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比蒙与愿(1 / 1)

这是梦吗?

他从地上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下意识去摸自己的佩剑,却只摸到了腰间缀着的玉佩环带。

那枚玉佩凸起一块尖尖的角,他甚至不用仔细去描摹,就知道那是朱雀的鸟喙。

这枚代表着谢氏子身份的朱雀佩他曾经带在身上十六年,直到他满门倾覆的那一天,碎在了血泊之中。

可是如今,它就完好无损地躺在他的掌心,就像那天...从来没有到来过一样。

少年在黑暗中奔跑着,锦衣的下摆几乎要绊了脚,一种兴奋又惊惧的强烈情绪充斥了他的大脑,以至于他没有留意到那一线逸散而开的蓝烟。

蓝烟带着湿润的水汽,裹挟了身体,他奔出黑暗的那一刹那,终于踉跄倒下。

就同“那天”一样,他在惊惧的逃窜之中,因为锦绣衣文绊住了脚,狠狠地栽在了血河之中。

腥臭的味道...

湿润的水泽溅在他的脸颊上,少年闭着眼,想要克制住自己回头的欲望。

他知道回头会看见什么。

可是这根本由不得他,这具身体已经自发地转过头去,直到那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再一次鲜活地印在他的眼底。

他的母亲,慈爱又温柔的母亲,被黑袍着身的通天门徒从背后一刀穿胸而过,她惊惶的面孔还面对着他,带着泪水和痛色,大声地喊:

“阿堂!”

这让他在多少个夜晚都魂牵梦萦的声音。

这个声音如今就在他耳边凄厉地盘旋着:“阿堂,娘好痛,怎么办啊......娘好痛啊阿堂...”

他跪坐在血泊中,呆呆地凝望着她,嘴唇颤动着,却蹦不出一个字。

“阿堂...救救娘,带娘一起走好不好...阿堂,娘好痛啊......过来抱抱娘好不好...”

半晌,他终于动了,拖着浸满了脏污的衣摆,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娘。”谢惊堂这么小声叫了一句。

“阿堂,你过来陪陪娘,好不好?”

妇人倒在地上,含着泪向谢惊堂伸出手:“阿堂...”

他拖沓着脚步,顺着这条血路,朝他的娘亲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

“谢惊堂。”

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叫他的名字。

他回头望过去,窄巷的尽头,一个紫衣的姑娘依靠在红墙边,发间的银饰随着她摇头的动作一晃一晃。

她叫他不要去。

妇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泣血:“阿堂...我的阿堂...”

他同姑娘默默对视了一会,突然垂下发红的眼睛,扯出一个惨淡的笑来,然后转过身,继续固执地朝着妇人走去。

紫衣姑娘没有再叫住他了。

她一直都是这样,尽责但从不勉强,哪怕他选择的是与她背道而驰的方向。

他走到妇人的面前,蹲下身,看着她那张血泪混杂的脸,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了。

“娘。”他努力地弯起唇角,却不知为何,心中的悲伤尽数流露,于是那个笑容混杂着眼泪,变得很苦涩,“我很想你...还有爹爹,阿姊阿姐...我真的很想你们...”

在宗门看见其他弟子的亲人给他们送来体己物什的时候;在看见唐城主一家人和乐地站在一起的时候;在赵庄看见那些母亲奋不顾身保护自己孩子的时候,娘,我真的都很想、很想你们。

“阿堂...”娘亲朝他伸出手,哽咽道,“娘也想你...再拉一拉娘的手好不好...”

“......”

身后的紫衣姑娘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再次小声叫了一次他的名字,“谢惊堂。”

可他没有握住妇人的手,也没有回头应姑娘的话。

他只是抱着膝盖,任眼泪横流之时,讲尽了他从前没能讲尽的话:

“娘,从前我不懂事,没能趁你们还在的时候尽供养之孝...可是,我现在在努力了。”他说,“孩儿会替你们报仇的。”

谢惊堂的眉眼微微颤动着,似乎是不忍,似乎是动容,最后,他却将腰间的朱雀佩解下,放在了妇人发黑的掌心。

“娘,孩儿不孝。”他退后两步,朝她跪下来,重重地磕下了脑袋,“等杀尽通天门那一日,我再来找您认回谢氏子的身份。”

他就那么跪着,不敢抬头看妇人那只似乎拼尽全力也想要够到他的手,仿佛是怕自己不忍心说下去。

“可是,我娘不会这样。”

我娘不会这样,明明知道身后是丧命的深渊,却还恳求着我回去。

她会叫我往前跑,不要回头看她,她会叫我活下去,最好永远忘掉这个场景,因为她说过,阿堂的快乐比什么都重要。

正是因为经历过,所以才深刻地懂得。

可是,就让他幻想自己得到了一个再和娘说说话的机会吧。

他直起身,膝行着,一步一步向后,直到她再也碰不到他的距离,然后慢慢站了起来,转过身。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他对上了那个紫衣姑娘带着一点思索和一点怜惜的眼神。

可是,还没等他叫出她名字的那两个字,所有的一切就都化作了一场蓝烟,散尽在了他的身边。

可是黑暗还没有散去,他仍然被困在这里。

少年只能擦干了眼泪,漫无目的地继续向前走去。

慢慢地,他身上的衣饰变了,长剑出现在了腰侧,靴底踏在地上的空声也越来越坚定,直到一个洞穴入口出现在他的面前。

从洞穴深处传来铁链的碰撞声,谢惊堂停在门口,似乎有些迷惘这里是哪里。

凰火出现在掌心,照亮了无边的黑暗,他站在那个很深又很浅的洞口,好像穿过了一段很长也很短的时光,看到了那个黑发红瞳的姑娘。

她十六七岁的样子,瘦弱而纤长的身体上爬满了蛇虫,那双手臂上曾给他看过的一道道褐黑色伤疤,如今正是个鲜血淋漓的模样,曝露在不蔽体的衣物之下。

比起上一次在梦魇中看到的幼时的“她”,她已经长大了许多,变得更漂亮、更坚强、也更冷漠阴郁。少女衣紫衣,佩银环,已经恍恍惚惚有了之后强大的影子。

可是,当那团凰火化成了她深红眼瞳中璀璨的两点时,她即使被五毒啃噬也冷凝的表情好像突然就破裂了。

“明鹊”看着他,苍白色唇角紧紧抿起,又一下一下地颤动着,似乎是在强忍着委屈的眼泪,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她细瘦的身躯也战栗,令束缚住她手脚的铁链叮叮当当地响动起来。

就这样对视着,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她垂下头,把脸埋进阴影里,却忘记遮掩眼泪掉到地上时溅出的水痕。

“带我走。”她小声说,“你能带我走吗?我想回去,我想回家...”

眼泪落地的斑点越来越多,她的声音慢慢的,就像在控制着声音的哽咽:“救救我。”

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明鹊。

不像上次那样,孩子的身躯里套了一个强大的灵魂,面前的这个,好像就是真正的、十七岁的“明鹊”,那个还没有一统荒阙的“明鹊”。

谢惊堂慢慢地垂下眼皮,不忍去看那张尖细苍白的小脸,心里慢慢地涌上一股怜惜来。

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去呀,你有剑,你还有卓绝的天资,不是怜惜她吗?去救她吧,去避免那些你不忍心让她遭受的苦难......”

他怜惜她吗?又不忍心看她遭受那些苦难吗?

“看看你的心...想一想那次梦魇中你无能为力的样子吧,你有几次能拯救她的机会呢?”

“就现在......去成为她的英雄吧。”

他站在四下无人的黑暗中,眼前只有一个还未与他正式相识的“明鹊”,好像终于有了一次去坦诚地叩问自己的心的机会。

一直被强大的明鹊拯救的谢惊堂,其实心里也会偷偷怜惜她曾经的过往,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见到少时的她吗?

他想要做她的英雄?

为什么?

可是,这样迷惘着的时候,他已经默默拔出剑,朝她走过去了。

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她散乱鬓发下的发红眼睛微微向上抬起,用一种无比可怜、无比温驯的眼神看着他,或者说,看着他那柄淬了火的长剑。

它高高举起,挟着十成的劲力,朝铁索迅猛落下。

“唰”地一声,锁链巨响——

掉落在地上的,却是一截巨大的章鱼足肢,横截面似乎是被火焰灼黑了,而少年方才去势急变的长剑上,赫然带血。

他毫不停留,腕子借势一转,面无表情地将锐利剑锋横架在了“明鹊”的颈间。

“明鹊”见一击不中,触手急缩,姣美的桃花眼中立即凝起了大滴大滴的水雾:

“别这样...我害怕。对不起,你救救我好不好......带我走,你不想救我吗...”

“不。”谢惊堂握着剑柄,一字一句,缓慢地,仿佛费尽了思量,“如果我想要成为她的英雄,也不需要她变得弱小而悲惨来满足我的虚荣。”

因为他会成长,会变强,也许在以后的某一天,能够做到保护一次这个一直保护着他的人,完成他心底这个不自量力、也不好意思承认的的愿望,做一次她的“英雄”。

但这代价绝不是她变得孱弱。

她好像是个无所不能的人,这无所不能是她经历了无数苦难,一个人熬过来的,没有依靠他或者任何人的力量。

这样的经历,不该也不能被面前这个怪物扭曲与抹黑。

“我可能还不够了解她,但你一定对她知之甚少。因为真正的明鹊绝对不会这样软弱地掉眼泪,也不会这样等着别人来拯救她。”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谢惊堂毫不犹豫地将剑锋送进了她的脖颈,见血封喉。

一声不甘的悲啸贯穿了他的耳膜,一股蓝烟腾起,带着腥臭黏腻的水汽,冲到了他的脸前,逼着他闭上了眼。

......

再睁开时,他却再次对上了那双深红色的眸子。

这双眸子里带着他熟悉的、冷清的澹沲水色,还含着淡淡的笑意。

“为什么你在叫我的名字?”她坐在他的身边,鬓发微散,衣袖凌乱,抬起一只被他紧紧抓住的手腕,似乎有些不解,“是...梦到我了吗?”

明鹊私心里是抱着调侃的心思的,可是奇怪地,少年却意外地没有像往常一样羞恼地躲开她,反而是用一种她读不太懂的复杂眼神呆呆地看着她。

他不说话,只是收紧了那只握着她的手,发白的指节摁在她袖口下手腕的伤疤上,温暖了她冰凉的体温。

“谢惊堂?……你怎么了?”

回应她的却是系统的声音:

“叮——主线剧情【比蒙与愿】完成。谢惊堂信任值上升10,好感度上升10,目前数据:信任值27,好感度27。”

“恭喜宿主,超额完成本阶段数值任务,获得第一阶段好感度奖励:【窥心】!”

作者有话要说:谢惊堂:不是吧 怎么是个玩意就说我对她有好感啊!(嘴硬)

明鹊:这小子睡觉都在咒我呢,还叫我名字= =

最新小说: 远山迷鹿 坐星穹列车离家出走到提瓦特[原神+崩铁] 皓月歌 宦意惊春 mafia攻略游戏结束后,成为警察的我与他们重逢了 一觉醒来我三婚了 最强们的白月光 春日降落 年代文男二重生上位了 白雪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