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机(1 / 1)

话音甫落。

沈菀荏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了下来,她眸中凝着的泪意愈发汹涌,死命咬着唇的模样格外清韧倔强。

她也是大家闺秀出身,自小被教导着学做端方知礼的正妻冢妇,言行举止都恪守规矩。

她做过最为大胆的事儿便是方才祈求裴池时,微微折了折腰,露出惑人的身段来。

她不想做外室,不想以色侍人。

可更不想如此狼狈地离开京城,往后这世道便再没人知晓宫里采莲殿那位夫人出自沈府,是从前光禄寺卿沈浚尘的发妻。

若她留在京城,且还有法子探听母亲的消息,或是为父兄平反抱冤。

离开了,就什么都做不了。

沈菀荏不停地揉搓着自己青葱似的玉指,双颊处染着几分红艳艳的窘迫之色,俨然是因着裴池的话而受了奇耻大辱。

裴池却未曾因美人落泪而生出怜惜之意,他慢条斯理地从腰间拿出了几张薄纸,递于沈菀荏眼前,道:“这院子是我的私产,两个丫鬟和两个婆子的卖身契都在这儿。”

他竟连丫鬟的卖身契都带在了身上?

沈菀荏疑惑不解地抬起头,望着裴池笑意沉沉的黑眸,里头掠过些势在必得的炽热意味。

她心下一顿,一个离谱的念头浮上她的心头。

莫非他是在请君入瓮?

他知晓自己不愿离开京城,便诱着自己应下外室一说?

沈菀荏又羞又怒。

从前被他将自己的真心玩的团团转便罢了,如今却还要被他辱成没名没姓的外室。

沈菀荏气得胸膛剧烈地颤动,眸中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眼前的裴池凿穿一般。

裴池将手上的卖身契放在了锦被上,含笑握住了她紧紧缠绕的柔荑,道:“便是再恨我,也别弄伤了自己。”

声调温柔似水,仿若情人间的亲昵低语。

沈菀荏却觉得胆寒不已。

挣脱开裴池的手后,便颤抖着身子说道:“为何非得是外室?别的,不行吗?”

裴池方才的柔情之色霎时烟消云散,凉薄的眸子里煊着郁色浓浓,嘴角戏谑的笑意在烛火的映衬下若隐若现。

他的耐心不多,在沈菀荏挣脱开自己的触碰时宣布告罄。

既是把她当成了那人的替身,就该好生挫一挫她这倔强的性子才是。

再伶俐的小猫,若是长了獠牙,也会咬疼主人的皮肉。

是以裴池便冷声开口道:“要么你就做城西秀才家的独女苏禾心,我裴池养在澄园的外室。要么明日一早我便送你出京城。”

说罢,也不去管泪意涟涟的沈菀荏,转身匆匆离去。

沈菀荏僵坐在床榻许久。

心绪此起彼伏,一时忆起沈家如日中天时父母兄长对自己的精心呵护,一时思绪又陷入了那张黑雾弥漫的大火之中。

她已不再是那个被亲人娇宠长大的沈家小姐了。

贵女的尊严与这具身子的清白。

比起母亲与父兄的安危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裴池出身显国公府,父亲是一等国公,母亲则是崇明帝的堂妹德怀县主,权势地位不消多言。

委身于他做个没名没姓的外室的确是屈辱的很儿。

可若是能攀附着他的权势护住母亲与父兄,这点屈辱根本算不上什么。

她虽没有笃定的信心能让裴池爱上她。

可这也是她眼前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了。

翌日一早。

两个丫鬟端着水盆进了里屋,撩开珠帘后,便见沈宜荏正坐在铜镜前对镜描妆,眉目清丽,姿容胜雪。

她听见丫鬟们的动静后,便放下了唇脂,回身嫣然笑道:“昨日慌慌张张的醒来,忘了问你们的名字。”

圆脸的丫鬟指了指自己道:“我叫绿竹,她叫红珍。”

梳妆台上脂粉钗环样样齐全。

沈菀荏便从妆奁盒里寻出了两支缠枝芍药玉钗,递给了绿竹和红珍,并道:“往后便要两位姐姐多提点着我了。”

这话从一个秀才的独女嘴里说出口也不算是奇怪。

绿竹笑着接下了那两支玉钗,并叹道:“姑娘客气了。”

红珍却在一旁悄声说道:“该叫小夫人才是。”

绿竹自觉失言,便对着沈菀荏恭声说道:“小夫人恕罪,奴婢说错话了。”

沈菀荏自是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既是决定了要做裴池的外室,她便得当下以往贵女的身段,学些笼络人心的招数才是。

她便笑眼盈盈地与绿竹和红珍聊起了她们的来历,知晓这两个丫鬟皆是裴府的家生子后,便状似哀愁地说道:“我初来乍到,连爷的脾性都摸不透,还请两位姐姐赐教。”

“小夫人太抬举我们了,奴婢只知晓澄园是世子爷的私产,隔几日便会过来宿一夜。”绿竹如此说道。

红珍性子内敛些,知晓往后她们便要日久天长地服侍沈菀荏了,若是她性子伶俐些,她们也能有好的前程。

她便道:“爷后院里没有通房也没有妾室,也从未听说有其他的小夫人。”

沈菀荏讶异不已。

裴池竟连通房丫鬟也没有?

红珍接着说道:“爷喜欢芍药花,宿在澄园时皆要奴婢们剪了院中的芍药花放在屋里。”

沈菀荏面色郁郁。

她自小便闻不得花香,凑近一闻便会满身长满红疹子。

只怕在这上头是无法投其所好了。

问完了裴池的喜好,沈菀荏便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了郭哀:“昨日房里来了个剑眉星目的公子,手里抬着个插屏,把我吓了一大跳。”

她实在是好奇的很儿,郭哀这般光明磊落的和善之人,怎会与裴池这样的人为伍?

绿竹愣了一会儿,便答道:“小夫人可是在说郭公子?他是世子爷的心腹下属,世子爷不来澄园过夜时,郭公子便会住在这儿。”

沈菀荏听罢便不再追问。

从两个丫鬟那儿探听好情报后,沈菀荏便净了面,略用了碗梗米粥。

她身上的伤不算严重,绿竹帮着她再上了回药后,她便能如寻常人般下地行走了。

澄园是处三进的宅子,沈菀荏住在东厢房,亮堂的内室里摆着月白色缠枝花帘帐。在往里一寸,山石架子上摆着天青釉双耳瓶,架子后则是一座石榴花叶的插屏。

正堂则用来待人接客,西厢房内摆着紫颤木桌案和一架金丝楠木古筝,似是裴池的书房。

庭院内一侧是妍丽鲜艳的芍药花丛,一侧是青翠苍松的竹柏群。

观赏完澄园的景致后。

沈菀荏便又回了自己的东厢房,清濯的身影倚靠在临窗大炕上的石青色迎枕旁,目光隔着雕窗往外探去。

她心里煎熬的很儿。

思忖着裴池现身后,她该如何媚颜娇容与他示弱,又该如何让这个薄情冷幸的男人倾心于自己?

昨日她一夜未眠,思来想去只是弄不明白裴池为何要让自己做他的外室。

昔年自己倾心于他时他却对自己不屑一顾。

如今自己身涉险境,他却又要迫着自己做他的外室。

难不成是这些年自己变得更美了些?

可方才她照了照铜镜,这几日蓬头垢面的模样,实在是与美沾不上关系。

心绪纷繁复杂。

她竟不知不觉地阖上了眼。

再睁眼之时,夜色已近昏黄。

裴池却未曾现身。

沈菀荏也说不清心下是高兴更多些还是失落更多些。

高兴的是今夜不必违着心委身于裴池。

失落的是若裴池不来澄园,她又该如何使手段、耍心机,让他心悦上自己?

绿竹提着食盒走进了厢房,打断了沈菀荏的绮思。

她胃口不佳,便让绿竹和红珍分食了晚膳。

自己则只捡了两块青梅糕垫了垫肚子。

晚膳过后,天色愈发昏暗。

沈菀荏便在绿竹和红珍的搀扶下去了净室,沐浴后,红珍不知从哪儿寻出了件薄如蝉翼的肚兜来。

她冷眼瞧着这小夫人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人,便笑着说道:“也不知晓爷今日来不来澄园,小夫人可要换上这件肚兜?”

沈菀荏羞得双颊通红,盯着那什么也遮不住的肚兜瞧了半晌,羞愤与理智在心内不断交织缠绕,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美色与这具身子是她的利器。

她该好好利用才是。

是以沈菀荏便遣退了绿竹与红珍,臊着脸换上了这件肚兜,而后便钻进了被衾里,用锦被死死地掩住了自己滚烫的面容。

她心跳得极快,心内漾着汹涌的思潮,半是羞恼,半是悲凉。

她明白自己的处境,也明白自己唯一能依仗的便是这身皮肉。

从前她瞧不起那些以色侍人的妾室与姨娘。

如今自己沦落到了这等田地。

才知晓身不由已的苦楚。

只是她再通透、再想得开。

终还是有些大家闺秀的骨气在。

当即便躲在被衾里捂着嘴落下泪来。

这一夜,她虽泪流不止。

却未曾等来裴池。

哭累了的沈菀荏便沉沉睡去,只是双手却牢牢地挡在了身前,姿态戒备不安。

而此刻的裴池却身处京郊外的庄子上,正长身玉立地站在庭院里,盯着不远处灯火阑珊的屋舍微微出神。

他虽是有意要挫一挫沈菀荏的脾性。

可今夜却也不是故意不去澄园。

他不是正人君子,将沈菀荏收为外室也是为着一己私欲。

如今正该是采撷果实的时候。

不巧的是。

他的心上人突然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前期就是这么狗。

有心上人,把女主当替身。

好在女鹅并不喜欢他,只是想借他的权势。

猜猜是狗男人先喜欢女鹅。

还是女鹅先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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