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婚约(1 / 1)

提溜着萤火虫精,很快就回到交界处。一方天地依旧笼在黑夜里,另一方天地却晨曦微露,正是天光初现时分。

谢岭月将碗口大的萤火虫递给斐灿:“喏。”

斐灿没接,睫羽微垂:“你要回宗门?”

如今俩人是共生的关系,是得告诉他自己行踪。

谢岭月点点头:“自然,几日后临渊仙境大比,我是想去的。”

斐灿静默片刻,道:“你的宗门,不安全。三十年那个晚上,你中合欢散绝非偶然,定然同不羡仙脱不了干系。”

谢岭月自嘲地笑笑:“我知道。”

“那你回宗门后有何打算?”斐灿慢悠悠地接过萤火虫精,就要随手扔掉。

谢岭月伸手拦住:“收着吧,我不方便带回宗门。这萤火虫精照明还挺亮,好赖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

斐灿面色有些古怪:“第一个礼物?”

谢岭月却会错了意:“可不就是礼物么。礼不在轻重,如今我们也算生死与共,何不好好相处……”

斐灿不由分说将她打断:“你回宗门根本无法自保。你连谁要害你都不知道。”

谢岭月轻声道:“那你要我怎样?”

斐灿看着眼前恬静的少女,见她眼神坚定,知道此事她意已决。

募地,他脸上浮现出一个邪气的笑:“师姐,只要你说‘好师弟,行行好,求求你,帮帮我’,我便帮你。”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谢岭月撇他一眼,断然拒绝:“想得美。你还打不过我呢,还是个邪修,你难道能随我回宗门,再随我入临渊仙境?”

斐灿握着萤火虫的手掌一颤:“你真以为……”顿了顿,他却突然收住话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先回宗门,我随后到。”

谢岭月正想拒绝,又见斐灿面沉如水,凉凉道:“我会查清是谁害我中不羡仙。”

晌午,烈日当空,三两云朵浮在主峰山巅。

蝉鸣不绝。

谢岭月回到自己洞府外,老远便见着一个人立在院落外那棵枝叶繁茂的樱花树下。

她不动神色地观望片刻,那人负着手来回踱步,再转过身之际露出温润玉色的脸,只是脑门上似有淤青。

谢岭月顿时想起走之前斐灿是如何用巨石将大师兄砸晕在地。

她一拍脑门,感到很头大。

李彦锋应该是没有看见斐灿的。

然而此刻李彦锋在此徘徊等候,不会以为是她砸了他,来兴师问罪吧?

谢岭月等了片刻,李彦锋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势必要将她等来的模样。

于是打定主意,真要问起,就说天降陨石,不关她事。

谢岭月从假山后走出,方一现身,李彦锋就发现了她。

他眼眸微亮,待她走近,定定的看着她。

谢岭月看着他脑门上那一小片淤青,不知要说什么。

还是等李彦锋先开口吧。

“岭月。”李彦锋温声唤她,取出一包油纸包递给她。

谢岭月疑惑地接过油纸包,还未打开,便有香气扑鼻。

她微微拧眉:“这是?”

李彦锋抿唇:“安荣坊的桂花糕,还有些新出的甜糕。”

谢岭月楞了一瞬,将油纸包递回去:“师尊不允许我吃这些东西。”

却被李彦锋抬手推回。

李彦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一边在小石桌下坐下。

“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甜甜的糕点。师尊不会知道的,收下吧。”

谢岭月淡淡地笑了笑,将油纸包放在石桌上,向前一推:“师兄,那是从前的事了。”

李彦锋没再执着,默默地盯着糕点,良久,声音轻轻地:“若不喜欢,便扔了吧。”

谢岭月没说话。

李彦锋眼神扫过她清丽面庞,从芥子中取出一块玉匣子。

谢岭月瞥见玉匣子上雕刻的长生花纹案,莫名觉得此物有些眼熟,但思虑许久,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李彦锋将那物向前一托,啪嗒一声,里面现出一枚莹润白色药丸。

芳香四溢,其上还蕴藏一层灵气,一看就非凡品。

谢岭月迟疑道:“再造丹?”

李彦锋点头:“你拿着。”

谢岭月有些不可思议,她终于想起来,这玉匣子为何眼熟。

那是十年前,一场宗门与宗门之间年轻一辈的试炼,这场试炼中,谢岭月拔得头筹,仙盟长老赐给谢岭月一些丹药宝器作为奖赏,其中就有此物。

这枚再造丹,据说是可以出窍以下都可用来突破桎梏。

这些年,谢岭月一直困于金丹大圆满,无论如何修炼,始终在突破的临门一脚上徘徊。再造丹对她无疑是有用的。

只是这些奖赏,向来得上交到宗门。晋明尊者从来不给她用天材地宝,现在想来是压根舍不得,但正因为这样,谢岭月根基打的非常稳。

前些阵子,李彦锋迎来筑基大圆满,而这枚她以为早就用掉了的再造丹此刻也出现在李彦锋手里。

谢岭月手指在石桌上来回轻点,有些厌烦道:“既然是晋明师尊给你的,便收好,师妹祝你早日突破到金丹。”

李彦锋嘴唇有些苍白,却执着道:“给你,你服下,翌日便能突破到元婴。”

谢岭月抿唇:“不用这丹药,用不了多久我也能突破。这丹药倒是可以助师兄你,省去很大功夫。”

“我自知资质不如你,”李彦锋定定地望着她,疾言厉色地:“可是岭月,没有时间了,你必须尽快元婴。”

谢岭月讶然,唇角绽开一抹淡淡的笑:“你是怕我不能在临渊仙境里拔得头筹?师兄,你是知道的,即使对上元婴修士,我也可——”

却被打断。

“我等不及了,”李彦锋搁在桌上的手握成拳,影影绰绰的树影映在他脸颊上,他闭上眼,“岭月,我想早日与你成为道侣,举办大典。”

话音落下,良久,他才像是终于鼓起勇气一般,睁开眼。

只见眼前的少女脸上不见丝毫笑意,秋水瞳清亮澄澈,似乎能望穿一切。

李彦锋想过许多次他说出这番话后,她是什么反应。

是脸庞上浮现出少女羞涩的红晕,点头应下;还是一脸肃然地表示要大道为先,再等等。

现下看来,都猜错了。

他心中惴惴不安,似有一只坠落的飞鸟扯着他的心往下沉。

片刻后,谢岭月说:“师兄,婚约是师尊定下的。那时我年岁尚小,并不懂得道侣究竟意味着什么。也好,就着这次,便将心里话说出来。”

李彦锋眼皮一跳,下意识就要阻拦,嘴唇蠕动,却怎么也说不出话。

顿了顿,谢岭月抬起头,认真道:“过往约定,并非出自我心,一并算不得数。师兄便将它忘了吧。”

李彦锋猛地吸了一口气:“师妹,你天资极佳,又修炼刻苦,自然看不上这些丹药,但你听我说,”他脸色苍白,似是遭受着什么巨大痛苦,缓了缓,才道,“道侣大典可以不办,但是婚约大典必须尽快办了。所以,你必须元婴,越快越好。”

这番话让谢岭月越发奇怪。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上一世,大师兄原本就对她情根深种吗?

她不这么认为。

若真是这样,为何在她被关入水牢时,李彦锋没有来看过她一次?

若真是这样,为何在她死后,将梁沐瑶当成她的替身,两人故剑情深?

谢岭月想到死后梁沐瑶化作自己的模样,与李彦锋鸾凤和鸣,就觉得恶心。

怎么能这么膈应人啊?

谢岭月的眼眸越发冰凉,面上覆上一层霜雪之意,突然问:“那只蹴鞠呢?”

李彦锋身体一僵。

谢岭月看在眼里,毫不留情地讥讽道:“师兄,你不是说,下次见面会带来么。”

李彦锋皱起眉,温声道:“岭月,沐瑶同我说,前夜刮大风,那只蹴鞠许是在晾晒时被风刮走了。我回头重新做一个更好的给你便是。”

谢岭月抬起眼皮,觉得有些好笑:“重新做的,你觉得还是原来那个吗?你看,你口口声声说想同我结为道侣,却连一个蹴鞠都保护不好,更别说保护我了。”

李彦锋眸光黯然:“岭月……”

谢岭月拆开油纸包,尝了一小口桂花糕,半晌才道:“甜,仍是记忆里那样甜,只是不是我心里心心念念的味道了。”

她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多说无益,师兄回吧。”

李彦锋跟着站起来,不由分说的就要追上去。

“岭月,你听我说,我们必须举行婚约大典,我——”

话音因脚踝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而戛然而止,使他不得不停下来缓缓,只一息,再度抬头时,谢岭月的身影已经消失。

洞府门扉在他眼前重重地关上。

李彦锋盯着地上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石子,眼神逐渐凝实。

他承认没保护好那个蹴鞠,但这次,他一定会保护好谢岭月。

一进洞府,谢岭月直奔寝殿。

重生后这些日子,她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此刻朝着床榻就是一个飞扑。

刚躺上去,就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凉凉的响在头顶:“蹴鞠,真有这么好玩?”

循着声音,谢岭月没好气地扔了个枕头过去:“无声无息的,你要吓死人啊。”

斐灿侧身避开,抱臂倚在屏风旁,扯扯嘴角:“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和你那大师兄商量婚约了。”

谢岭月剥了块桂花糕放在嘴里,因吞咽嘴里含含糊糊地:“我方才听到了,你用石头打大师兄了吧。”

她坐起身就要倒了杯水,作势要再拿一块桂花糕,斐灿一个箭步过来将她按住,瞳孔缩紧,手指将她牢牢攥着:“你不是说,你不喜欢那些糕点了。”

谢岭月嘶了一声:“痛痛痛。”

斐灿触电一般飞快松开手。

“但还是很好吃啊……我已经跟大师兄说清楚了,那糕点他不愿带走,何必浪费,”她一边转身去,翻弄着什么,不多时,转过身来,手里多了块白布包,她掂了掂,才递给斐灿,“喏,就当是你送我萤火虫精的回礼了。”

斐灿眉心不自觉地缓了缓,看了眼白布包,又看了眼谢岭月,露出迟疑神色:“这是什么?”

“快打开。”谢岭月面露期待的看着斐灿将白布包拆开,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物什。

斐灿伸手夹起一朵枯黄菊花:“……”

谢岭月语重心长:“我看你最近老莫名其妙生气。年轻人,天干物燥,火气大。菊花泡茶,很降火。你没事多泡泡。”

斐灿额角跳了跳:“……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谢岭月将他手里夹着的那朵菊花一并收到白布包里装好,递给斐灿:“礼不在轻重,收好。记得多泡泡,啊。”

顿了顿,抬首看着一脸复杂的斐灿:“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斐灿诡异地没有生气,他默默地将白布包放进芥子,道:“我已服下收敛瘴气的药方。接下来我会沉睡约莫半日,之后,”他抬起眼,肆意又嚣张地扬眉,“别说区区上清宗,就是临渊仙境,我也能来去自如。”

谢岭月按耐住好奇,没有问那是什么神奇的秘药,她只关心:“沉睡半日,你打算在哪沉睡?”

斐灿看她紧张的模样,存心逗她,哑着嗓子逼近一步,环视一圈,最后视线停在谢岭月的床榻上,不羁地笑笑,道:“你这儿。”

他期待着谢岭月露出害羞或是恼怒的神情,不论是哪种反应都能取悦到他。

看来不羡仙让他这样信任自己,竟然认为别的地方都不够安全。

或许被逐出上清宗后,他过得很苦吧?

不知不觉,两个人几十年死对头的相处模式已经慢慢变化。

他这样信任自己,一定不能辜负他信任。

谢岭月一时有些感慨,又带了一些怜悯,她抿唇,大方道:“你便睡隔壁厢房吧,我替你布阵护法,势必能护你周全。”

斐灿紧紧地盯着谢岭月的面容,只见后者坦坦荡荡,看他的眼神十分复杂,突然愤怒地拂袖而去。

谢岭月望着他恼羞成怒的背影,在他背后大声提醒道:“记得泡菊花茶喝!”

啧。菊花茶太适合他了。

她果然很会送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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