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1 / 1)

天极剑宗的弟子们渡过了有史以来最艰难的一段时光。

他们宗门的顶梁柱大师兄沈泽,重伤昏迷已有半月时间。为了给师兄筹钱治病,众人这段时日几乎将门派上上下下能卖的东西都典当空了,却仍然杯水车薪。

对于天极弟子们而言,沈泽的存在如师如兄,独一无二。

他是唯一传承了正统的师门骄傲,是他们修行的目标与后盾,是为了宗门所有人而耽误自己前程的牺牲者,是天极剑宗最好的体现。

现在,顶梁柱要倒了。

没人能够承受失去他的可能性,可在最后一件值钱的物品也典当干净之后,他们终于走投无路。

师兄的生命一天天流逝,灵石却远远没有凑齐。

到了最后,最性急的几个师弟师妹甚至想出了卖魂契换钱的糟点子。

那可是魂契啊,若真是卖了自己被打入魂印,未来是被主家肢解炼丹,还是扔进地下擂台比斗至死,都再无反抗的可能。

可尽管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天极弟子们也仍然想救他们的大师兄。

拦下了那几个糊涂蛋,师徒众人抱头大哭一场,最终决定售出门派地契。

这个决定不比卖魂契轻松多少,天极宗的师徒弟子们同甘共苦这么多年,对宗门的忠诚与信仰早就深深刻入骨髓。

所有人都清楚,若真卖了门派,他们全都是罪人,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更无颜面见师祖前辈们。

可这个决定下得很迅速,甚至怕师父师兄们独自担责,天极剑宗上下三十余人不到半个时辰,便全都下定决心——卖门派,救大师兄!

他们坚信师兄在,天极剑宗便还在。

只要人还活着,以后一定会有赎回门派的希望。

做出这个离经叛道的决定已经足够让所有人心碎了,可是没想到,真正的磨难还没有开始。

按照医修所述,想解沈泽中的奇毒,所需的那一种药花整个修真界也才四五朵,每一次都拍卖出十万以上的天价。

而他们天极剑宗占地极大,作为万年前修真界巅峰时期的大仙门,天极宗选址极好,云海山巅,荡气回肠。

连包括宗门阵法在内的建筑、结界设施无一不全,可惜的是这样大的门派原本是为数万弟子准备的,如今无人修护,许多地方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仅剩的三十余弟子更是只住在其中一个山头。

众人思考许久,最终定下二十万灵石这个价格。

对于一个如此庞大的门派而言,用这个价格换取地契,实在是已经很便宜了。

可惜如今大多仙门都过得不易,卖门派的不只是他们,这甚至早已经不算什么稀奇事。

仙门同僚无人能接收,没办法,天极弟子只好去世家商盟登记信息。

以两方之间的仇怨,天极弟子的此举无疑是将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

面前明明是他们最仇恨的人,是间接害死大把修仙子弟的凶手,他们却不得不低下头,受人轻贱。

虞容歌以为她找到天极剑宗还算及时,但实际上天极弟子们已经被折磨得快崩溃了。

大师兄的生命在流逝、最重要的宗门在他们的手上出售,已经是双重打击,却还要被世家派来、趾高气昂的商盟修士打压。

他们引以为豪、小心呵护的门派在世家商盟的口中一文不值,价格直接被砍到五万灵石。

五万灵石!

天极宗的弟子们悲愤得眼睛都红了,差点没扑上去杀了那几个世家子弟。

“你们这是什么态度,想跟我们出售地契的门派多得数都数不过来,这穷酸地方白送都没有人要!”

差点被杀的世家修士腿都快软了,在妖族下仆的保护下后撤到安全的地方,立刻声色俱厉地骂道,“三日之内,我要你们亲自过来道歉,不然以后商盟再也不做尔等生意!”

世家弟子屁滚尿流地跑了之后,天极剑宗里安静得可怕。

有的弟子无声地落下泪,有的弟子双眸血红,也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迷茫地看着自己挚爱忠诚的宗门山川。

“明日……为师去道歉。”三位师父中的其中一位喃喃开口,“五万……五万太低了,至少也要十万,至少要把那药花换回来……”

“师父,不可啊!”有弟子悲声道,“是世家欺人太甚!”

下一句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无形的网笼罩在他们的头顶,举目望去,尽是绝路。

谁都知道,睚眦必报的世家商盟不会善罢甘休,这些人最恨曾经仙风道骨的修仙子弟,如今报复起来更是不留余地。

商盟要的肯定不止道歉那么简单,或许还要有人命填进去。

他们好恨,好恨啊!

是商盟故意翻倍出售材料,让无数修仙弟子疲于奔波,在无数任务中出生入死,换回来的灵石却还不够填补本命法宝的折损。

是商盟与魔族那边狼狈为奸,所以魔族药谷的草药被加价到离谱的地步。

也是世家商盟,将人逼入绝境,却又用如此低贱的价格羞辱他们!

桩桩件件,都是世家所为!

弟子们恨不得和世家商盟同归于尽,可是大师兄还昏迷不醒,不知还剩下多长时间。

天极弟子悲怆得快要昏过去。

难道,真的不仅要向仇人低头,还要再搭进去其他师兄弟的生命吗?

没有人能够想到,就在这个最绝望的夜晚里,一切迎来了转机。

“我家小姐想买下你们的门派,可惜她重病未愈,能否请你们去过一趟?”在外装得人模狗样、咳,的苍舒离彬彬有礼地作揖。

没人应声。

苍舒离疑惑地看过去,只见这些人衣着旧衫,看起来精神都有些萎靡,此刻都呆呆地看着他,竟然无一人答话。

还是其中一位中年修士上前一步,他声音颤抖,几乎是谦卑地说,“这位公子,不知您想出多少灵石,我、我们是筹钱治病,太低的价格可能……”

“不是二十万灵石吗?”苍舒离眼中闪过一瞬了然,他表情仍然疑惑,然后又恍然大悟道,“你们是担心病人吧,那就一起去,我家小姐和神药峰关系很好,正好可以帮你们的那位病人看看。”

停顿了一下,天极弟子还是呆呆地看着他。

苍舒离笑道,“各位道友若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

“愿意,我们愿意!”天极众人终于回过神,有弟子磕磕巴巴地说,“公、公子没有消遣我们吧,真的是二十万,一块灵石都不讲?”

苍舒离发现自己在虞容歌身边呆得越久,便越对掩盖自己这件事觉得麻烦。

以前天天伪装自己游戏人生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做惯了真实的自己,才发现原来这样生活更舒服。

如今他竟然连表面客气寒暄这种事情都觉得烦了,他本来就对这些人不感兴趣,甚至想到又要有一堆人认识虞容歌,便不太情愿。

偏偏他又知道这是虞容歌的底线,他不能坏她想做的事情,而自己对她无可替代的作用也在这里。

苍舒离不愿再多费口舌,直接递给为首那名修士一个袋子。

“这是我家小姐的定金,正好五万灵石。”苍舒离强压不耐烦,笑意盈盈地看过去,“贵宗觉得如何?”

……

当天极剑宗的弟子们迈入药庄的大门时,所有人都有点恍惚。

这几日大悲大喜,峰回路转,甚至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们生怕这一切是那夜在绝望中入睡,幻想出的美好出路。

带他们来的那位苍舒公子一入药庄便消失不见,不等众人惊慌失措,一位衣着朴素、神情温和的女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我叫李宜,仙长们叫我李娘子便好。”李宜缓声道,“长途跋涉到这里一定累了吧,房间、热水和吃食都准备好了,仙长们先好好休息,明日再去见小姐。”

为首的修士刚想开口,李宜便笑道,“医修们就在里面等你们,救人要紧,先看病,其他明日再说。”

这一句话,顿时让天极弟子们都红了眼眶。

他们被冰冷绝望的困境折磨太久,忽遇这般善意,怎能忍住泪水。

弟子们基本都数日未合眼了,却无一人休息,都想看到大师兄治病,最终是三位师父和几位师兄师姐在里屋陪同,其他师弟师妹等在外面。

两个时辰后,医修们终于暂时稳定住沈泽的状况,给他吃了丹药,众人这才百般言谢,抹着眼泪回到药庄给他们准备的房间里。

怕给救命恩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弟子们都好好地洗了澡,又吃了些东西果腹。

夜晚,三十余弟子来到师父的屋子里,几乎落不下脚,师兄弟师姐妹安静地挤在一起,却格外有安全感。

“这回我们是真的碰上大恩人了。”王师长低声道,“救你们师兄的几位医师都是药谷执事,喂他的灵药和丹药,全都是上品。”

“若不是救治及时,再拖上几天,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没有办法了。”另一位师父叹息道,“阿泽这次伤了根基,他的修为恐怕……”

“人活着就是最好的结果,其他的都是身外事。”

“没错,人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这段时间太难了,太……哎。”

“好了,都别哭!今日发生的事情,这份救命恩情,我们都要牢记于心!”

“是!”

这一夜,疲惫至极的天极弟子们没睡多长时间,每一次要入眠时便会惊醒,多次确定自己身在何处。

他们生怕一觉起来,一切都消失不见。

翌日,天还没亮,众人便早早起身,来来回回检查自己的发冠梳得是否干净平整,想要给救命恩人一个好印象。

王师长提前找到李宜,这位老修士在凡族女子面前仍然毕恭毕敬,小心地询问她,“李姑娘,弟子们都想见恩人一面,不知方不方便,若是不便的话……”

李宜哪里被修仙者这样敬待过,尤其对方还是长辈,她后颈的寒毛都快立起来了。

“当然可以,仙长放心。”她连忙道,“仙长们可以先去会客厅等候,小姐喝完药就会来见你们。”

两边又是一顿你来我往的过分客气。

天极弟子们住的都是药庄前院,后院里,苍舒离和萧泽远坐在石桌旁下棋,前面的声音自然瞒不过他们。

“她的身边人又要多了。”苍舒离拄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说。

“嗯。”萧泽远看着棋盘,眉头微蹙。

他所有的智商都点给药理了,连盘五子棋都下不赢苍舒离。

“你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苍舒离挑眉道,“那个叫沈泽的家伙能让全宗合力救他,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想了想,勉勉强强地补充,“长得……也还行吧,有我一半英俊。”

“他中的毒,很少见。”萧泽远听不出他在拈酸吃醋,反而心情很好,“我可以,实验新药,他肯定、肯定不怕苦。”

“你不怕以后人越来越多,你除了送药,再也凑不到虞容歌面前?”苍舒离挑眉。

萧泽远想了想,而后摇摇头。

“不会。”萧泽远说,“容歌说我、独一无二。”

苍舒离很无语,他顿时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

“白痴。”他冷道,“她跟谁都那样说!”

苍舒离心情很差,他本来想借由萧泽远的手搞死那家伙,如此一箭双雕,还能将自己择干净。

可惜这家伙是个傻的,一点都帮不上忙。

不知苍舒离心中腹诽,萧泽远苦苦思索许久,好不容易珍重地落下一子。

苍舒离不愿和他玩了,便看都不看,紧跟着啪地落棋,五子连线,游戏结束。

萧泽远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半炷香后,二人来到虞容歌的面前。

虞容歌刚刚喝完药,她放下碗,就看到萧泽远萎靡不振,苍舒离一脸无辜。

她蹙眉道,“你欺负萧泽远做什么?”

“谁欺负他了。”苍舒离自来熟地用虞容歌的茶壶给自己倒水喝,不忘用最英俊的角度露出笑容,“他下棋输了而已。”

虞容歌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来扫去,苍舒离的嘴角僵硬,肌肉愈发紧绷。

她怀疑地问,“你们聊什么了?”

“沈泽。”苍舒离没拦住,萧泽远已经诚实地开口。

于是,虞容歌的目光再次落到苍舒离的身上。

她微微眯起眼睛。

“你想借他的手,让沈泽出意外?”虞容歌冷声道。

苍舒离:……

在这一瞬间,一股寒气直冲他的脊背。

他真的有些怕了,怎么会有人用两个字就看穿他的想法?!

苍舒离反应很快,他凑到虞容歌的面前,努力露出可怜巴巴的样子。

“小姐,人是我带来的,功过相抵好不好?”

虞容歌青筋直跳,拳头顿时硬了。

不行,她得忍住,揍他就是奖励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苍老二在全文中的地位贯彻十个字: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啊(摇头)

时刻在容歌的底线上蹦迪,但不会真的坏事,放心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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