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1 / 1)

第二章

陛下下旨?!围了?!

这简直惊雷一样炸响在屋内每个人耳中。

纪佩再不清楚情况也知道,在不管哪个古代王朝,皇帝下旨围了谁的家,都不是什么好兆头,尤其是,她家好像还是个王府……就是不知道是这皇帝的兄弟还是什么亲戚……听起来更是凶多吉少。

林嬷嬷身后跟着一众人都是脸色难看,这年头仆从都是贱籍,若是主家没有好下场,他们只会更惨。

王妃闻言亦是深吸一口气,半晌才朝一人吩咐道:“庄翁,你速去门外打探,金吾卫来的是哪位大人?”

然后她眉毛一轩,看向神色惶恐的其他下人:“方才佩娘的药是不是没能采买回府?还都围在这儿做什么,去库里各处寻一寻,看看还欠哪些,孔嬷嬷,你看着些。”

她的神情里,仿佛除了小女儿的病情,无甚大事。

一个老成的嬷嬷定了定心神,镇定下来,上前一礼,带着人自去库房。

王妃又看向一个护卫模样的人:“程十三,你是王爷身边得力的老人儿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也知道,同你们阵前刀白刀红的比,眼下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我只一句话,府里平素怎么样,如今还得怎么样,若有什么乱子,我唯你是问!”

程十三面容一肃:“是!末将领命!”说罢,自去加强各处巡查不提。

随着一道道命令下去,偌大一个王府因为被围带来的喧嚣,瞬间便平息下去。

纪佩的小眉毛却是紧紧皱着,要知道,眼前的平静不过是因为她娘的威严手腕,到底这王府是因为什么被围、要怎么解围,却还是没有眉目。

待众人退下,林嬷嬷将门一阖,王妃仿佛想起了什么般问道:“那位送走了吗?”

林嬷嬷顿了顿,才忐忑苦笑道:“娘子,这前后脚的功夫,老奴没能来得及……”

不知是不是纪佩看错了,这打哑谜般的对话之后,她娘的神色竟是少见的阴沉了一瞬。

随即王妃恢复了平静道:“也罢,你小心些安置,除了你,谁也不能经手,可知道了?”

林嬷嬷小心翼翼应了。

不多时,那庄翁来回报:“回禀王妃,府外是金吾左卫施延将军。”

王妃心中略微一沉……施延,这是陛下身边得用的人,看来当真是代表了圣上心意而来。

王妃随即道:“你去请那位施将军到中堂一叙。”

然后王妃摸了摸纪佩仰起的小脸,只温柔一笑,转头对林嬷嬷道:“你看顾好佩娘。”

又摸了摸纪佩的乌发,才准备起身。

看到她要走,纪佩不由伸手拽住了她绣金缀玉的霞帔。

林嬷嬷连忙上前要拉开她的手:“佩娘,王妃去前头处置些事情,马上就回来了,你先同嬷嬷待在一处,好不好?”

纪佩胖乎乎的小手哪里肯松开,这乱纷纷的局面里面,只有她这娘亲看起来最靠谱,最肯真心回护她,眼前这局面乱糟糟的不对劲,一个小孩子根本没有自保能力。

之前这具身体的这场大病还不知有没有别的猫腻,谁知道她娘离开后会发生什么,或许是穿到这身体里的血脉天性,叫她只肯相信她娘。

小孩子……就要发挥小孩子的优势。

纪佩仰起头,忍着羞耻用最糯的声音喊道:“娘~”

林嬷嬷还欲再说些什么,王妃却不由心头一软:“罢了,有我在,谁也不能再吓着佩娘,我带她到前头罢,”然后,她似语有深意地道:“有劳嬷嬷看着后头,莫叫那些丫环婆子四处乱走。”

操持这偌大一个王府,里里外外的,她平素事繁,对小女儿亦多疏忽,否则不致有这一场大病,现在看到小女儿这般神态,她如何忍心放得下,当下便拒绝了旁边的婢女相助、俯身要抱起纪佩。

纪佩一窘,假装小孩子偶尔卖卖萌也就算了,她怎么好要人抱,当下便要挣扎自己起来走。

小女儿久病,王妃哪里肯让,直接抱起了她,刮了刮她的鼻梁:“佩娘长大啦。”

小娘子知羞了。

纪佩羞窘地环着她的颈项,闻到那不知名的香气,原本有些心虚,但在王妃将她抱紧之后,她又情不自禁往那个柔软的怀里依了依。

这王府是中规中矩的五进,从后宅穿过重重院落,装饰堂皇的中堂里,正立着一个武弁轻甲的年轻人。

待对方转过头来,纪佩微微吃了一惊,不知御前是否看脸来定夺的官职,这个人竟生得格外风神俊朗,但神情中却自有一种锋锐的尊贵威严,令人不敢轻视。

见到王妃前来,施延只是抱拳一礼:“见过汉王妃。”

王妃抱着纪佩还了一礼,她虽是一品诰命,可对方年纪轻轻便是御前近臣,奉旨行事,又是这样局面,不可不敬。

“施将军,如今王爷不在府中,只我一个妇道人家主持局面,失礼了,若有甚不当之处,还请将军海涵。”

纪佩悄悄打量这位将军,对方看起来并不是多语之人,闻言也是颔首以对。但举止上至少还是客客气气的,让纪佩心中松了一口气,如果真是局面不好,像这样的人物应该不会来见她娘的吧?

王妃道:“敢问将军,今番父皇可有旨意于我等?”

施延摇头:“并无。”

王妃顿了顿又道:“不瞒将军,现在府中俱是妇孺,今番旨意之下,不免人人惶恐,不知可否容我入宫面圣分说一二……”

按理,王妃便是入宫也应该是拜见宫中诸位娘娘,只是自孝穆皇后故后,中宫空悬至今,这样的情势下,拜见其余哪一位都不妥当,王妃索性求见圣上。

施延直接道:“陛下口谕,汉王返京前,王府上下不得离府。”

对方果然直接拒绝了,毕竟,这当中,他要担的干系太大。

王妃顿了顿道:“将军既是奉有口谕,我亦不多为难将军,那可否容我修书一封,呈予陛下?”

施延摇头道:“末将来前,只奉陛下口谕。”

这便是没有丝毫回旋余地了。

王妃只看着对方,一言不发。

好半晌,她才轻声道:“陛下与王爷父子至亲,何至于此?当中必是有小人挑拨……将军今日所为,不怕来日有报耶?”

堂中一时静得针落可闻,原来纪佩那便宜爹居然是皇帝的儿子!纪佩的手心里都隐隐有汗水……她娘言语间竟是在威胁对这位帝王心腹。

沉默许久,施延才道:“陛下连发三旨,王爷大军依旧未返,如今不过是按朝廷法度例行公事,府中上下自有陛下圣心烛照,王妃不必多虑。”

这句话,是此人说的最长一句了。

而纪佩只觉得小心脏怦怦直跳,如果她没理解错……夭寿啊……她这是穿到个什么样的作死现场,她那便宜爹,一个带兵的王爷,皇帝三次叫他回京他都不回来!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纪佩现在相信了,她爹一定是皇帝的亲儿子。

如果不是亲生的,换个大将试试,恐怕早就斩首族诛了!

接下来,就算有什么造反抄家的剧情走向她也不会奇怪了……只可惜她娘……

王妃勉力一笑:“多谢将军相告。”

施延只是点了点头便要告辞,王妃却又出声道:“将军且慢!小女前日受惊大病初愈,适才事起突然,抓药的下人未能出府,不知将军可否通容一二?”

施延看着王妃怀里神情活泼却难掩病容的小女孩,不由皱眉:“陛下口谕……”

王妃低声道:“程十三乃是军中偏将,不算我府中之人,便让他跑一趟,为小女抓个药……将军放心,我阖府上下必会配合将军之令,断不会令将军为难。”

纪佩眼中却有小小疑惑,她娘不是让人去库房找药了吗?难道库房里没有,还要让人去外面买?

唉,局面都这样了,她娘还一心惦记着她,纪佩心里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施延深深看了王妃一眼,便转身而去。没有拒绝,那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王妃怀里的纪佩,却分明听得她娘轻轻舒了一口气。

纪佩的小脑瓜一转,她那便宜爹身为皇子,好歹手里有兵权,不能混得太差,朝堂上总有些援手吧?难道……她娘让人出去抓药,再顺便通个消息什么的?

她娘先前那些请求,没准就是为这最后一个要求打掩护,她娘最后一句什么好好配合云云,只怕也是威胁,如果对方不答应,她娘肯定还有手段!

那位施将军……恐怕心里也是明白的,能混在京城混到一席之地的,可不白给。

这样一想,纪佩便不由暗暗佩服,这样不利的情势,她娘也能步步为营,真是厉害。

回到后院,王妃更像没事人一般,听下人回禀府中诸事,林嬷嬷要带纪佩去休息,她自是撒娇耍赖百般不肯。开玩笑,程十三还没回来,不知道外面的消息她怎么睡得着?!

王妃嫣然一笑,也由得她在身边玩耍,王妃安排好闭府时期各处的饮食起居,诸人行止,又打发了那什么福芳院忐忑来打探消息的方氏,叫纪佩好好见识了一下古代大宅主母的威严,对方完全没有半点斗得起来的可能,总之一切井井有条。

待天色渐沉,纪佩迷糊睁眼,婢女给她端来一碗汤药,纪佩懵然:“药?!”

说好的程十三不回来她就睡不着呢!现在药都回来了!

婢女怕她小小人儿不肯喝药,连忙哄道:“不是药,是酪汁,喝了病就好了。”

纪佩看着那黑咖啡一样色泽的东西,小小脸蛋上全是怀疑:莫不是欺负我傻?

不等婢女尴尬,王妃便进了屋来,婉然一笑接过了药碗。

纪佩沮丧地耷拉着脑袋。

王妃另一手揽着她,轻声哄道:“佩儿乖乖把药喝了,娘备了你最爱的蜜饯果子,呐,你若是听话,娘再给你织一只青鸾纸鸢好不好,明日便在府里放纸鸢了……”

纪佩更沮丧了,她又不是真的小屁孩儿,她是因为喝药这点破事吗!啊啊啊啊药都抓回来熬好了,她这睡一觉错过了程十三带回来的消息!

但是,当第一口药喝到嘴里,纪佩就知道自己错了,没有喝过中药的人,永远没有办法想像,很苦,不只是苦,还有各种恶心的怪味!

她娘显是喂孩子很有心得,不等她吐出来,便将蜜饯一口塞到了她嘴里,清新甘甜瞬间冲淡了方才的恶心,叫纪佩有种再次活过来的泪流满面。

然后,她娘果然信守诺言,给她做起了纸鸢。

先是铺纸做画,纪佩看不懂画画的过程,但看她娘在轩窗前,素手执朱笔,便已经赏心悦目,纪佩又见那纸洁白莹润,隐隐有微光,不由伸手一摸,纸张还隐约有弹韧感,想必不是凡品。

不多时,一只展翅回眸的青色大鸟已经完成。

按纪佩的设想,再把这画固定在竹条骨架上,这风筝便也差不多了,看这画幅,这必然会是一只大个子风筝。

可是,下人们抬来了一个巨大的木架,纪佩有点懵。

随即,画幅两头被固定在织机上,在纪佩目瞪口呆的视线中,她娘皓腕轻扬,竟然将那幅画裁成了一缕缕纸丝。

林嬷嬷捧来只匣子,一打开,五光十色的珠玉宝石闪瞎了纪佩的眼睛,不只宝石,里面还有些羽毛之类的装饰品。

她娘只是嫣然一笑,一只手随手拈起一粒珍珠,另一只手执着白色纸丝穿过珍珠,便在那幅画上织了起来。

是的,织。以画纸裁成的丝为经线,以手上缀着珠玉的纸丝为纬线,以纸织画。

这工作琐碎繁杂,可是看到那巨大的青鸟被经纬交织着珠玉羽毛慢慢成型……纪佩抱着那织架不肯撒手。

王妃刮了刮纪佩的鼻子,林嬷嬷也在一旁笑:“谁还能抢了佩娘的纸鸢不成?”

纪佩心想,要不做出一副小孩模样,怎么能一直赖在娘亲身边呢?不知道程十三到底给带了什么消息回来,她这娘面上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

王妃:“那娘教佩儿写字好不好,佩儿在纸鸢上写了字便谁也抢不走了。”

纪佩想了想,点了点头,来到这个世界,还不知道这里的文字怎么样,都来到王府了,好歹也是金枝玉叶,不能当文盲吧?

想着,她笨拙地学着王妃抓了一支笔在手上。

王妃温柔面庞上似有顽皮之色一闪而过,林嬷嬷已然低下头,怕忍不住乐出声,随即王妃提笔在青鸟一翅上写了:“喏,这就是佩儿你的姓。”

纪佩抓着笔一看,顿时囧囧有神,亲娘咧!这个字的笔划!

王妃道:“佩娘,你姓姬,乃是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姓氏,可记得了?执佩,这两个字是你的闺名……”

看到后面那两个字的繁复,纪佩,纪佩忍无可忍,无赖地把笔一扔,摁了个胖乎乎的爪印在另一边翅膀上:“这是我的掌印,也是天下最尊贵的掌印!”

王妃噗嗤一笑,林嬷嬷已经笑得直不起腰。

林嬷嬷抱着纪佩去洗手,自有府中婢女、匠人去将纸鸢织好,她们身后,王妃面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疲惫与忧虑似砚中墨色,浓重得化也化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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