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1 / 1)

1960年,正月初九,立春。

立春这天天气暖和,山下叶家小广场里,嬉戏打闹的孩子跑出一身薄汗,被自家奶奶抓住,给小皮猴们背后垫上一块棉布吸汗,生怕孩子感冒了。

不过一会儿,孩子们背后都垫上棉布,长长的白棉布从孩子们屁股后面垂下一掌宽,孩子们跑起来的时候,飞扬的白色棉布,像是大鹅翘起的尾巴。

“嘎嘎嘎!”

优美的长脖上挂着两颗金铃铛的大鹅,伸长脖子叫唤,动起来的时候脑袋一颤一颤,好像在笑,笑话这些小屁孩儿没有脖子。

端了个小板凳坐在一边缝缝补补的妇女们见到这一幕,都哈哈大笑起来。

“还真别说,咱们小姑奶奶养的这只大鹅真好看。”

“可不是么,要不然也不会取名叫美人。”

一只大白鹅取名叫美人,嘿,真有意思。

“小姑奶奶养的那只小猫崽儿,好像叫大王?”

众人又笑起来:“咱们家小姑奶奶,不仅会算命,取名也是一绝。”

说说笑笑间,抬头看了眼太阳,瞧瞧这个高度,估摸着快十点了。

此时,山腰上桃园深处,伏龙泉旁边一排五间木屋,木屋右边卧室里,被族人念叨了一早上的叶南音刚睡醒。

叶南音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眨了眨眼,肉嘟嘟的小脸儿粉嫩得让人想摸一把。

“醒了?”

“妈妈。”

“哎,你等等,妈一会儿就过来。”

李静提着早饭上山,穿过桃林进来,就看到女儿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

李静把食盒放堂屋里,去伏龙泉边洗了下手,就去屋里给女儿穿衣服。

“早饭是你江英婶婶做的,你不是喜欢她做的小煎饼么,早上给你做了两个。”

“对了,你爷爷今天一早下山去了,说是族里开会商量开春种地的事情。”

“吃了早饭下山去?”

女儿今年三岁,聪明又不爱说话,公公说南音生来有宿慧,不要用看一般孩子的眼光去看她。

到底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女儿这么小,长年住在山上,不是跟着公公学那些她看不懂的书,就是坐那儿发呆,她心疼得慌,总想带女儿去山下村里和族里小孩儿一起玩。

“美人一早跟你爷爷下山去了,你也下去玩一天,晚上再回山上?”

叶南音乖乖地点头,应了声好。

许静欢喜不已:“咱们南音真乖。”

给女儿梳了两个小啾啾,许静抱起女儿。

趴在妈妈怀里,叶南音嘴角翘起,舒服地伸了下胳膊,青色棉袄往后缩,露出白嫩嫩肉乎乎的小胳膊,小手里攥着一个油亮光滑的桃核。

叶南音上辈子是个孤儿,被神算门掌门,也就是她师父收为唯一关门弟子。

她在玄学一道上天资卓绝,无人能出其左右,她不过十岁的年纪,就被当朝天子尊为国师。

当上国师那一日,叶南音就算出天启朝气运到头了。

因为师父的嘱托,百姓的爱戴,她逆天而行,扶大厦之将倾,生生把改朝换代的时间往后延了十年。

她的命数跟天启朝绑在一起,天启朝灭,她也身死,没想到她还能带着上一世的记忆重活一世,也算是老天对她的厚爱。

这一世,她出生的叶家是没落了的玄学家族,即便没落了,靠着耕读传家,在九岁山下也安稳度过了几百年。

“大王呢?”

女儿吃饭的时候,许静房前屋后转了一圈:“大王不在家?”

“不在,去山上了。”

“手臂长的小猫崽儿,去山上不叫野兽给生吞活剥了?”

许静着急:“我去后面找找。”

“妈妈别去,大王自己会回来。”大王可不是一般的猫崽儿,叶南音拉住妈妈。

“真是的,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嗯,还有谁不省心?

“你姐姐呗,闹着不想去读书,要留在家里干活,早上被我和你爸说了一顿,跑出去了。”

叶南音的堂叔堂婶,早年间出去参军,都没回来,他们留下的唯一一个女儿就由叶南音爸妈养大,一家人视叶霜为亲女儿。

叶南音慢慢地吃着早饭,听妈妈念叨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儿,她脑子里却转悠着昨天的卦象。

从去年春天的时候开始,北方干旱、南方洪涝,等到夏天又变成北方洪涝、南方干旱。

他们公社靠着九岁山上流下来的泉水种地,去年安稳度过了,今年却有些难。

“乖宝,听见妈妈说什么吗?”

“啊?”叶南音茫然地抬起头。

真是个傻孩子,许静也不想问了,忙着擦桌子:“吃完了,要喝点水吗?”

“要。”

许静给女儿倒了杯水,等女儿一喝完,许静抱起女儿就要下山。

“等等,我把门锁上。”走出两步许静又回头。

“不用锁门。”

“那怎么行,就算没人来,万一山上的野物蛇啊什么的钻进屋里可怎么办。”

“不会。”

许静不听女儿的,没有锁头,她把门关上后,捡了一根木棍把门插上。

许静没有看到,她抱着女儿走进桃园,她心里乖乖呆呆的小女儿小手一挥,她身后的风景全然变了。

触发阵法泄出的一丝灵气,大半被伏龙泉旁边那棵三米多高的桃树吸收了,光秃秃的枝干上,碧绿的嫩芽生机勃发。

穿过桃林,前方是一个光秃秃的小坡。

坡上有一块巨石,站在巨石上,前方再无遮挡,天气好的时候,站在巨石上眺望,能看到山下蜿蜒的叶渠穿过叶家村、石桥村、梨树村,流向远方。

现在三个村也不叫这个名儿了,开始搞集体公社后,都被改为一大队、二大队、三大队。

许静放下女儿,蹲下身子:“过来,妈妈背你。”

“哦。”

从石阶下去,一共九十九阶石阶,每块石阶高又宽,叶南音的小短腿还没台阶高,靠自己万万下不去。

从石阶下去是叶氏家族的老宅,因为宅子宽敞,四四方方,被族里人称之为四方园,四方园前面是祠堂,后面是卧室,右边是族学,左边是饭堂。

许静专门去饭堂一趟,把食盒交给江英,说了道谢的话。

“客气啥呀,以后小姑奶奶想吃什么跟我说,我顺手就给做了。”江英笑的特别爽朗。

许静还要赶着下山,和江英寒暄了两句,母女两就走了。

下山的路在四方园的左边,山道上铺了石阶,许静走惯了山路,她走得快,下山也花了四十多分钟。

叶南音趴在妈妈背上,一路上鸟鸣阵阵,山风吹拂,她身上穿的厚,倒不觉得冷,不知不觉睡着了。

被妈妈叫醒,已经到山下家里。

叶南音打了个哈欠,外面来人,大叫不好了,族长跟人打起来了。

叶南音瞬间清醒,从小凳子上站起来,小短腿倒腾了两下跑到门口。

“怎么打起来了?”院子里许静连忙问。

“嘿,还不是为了争水的事情。”

来传递消息的婶娘很着急,说了两句话,扭头去村里叫人,就怕打群架,叶家人少吃亏。

叶家现在的族长是叶南音的爷爷叶平川,叶南音放心不下爷爷,叫妈妈带她去看看。

许静拗不过,去屋里把自行车推出来,骑车带女儿去出事的地方。

几百年前叶家祖先来九岁山定居的时候,九岁山下荒无人烟,为了生存,叶家人从山上引水下山,又在山下修建了水渠灌溉农田。

后来,九岁山下慢慢有除叶家以外的人来到附近定居,人口渐多,形成了镇。

因感念叶家人的功德,这条水渠被人称之为叶渠,镇也被称之为叶渠镇。

这么多年来,大家都从叶渠受益,一直相安无事,最近因为春耕缺水,叶渠下游的新庄公社就闹了起来。

“你们叶渠公社也太不讲理了,你们在前面把水拦了,我们新庄公社还怎么种地?”

“就是,九岁山又不是你们叶家的,凭什么你们把水都拦了?”

听到这话,叶家人不服气了。

“放你娘的狗屁,九岁山就是我们叶家的,叶渠也是我们叶家的,你们要不服气,自己去山上挖一条呗。”

“你们新庄公社下面就是沙河,缺水不去沙河里挑,盯着我们叶渠算怎么回事?”

“我看你们就是懒吧,懒汉种田,我看早晚颗粒无收。”

这话就太戳肺管子,新庄公社的人按捺不住,说着就要动起手来。

眼看劝不住,叶平川赶紧把族里几个老头儿拉下来,都是老胳膊老腿,跟年轻人比不了。

“住手!”

一声清晰的小奶音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沸腾的怒火瞬间被浇灭。

叶家人熟悉小姑奶奶的声音,赶紧后退几步。

新庄公社的人也愣了,刚才好像听到小孩儿的声音?

许静着急赶来,见停手了,才松了口气。

叶定国小跑两步过来,把女儿抱到怀里:“你怎么来了?”

“听说爷爷被打了。”

叶平川见到小孙女,皱成一团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别听他们胡说,没打起来。”

此时,后面赶来的叶家人也到了,肉眼可见,叶家人比新庄公社的人多,形势立马反转,刚才闹着要动手新庄公社的人,心生退意。

“你,过来。”

说谁?

叶南音抬起手指着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就你,过来!”

杨新民左右看了眼,真是指自己,他往前迈一步:“呵,叶定国,你生的女儿,跟你一样没大没小,真是个讨人厌的臭丫头。”

叶家人此时看向杨新民的目光里透露出同情,想想以往被小姑奶奶叫出来的那些人,大都,命不久矣。

“你快满三十六岁了吧?”

“是又怎么样。”杨新民不屑地撇嘴:“我告诉你们,今天不把水的事情解决,你们叶家人一个都别想走,我们新庄公社可不怕你们。”

“我猜你明天满三十六岁吧!”

叶南音盯着杨新民的脸:“山根冒青气,暗黑云烟起,形亏骨不隆,四九归冥空。”

阳光下,杨新民的脖子上,缠绕着一条大拇指粗细的黑气,似乎佐证了叶南音的判词。

“欠了命,终究是要还。”

叶平川作为叶家的族长,从小跟着老族长学算命、面相,虽然学的不怎么样,但是孙女这几句话他都听明白了,心里有一丝紧张。

“杨新民,你什么时候满三十六?”

“说了明天啊,怎么的,你们叶渠公社要给我送礼?呵呵,我杨新民只要水,其他的我可不要。”

叶平川同情地看他一眼:“回家去吧,抓紧时间,有什么该交代的跟家人交代一下,你活不过今晚。”

叶家人纷纷同情地看他一眼,小姑奶奶从两岁开始给人批命,就没说错过。

“好你个烂心肝儿的臭丫头,敢诅咒我儿子,我打烂你的破嘴……”

杨新民的亲妈杨婆子冲出来一顿乱骂,叶家人哪里受得了,推搡间又要打起来,这时候,叶家的孩子捡起地上的土块,见缝插针猛扔过去。

“哎哟,哪个短命鬼打了我的嘴,我要她好看。”

叶霜偷笑,跑到妹妹身边:“我给你报仇了。”

叶南音嘴角微翘,摸摸姐姐脏了的手。

叶家人毕竟多,又团结,推搡一番,叶家人占了上风。

叶平川一马当先:“还是那句话,叶渠的水我们叶渠公社先用,你们要不服气,就自己去挖条水渠。谁以后再敢来叶渠闹事,看我不收拾你们。”

“你以为我们怕你不成?”

叶家的赤脚医生叶平江笑的特别阴险:“你们敢来闹,我们就把水给你们用,就看你们敢不敢用了。”

“呵,别到时候颗粒无收哦。”又一个叶家人帮腔。

“你敢下毒?!!!”

“我们可没这么说过。”

叶平江微微一笑:“知道怕了就好,为了不绝收,我建议你们还是辛苦着点,去沙河里挑水种浇地比较好。”

新庄公社的人被吓住了,万一叶家真敢下毒,别说粮食,人畜难道能活?

别说什么报警之类的屁话,人都死了报警有什么用。

真是人善被人欺,人一旦恶起来,再不要脸的人也不敢真上来拼命。

新庄公社的人默默散了,只有杨家母子两个不肯走,缠着叶家要说法。

叶家人才不搭理他们,回去的路上,叶霜问妹妹:“那个人真活不过今晚?看着不像是要死的人呀。”

叶南音的小奶音说出的话分外冷漠:“阎王要他三更死,他绝活不过五更。”

“没救了?”

“没有!”

叶家人相信小姑奶奶的本事,默默关注起杨新民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新文如期开啦,请大家多多支持,欢迎大家收藏、评论,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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