族人种有很大的区别。
赵湘红摇了摇头：“不确定，死者也可能来自某些少数民族，比方说西南地区的苗族、彝族、佤族人种，他们当中不少人都具有安南型人种的颅骨特征。”
说完，赵湘红脱下了手套，谨慎道：“总而言之，只有做完颅面复原，才能看出来这名大龄死者究竟长什么样。”
“嗯，真是辛苦你了，赵姐。”
林澄明白，在当前的情况下，死者的身份尚不能明确，那么法医组的工作就十分重要。
……
离开法医的解剖室，林澄走上技术大楼的二层，这里是江州市公安局的痕迹检验与物证收集中心。
鉴定中心的主任姓何，今年52岁，从事痕迹鉴定事业超过了三十年。和赵湘红一样，何主任昨晚加班加点鉴定完了五根捆绑绳，今早就出了一份报告。
当林澄见到他的时候，何主任顶着一双浓重的黑眼圈，说话也很冲：“小林，你跟老马他说一句，这五根绳子上都有隐血痕迹，需要进一步做DNA检测，看看这血是受害者的，还是凶手的。”
“好，何主任，请问DNA鉴定需要花费多长时间?”林澄多问了一句，如果物证上能发现凶手的DNA，那可就太好了。
何主任冲着她摆了摆手，不耐烦道：“后天就能出结果，你也别替马胜利催，他老马弄来上百号人在黑水湖里挖来挖去，结果就挖出了五根烂掉的绳子！我倒想问问他老马，割喉的凶器呢？死者的随身物品呢？什么都没有的话，这是什么个命案现场？哪个凶手能搞得这么干净？”
“……”
林澄回答不上来了，确实，这凶案现场太“干净”了些，好像凶手把死者的所有信息都抹去了。
但她一个负责跑腿的小角色，连黑水湖都没去过，也不想听何主任发工作牢骚，赶紧拿着报告离开了鉴定中心。
回到办公室，林澄再把两份鉴定报告整理了一遍，打包发给了省厅公安部，再发了一份给马队长。
忙活完毕，林澄才抽空倒了一杯茶，润一润自己快要冒烟的嗓子。
一大早的，她负责在市局各个部门串门，干的是快递员的活，倒是把物证鉴定资料都倒背如流了。
尤其是那五根绳子，何主任往上面喷洒了鲁米诺试剂，再根据潜血反应建立了3D模型，还原出了每一根绳子上面的血迹分布情况。
（人血成分中的血红蛋白和鲁米诺的混合物进行反应，产生铁元素加速反应，从而显现出蓝色荧光，俗称“潜血反应”。）
可以看出来：这五根绳子，血迹都集中在绳子的中部，范围长度大约在30-50厘米之间。
五名死者，五根绳子，同样的血迹分布状况，这究竟是一种巧合，还是凶手的有意为之？
***
中午吃过饭，林澄去了一趟附近的商场，买来了一根三米长的麻绳，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做一做捆绑实验。
这根绳子和黑水湖里发现的五根麻绳长度、大小、粗细程度均一致。林澄根据物证部门发来的绳子还原图，在绳子中段的6个点位处做了摩擦标记，表明这是凶手打绳扣的地方。
（这里真心表扬一下何主任，他居然能把几根腐烂的绳子给还原出了原貌，连绳子上的摩擦捆绑点位都标记的一清二楚，真不愧是江洲市公安局的“镇局之宝”。）
标记清楚后，林澄喊来了隔壁刑侦2队的同事王帅帮忙，要求他把自己给五花大绑起来。
几分钟后，按照她的要求，王帅把她给捆的结结实实。而中间标记出“血迹沾染”的一段，对应的人体部位在胃。
捆好以后，林澄双手负在身后，慢慢跪了下来，她想象自己就是湖里的五具尸体，临死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的姿势，腿骨呈现出跪姿，双手负在身后。
有了这样的切身体验，她感觉自己离凶案现场更近了一步，再做出一个假设来：“难道说，这五个受害人死亡前后，他们的肚子在流血，所以凶手捆绑他们的时候，绳子沾染了肚上的血？”
王帅的看法和她不一样，他一拍脑门，非常肯定道：“小林，我想起来了，我们大学刑侦课上不是学的吗？有一些日本武士.道的崇拜者，会用刨腹的方法来自杀。”
在日本的“武士道”生死观里，剖腹是一种有尊严的自杀行为。
他们觉得腹部是灵魂所在，死前用刀剖开腹部,就能让自己的灵魂得到解脱。
但林澄不这样想，人家武士.道那是刨腹自杀谢罪，死后尸体被人捆绑起来，这叫自杀吗？这叫他杀！
她提出两个问题：“如果凶手是日本武士道的崇拜者，想要用刨腹的办法解决死者，那他不必把死者给割喉啊，况且，我也没听说过哪个武士剖腹以后，要把自己捆住下葬的？”
“那他们五个人的肚子上怎么会流血？”王帅问道，这桩案子的疑点太多了，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林澄也在沉思：“是啊，凶手究竟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捅肚子，杀人效率可不高啊，大概率还一刀捅不死的说。”
按照她的所学来看，这样的“多此一举”，往往意味着，凶手对死者的某种真实意图。
“小林，我看这样，反正你现在也想不出来，不如我们晚上一起吃个饭，再讨论一下案情？”王帅趁机发出了邀请，也亮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都说认真的女人最美丽，凭借林澄的相貌气质，她就算不认真工作，也是江州市公安局最美警花。想吃她吃饭的男警察，那真的是可以塞满一个监狱。
但林澄一拍桌子，她这个人是属牛的，最爱钻牛角尖：“不行不行，你越是这么说，我就越是要想出来！“
王帅：“……”
****
送走了王帅，林澄继续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光是她，整个市局上下对于案情都是束手无策，连马队长都是一筹莫展。
没有证人、没有证物、没有目击者、甚至连死者从哪里来都不知道。尸体本身的保存状况也是一团糟糕。
用行业话来说：这是个无头之案。
左右都想不明白，林澄干脆从抽屉里掏出了一款“警务通”，想着先和人工智能交流一下也好。
所谓的“警务通”，其实就是一款警用智能手机，由公安局统一配发给每一名警察，上面装载了一款刑警专属的“AI人工智能聊天软件”，类似于国外的chatgpt聊天机器人程序。
要知道，这年头科技在发展，连刑警办案也赛博了起来，利用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来侦破疑难案件，是警务未来发展的重要方向。
林澄也不例外，她打开警务通手机，输入一行警号解锁，再打开人工智能软件。
【您的警务通智能人工系统已更新至最新版本……】
随着一声提示音响起，下一秒，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头像。
……
林澄出了出神，也不怪她感到惊讶：这个聊天界面的虚拟3D头像，做的实在是好逼真！
准确来说，这人工智能聊天界面的头像，居然和她的师兄兼同事秦烽长一个样。就好像一个等比例缩小的真人，沉睡在了手机桌面上一般。
林澄再凑近看了看：他的睫毛很长，好像可以接住雨水的那种，下颚线条绷的有点紧，看起来莫名的冷峻性感。
这年头，3D建模技术这么高级了吗？
简直和真人分不出什么区别啊！
以上种种念头都是一闪而过，林澄收回了惊讶，先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林澄，我有问题要问你。”
似乎是听见了她的声音，手机里的“他”慢慢抬起了脸，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是哪里？”
“他”的眸子微动，露出一脸的困惑之色，表情看上去竟然比3D电影还逼真几分。
林澄以为这是AI软件在加载对话程序，于是回答道：“这里是江州市公安局，我是你的新使用者林澄。请问，你是用秦烽的脸建模的吗？”
她记得警务通智能软件的使用说明书：【该软件可以根据人类的情绪进行自动反馈，请使用者多多与它沟通，这样能够增强你们之间的工作默契。】
可没等她说完，“他”便错愕道：“林澄，我就是秦烽，我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