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1 / 1)

第十七章

此时再看向底下的谷地,执佩的眼神已经全然不同,她这父亲所带精锐使用的弓.弩,那是战场手段,千人斩万人屠中锤炼出来只为杀人而生的法子……这样的降维打击,几个做些见不得光事情的黑衣贼如何能比?

在碾压性的屠戮带来的寂静之后,执佩却只有深深的震撼,作为一个曾经生活在现代的人,她从来没有想过,当血肉足够多的时候,黄色的泥土原来是会变成深紫色的。

执佩只觉得胸腔间突然烦闷欲呕,她忽然反应过来,原来不知不觉间,她最厌恶的血腥味已经铺天盖地,几乎令她有些窒息。

下意识的,执佩脸色苍白地偏过头,不想去看那里,仿佛想避开那浓郁的血腥气息。

姬烈却只是淡淡道:“兵者,凶器也,不祥。佩娘,当你拿起兵刃的时候,便该知道,要么敌死,要么你亡,如若没有这般觉悟、不能接受这尸横遍野,一开始你便不该拿起刀。”

执佩转头看他,瞳眸收缩,她决定从那两个假和尚手中夺刀,不过是因为有人要害她与兄长,危机之下奋起反抗,可她从来没有意识到,从拿起刀的那一刻,便是生与死,注定了手染鲜血,要么是自己的,要么是敌人的,再没有第三种可能。

姬烈语气平和:“若是害怕,便把那刀给阿父吧,我们回去。”

姬烈手指的另一旁,便是上山之路,隐约可以看到宫署一角,回去,便能见到阿兄,也许从此就能乖乖做一个小孩子,再不用管眼前这可怖场景。

执佩情不自禁摸向怀中,触到那冰冷锋刃时,她的手有些颤抖,这一刻,那刀刃仿佛都充斥着令人窒息的血腥气息,让她有些瑟缩。

眼前情形,怎能不怕?

片刻功夫便收割十几条性命,鲜血盈野……兵者,凶器也,不祥。

她几乎就想递出手中那把不祥凶器了,可是,然后呢?

如果再遇到危险怎么办呢?每一次都能指望她这便宜阿父及时出现救她吗?如果不是手中匕首,她与阿兄或许昨夜便已经死了!

执佩深深吸了一口气,血液的铁锈腥气仿佛在胸臆间蔓延,她依然厌恶,却已经克制住那股恶心,握着短刀,语气无比坚定:“不,我要挤己拿。”

姬烈:“怎么,不害怕?”

执佩却认真道:“怕,但我可以习着不怕。”

姬烈忽然摸着她的脑袋哈哈大笑起来,随即他从怀中摸了一把褚色镶金的匕首,不过尺长,需要极仔细才能看清其上的暗刻龙纹,十分玲珑低调,手柄处自有光滑温润的光泽,显是被主人常年随身携带的护身之物。

姬烈将他随身所带那把这匕首递给执佩,随手将假和尚那柄短刀远远抛了:“既是我姬烈的女儿要学,自然要学天下最利的神兵!”

执佩好奇接过,将它拔出鞘,其上竟似有森蓝光芒隐隐折射,不知姬烈曾用它杀过多少敌人。

随即姬烈一拨缰绳,那黑色骏马竟不顺着山道回宫署,而沿着来路,缓缓向谷地而去。

较之上陡坡,这跃下陡坡更是凶险无比,连人带马的重心都不由前倾,仿佛只要身下马儿一个打滑,便会连人带马滚落山下,执佩收好了匕首,牢牢抓着马鞍,虽然面色发白,可却真的说到做到,学着不怕。

这马儿也的确十分神骏,上下山坡俱都如履平地,终于下到那狭窄山谷中时,执佩不由松了口气,只是她很快发现,她这口气松得太早。

山谷之中,尽是尸体,人的尸体、马的尸体交杂一处,来到这近处,不只呼吸,仿佛口腔内都弥漫着血腥的铁锈味,射杀的尸体惨状也近在眼前,血肉模糊、内脏可见。

这尸血一地样的场景足以让任何人做噩梦,即使说好了学着不怕,执佩也不由紧紧闭上了眼睛,然后,她便知道了,马蹄踏在尸身之上是何种感觉,黏腻的是血肉、打滑的是骨骼,踏下去能听到碎裂声的,或许是人的骨骼。

执佩闭着眼,牢牢握着手中冰冷的匕首,她没有办法,来到这个时代,如果不学会举起兵刃,便只能为鱼肉,她所能做的,便是学着,学着握紧匕首,争取不让自己成为马蹄下的血肉。既然拿起了兵刃,便该知道举起凶器的后果。

一双大手自她身后伸来,将她抱起揽在怀中,高大身影暂且替她遮去了这可怖场景。

待到山谷口,执佩终于睁开了眼,随姬烈而来的精骑一面捡索尸身上的线索,一面竟在铺着柴薪等物,冬日并无什么雨水,天干物燥,这一把火下去……当真是毁尸灭迹了。

执佩不由暗想,这伙人最初是想杀了阿兄然后毁尸灭迹的吧,没有想到一报还一报,只是执佩想到一事,抬头看向姬烈:“没有活口?背后系谁?”

这般全杀了,怎么追查这些黑衣人背后指使之人?执佩才不相信这些人没有目的会来杀阿兄,毕竟,这些人动也没动阿娘的陪葬,不是为财,那便是有更大的阴谋。

姬烈却是不紧不慢:“怎么没有?”

执佩转头一看,便见精骑中一人哈哈大笑:“喏,那不是活口吗?”

只见那马上五花大绑着几个家伙,身上中了一箭,正自昏迷着,执佩才恍然大悟,这是先时姬烈回身射中的那几个家伙,原来那个时候便想好了要留这几个活口吗?

执佩想了想,又指了指宫署:“和尚说,有个尼姑……”

她在姬烈手心写了法莲二字,大概应该是这么个法号,她相信,这个线索在汉王手上,比在她手上有价值,趁着此事发生不久,立时追查,肯定会查到些什么。

姬烈点头:“老三,你去打探一下,便宜行事,京师汇合。”

熊熊烈火间,姬烈驱着马慢慢上山:“裴鸿带着五郎他们估摸着也快回来了,届时他若问起,你与三郎只管说不知道便是。”

装傻嘛,执佩知道。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当然知道对着那个一路同行的礼部侍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回头与阿兄对好台词便行,就说他们一直躲在灵堂,什么也不知道。

只是,她没想到,裴鸿竟然也逃了出去。不对,可能不是逃,而是那伙黑衣人的目标一直是姬弘,根本没有把他当成目标,才放他离开,否则以那伙人的实力,何至于连个文官都杀不了。昨夜,裴鸿宿在东边那头,离起火之地可不算远的。

不过这样看来,裴鸿便肯定不是她这便宜阿父的人了,提前回来的事都不能叫对方知道。

不知是否因为执佩那番“学着不怕”的豪言壮语,姬烈显然并未将她当成小孩子,而是一项项叮嘱:“十三与那帮弟兄保护了你与三郎一场,记得回京厚葬。”

十三叔……执佩黯然点头。

到得宫署前,姬烈将执佩抱下马,才道:“提醒裴鸿,莫误了你阿娘的吉时……进去吧。”

进屋前,她再回过头时,茫茫青山,重岭叠峰,只有山风扶摇,却已经失去了那黑衣黑马的身影。

执佩回到灵堂,那留下来的两位并不见身影,不知道是藏在了暗处,还是已经悄然离去,三郎伤口处置妥当、酣眠正香,额头温度已经降了下来。

不多时,执佩果然听到外边马声隆隆,小孩子急促的脚步匆匆朝着偏院而来,五郎沙哑的喊声先人而至:“三哥哥!佩娘!”

佩娘便出声道:“介里!”

待在灵堂中看到二人,五郎再也忍不住“哇”地哭了出来,他身后裴鸿领着救援的西军终于姗姗而来,看到汉王府一对嫡出儿女安然无恙,裴鸿身为礼部侍郎,正三品的高官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他奉皇帝诏令主持汉王妃丧事,若是令陛下孙儿孙女有损,便是有裴家数百年声望加持,他这官帽怕是也保不住了。

西军大营统帅亦是亲至,只是四下搜寻,只有汉王府亲卫尸首,却未见贼人踪迹。

待看清姬弘身上伤势,听闻那贼人伤了姬弘逃走,裴鸿立时道:“此时我定会上报陛下,帝陵之地竟有贼子大胆如此,当真是骇人听闻!”

姬弘道:“多谢大人,只是如今娘亲下葬之仪,弘不孝,怕是不能尽礼……”他声音中不由有些哽咽:“大人,孝子之礼可否由舍妹代劳?虽于礼不合,但娘亲生前最疼佩娘……”

裴鸿身为礼部官员,自然知道,不论是在大周官方文书还是民间风俗中,这起驾捧灵之事非是儿子不可,便是嫡子不成,也该由庶子代劳,如今姬弘却提出希望由妹妹来替……他一时间也是踌躇不已。

就是执佩自己,也吃了一惊。

却不知道,在姬弘心目中,昨夜他与妹妹来到灵堂,幸免于难,皆是娘亲在天上之意,他如今不能起身,那妹妹想必是娘亲想看到的人。

裴鸿看到汉王府亲卫的尸身、再看宫署一片凌乱与姬弘的伤势,终究只是叹了口气:“也罢。”

便在西军的护持之下,汉王妃的石椁再次起灵,只这一次,却是执佩捧着汉王妃的燎重走在最前,将她在这世间最后一点痕迹掩埋,漫天散落的纸钱中,看着石椁消失在层层泥土之下,从今往后,阿娘再也不能给他们提供庇佑之所了。

林麓深处,不知从何处传来苍凉歌声: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

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

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注1:引自《别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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