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春闱(1 / 1)

墨封早就知道了黛玉进京的消息,吩咐手下将一应事宜都安排妥当了,原准备她一到贾府,拜见史老太君后,就把她接出贾府住,免得真和贾宝玉生出什么感情,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可他却忘了,今年是戌年,二月中旬正恰逢春闱会试。

按理说这是礼部该管的事。

可之前说过,墨封是皇帝墨鉴的胞弟,墨鉴性子闲散,唯喜匠艺,诸事不管。

先皇在世时,曾打算传位给墨封,但又考虑到墨鉴是嫡长子,给后辈开这么一个立幼不立长的例子不太好,而且,墨封本身也无争位心思,所以思虑再三,最后还是传位给了墨鉴。

不过因为墨鉴实无帝王韬略,所以先皇去世时,又留下一道旨意,让墨封协理朝政。

协理朝政,其中含义可大可小,但总之,墨封是别想当一个闲散亲王了。

墨鉴得了先皇旨,更是喜不自胜,甩手将朝中一应事务全推给他。

如今,文武百官一有事,不去皇宫拜见皇上,反来镇平王府启奏墨封。

墨封便难有清闲的时候,尤其这次,在看见礼部尚书刘伯温咪着笑的站在自家书房中央。

墨封深深的看他一眼,命人斟茶让座,才轻飘飘的问:“刘大人,不知来本王这里有何贵干?”

刘伯温一拱手,笑道:“臣来此,是为了请王爷拟定春闱考题。”

怎么礼部的事,也找上他的门了?

墨封眼角一抽,沉声道,“是皇上命你来问的?”

“不错,臣去禀告皇上时,皇上说,皇弟学问很好,以后礼部的事情只管找他。”

这还能有个安宁的时候吗?

墨封气的将手中茶盏“砰”的一声放在桌上,半晌,颇无奈的叹了口气说,“诗赋和文章从四书五经中出,礼部草拟后再呈给本王看,时务策就以“正士风,复古道”为题。”

刘伯温一惊,急忙问,“王爷,此题何解?”

墨封“哼”了一声,冷冷道,“士族盘踞多年,然士风日下,欲求无边而见识短浅,以此为题,不正能针砭时弊吗?”

刘伯温领命离开,心里却惴惴不安,究竟这位心思深沉的王爷,是要借机敲点朝中毫无作为的士大夫,还是准备彻底整治世家豪门,有一番大动作,着实捉摸不透。

刘伯温一走,书房里一个黑衣暗卫就立刻闪身出现了,“王爷,扬州那边传来消息,林姑娘刚离开没几天,林大人就病了。”

随云一直跟在墨封身旁,脸色凝重的问道,“林府那边怎么样?”

“林大人已派人快马加鞭的往贾府传信去了,但信却还送到林姑娘手里。”

墨封毫不意外的说:“这信,除非林如海去世了,玉儿才能收得到。”

随云深吸了一口冷气,“王爷,他们明知道林姑娘是王爷的未婚妻,还是圣旨赐婚,怎么敢……”

“这又有什么?”墨封打断他说,“人心不足蛇吞象,打主意打到我的人头上了,你倒猜猜,这里面有谁的参与?”

随云沉吟了一会儿道,“贾政虽才能有限,但人品尚且正直,不会是他,那一定是贾赦和贾琏了,他们父子之贪婪好色,倒是同出一脉。”

墨封食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击两下,电光石火间,红楼梦里的情节人物已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犹记得上次微服见林如海时,他声若洪钟,身体健朗,又怎会在五年后莫名病逝,由此可见,贾敏之死也并非偶然了。

刹时,眼睛里泛着噬人的光芒,唇角勾起一丝冷笑道,“恐怕不止那么简单,林家四世为侯,数百万两的家产,贾赦他们能吞得下?你去查查,背后还有谁的影子?”

“等等,”随云正要走,墨封又说说,“再安排两个信的过的太医去扬州,替林如海诊病。”

再说贾府这边。

黛玉同鸣环珠翠等丫鬟聊到三更方歇下,本以为身体疲累会很容易入睡,可一闭目,脑中竟无缘无故的闪现出墨封的形容来。

那日书房匆匆一见,自己只顾得心慌,并不注意许多,现在,听她们左一句右一句的夸赞那人的风姿,就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她知道他是位王爷,恐怕还是位极富权柄的亲王,爹爹,长公主,贾府亲戚,对他不是敬畏有加,就是诚惶诚恐。

上回来家里拜谒爹爹,又派轿子来接她进贾府,还托长公主送来好些东西,可他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来了京都,为什么不来看看她呢?

对了,他和她已经定亲,是不该见面的,可这样,自己又怎么知道他是不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坏人?

如果他真的不好,那自己是绝不能嫁的。

可如果不嫁,会不会连累爹爹?

黛玉想不出来个所以然,挨着枕头有些乏了,模模糊糊中还在想,鹦哥问鸣环,他有没有侧妃或妾室,鸣环是怎么回答的?

有些记不起来了。

但应该是有的吧,他长自己五岁,纵然没有侧妃或妾室,也会有通房丫头。

再加上他又是王爷……

想着想着,黛玉便睡着了。

翌日,黛玉同迎春等众姐妹去王夫人处,正碰见王夫人与兄嫂孙氏商议家务,又说金陵薛姨妈家遭人命官司,见王夫人事务繁忙,她们便一同出来到寡嫂李纨处来了。

说到李纨,是贾宝玉的兄长贾珠的妻子,贾珠素有神童之名,十四岁进学,十六岁娶妻生子,不幸的是十九岁就害病死了。

那病害得也奇,听说素日身体很好,一日午间,贾珠吃完饭正在歇晌,忽然喊胸口痛,接着就背过气去了。

好不容易救醒过来,眼睛却发直发蒙,一眨不眨的瞅着帐顶,一句话也不说,汤水也不进。来往诊脉的大夫没有数百,也有数十了,偏偏什么都瞧不出来。

就这样熬了三天,贾珠便断了气。

因贾珠死的离奇,府里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主要有两个,一是说贾珠母亲王夫人手腕阴狠,所以报应到她儿子身上了;二是说贾珠之妻李纨克夫。

但这些都是私下里传言,不足为怪。

真正的怪事是,贾珠死后,王夫人便以李纨身子不好,又要照顾幼子贾兰为名,收回了她的管家权利。

可王夫人自己也不管家,她将管家权交到了新婚不久的贾琏夫妇手中,自己每日诵经礼佛,诸事不问。

李纨似乎也不在意,她每日只围着自己儿子贾兰转,贾兰今年六岁,颇有当年贾珠勤奋好学的模样,但因为年龄尚小,除贾政寄予厚望、偶尔问及之外,其他人却只随贾母宠溺着宝玉。

黛玉她们进来时,李纨正在教贾兰识字,见到黛玉及三春,笑着先招呼众姐妹道,“快来这边坐。”又转头对奶姆说,“带兰哥儿出去玩。”

她自己也坐下,含笑看着众人。

黛玉前天见过李纨一面,但当时只是匆匆行了礼,如今这会儿,她仔细打量了一番李纨,又有了新的印象。

只见李纨穿着一身素淡,素色夹袄,素色绒裙,素色手环,素色发钗,一眼看过去,全身上下,一点明艳的颜色都没有,就连她的唇色,都是白中透紫。

她瘦极了,眼眶往里凹,显得眼睛很深邃,衣服松松垮垮的,腰背稍微有些佝偻,但气质清清淡淡,说话不快不慢,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李纨说的不过一些琐事,先时说早上吃了酥卷,觉得很好吃,希望大家以后一起尝尝;又说昨晚刮北风,把院里老梧桐树的横枝刮下来了,砸到廊上,把廊柱砸了一个裂口;过了一会儿,又说自己想带贾兰回一趟娘家,她兄长李士桢要参加二月的春闱,家里忙乱,她过去兴许能帮一些忙……

探春是个爽利性子,她原听李纨说那些家长里短,都有些不耐烦,想要请辞了,这会儿听到春闱,却来了兴趣,开口问道:“嫂子预备何时启程?”

李纨道:“看情况吧,总得先给家里寄信,再跟老爷夫人说一声,兴许这一趟回去,还能给兰儿积攒一些经验,大弟要是考中了,他用过的书籍文墨,我就带回来给兰儿用……”

她和探春说起春闱的事,便没完没了,惜春年纪小,正是好动,有些坐不住,拍了拍黛玉后肩,暗示她跟自己出来。

黛玉放下茶盏,跟着惜春的脚步,从李纨房内出来,出去后,惜春却没什么事,只是邀她一起看廊柱上被梧桐树砸出的裂口。

黛玉看了一眼,朱红色的廊柱上,多了一道被木茬崩裂的痕迹,也没什么好惊奇的。

只是……

她若有所思道:“幸好昨晚砸到的是柱子,若砸到的是人,就糟糕了。”

惜春凑到她耳边,指了指院子,悄声道:“你知不知道,那棵梧桐树,是先珠大哥栽下的?”

黛玉摇摇头,她才来两天,从哪里知道去。

惜春摸着下巴道:“这事倒也奇了……”

喃喃的叹了一声,却未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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