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好奇(1 / 1)

“你是……你是……徐存湛?!”

男人瞳孔紧缩,恐惧颤抖,像是一只被老虎压在爪子底下的弱小猎物。

徐存湛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俯身捡起地上暮白山的牌子,挪开脚时目光也从男人身上移开,没有任何多余的目光分给他。

徐存湛收好牌子,转身依旧从小门离开店铺。店铺外面夜色浓重,不知何时下起了飞雪,给街道地面都铺上一层细腻的洁白。

他迈步踩入那片洁白之中,侧过脸瞥了眼自己肩膀上坐着的玩偶:陈邻两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脸,正在尽职尽责的装死。

徐存湛眨了眨眼,轻笑:“陈姑娘——”

陈邻一下子坐直了,放下两手,声音洪亮:“在!”

徐存湛:“陈姑娘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陈邻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我一点也不好奇!什么魔鸦什么缺弊塔什么三不杀,我什么都不好奇!我就是一条咸鱼,满脑子只有复活!”

徐存湛眨了眨眼。

他的眼睫毛又密又长,像花瓣上密密的条缕,承着几片雪花,眨动时仿佛能听见轻快的簌簌声。

陈邻迅速捂住自己耳朵,改为面朝下趴在徐存湛肩膀上装死。徐存湛又笑了一下,他一笑,陈邻就紧张的缩了缩肩膀;徐存湛没有过多解释,踏着夜色继续往前走。

见徐存湛没有继续说话了,陈邻才小心翼翼放开自己捂着耳朵的手,改为悄悄拍了拍自己胸口:吓死了吓死了吓死了,差点以为他要像烧那只乌鸦一样把自己也给烧了。

徐存湛这家伙……虽然看起来好像是正道的样子,但行为模式好邪啊!

不妙,他肯定有很多仇家,和这种人待久了绝对会后背插满旗子的,等复活之后一定要找借口甩了这个人!

穆府。

白日刚抛完绣球,当天晚上穆府便张灯结彩,张罗起了婚礼。

穆如君坐在新房内,虽然一身嫁衣,却没有盖红盖头。她的丫鬟彩儿猫猫祟祟从屋外苟进来,反手掩上房门,跑到穆如君面前:“小姐,我刚刚去前院看了,新郎官还在陪酒呢。”

“不过老爷不准他多喝,说是不能耽误了圆房……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彩儿惊诧睁大双眼,只见穆如君摘下自己头上凤冠,揉了揉脖颈:“还能干什么?这玩意儿沉得要死,我当然是摘下来放松一下。”

“彩儿,你过来。”

彩儿感觉不妙,谨慎的往后退了两步,没敢上前,战战兢兢道:“小姐,我,我对您可是忠心耿耿……”

穆如君没好气:“我当然知道!我让你过来就过来,废话那么多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眼看穆如君有些生气了,彩儿心中叫苦不迭,但也不敢违抗,只好磨磨蹭蹭挪到穆如君面前。

“小姐,我知道你不满意老爷给你安排的绣球招亲,但,但这个,天地都已经拜……”

彩儿的话还没有说完,穆如君忽然起身一个手刀砍在她后脖颈上。

她都来不及叫出声,两腿一软晕倒过去。穆如君抱住晕倒的彩儿,迅速将她和彩儿的衣服换了,又将昏迷的彩儿扶到桌子旁边靠好。

彩儿与穆如君本就身高相仿,两人换了衣服,穆如君再稍作装扮,低着头很快就蒙混过了门口护卫。甩开门口护卫后,穆如君左顾右盼,确认没有人跟踪,连忙来到了穆府后花园处。

今日庆祝大婚的酒席在前厅举办,后花园反而冷清了下来。奴仆们都去前面凑趣讨赏钱,后花园内连个巡逻的家丁都没有。

这倒是正合了穆如君的心意。她是万万不想这样莫名其妙嫁人的,更何况她已经有了心上人。可偏偏她又是个女郎,父亲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她离家游历。

“哼,你不放我,我就没有两条腿,不会自己跑吗?”穆如君哼哼唧唧小声嘟囔着,走到院墙下略一估量高度。

她往后退了一段距离,提气飞身而上;那墙也就一丈来高,穆如君自幼习武,跳上去轻轻松松。

翻上院墙后穆如君颇感一阵得意,却没想到墙外正好有人路过。那人听见她翻墙的动静,抬眼看她——月光下少年雪发赤金眸,眉眼秀美动人。

穆如君与他四目相对,不禁愣了愣,脚下没能踩稳,骤然滑到。她连忙挥舞两条胳膊试图保持平衡,但越是惊慌越是稳不住身体里那股气,整个人倒载下去砸向路过的少年。

墙壁不高,徐存湛本来能接到对方。

但他仍然像躲避今天白日里那颗绣球一样,身子侧开,轻飘飘躲开了砸下来的大小姐。躲人的时候,他还不忘抬手扶一扶自己肩膀上坐着的玩偶,以免陈邻掉下去。

大小姐面朝下摔倒,发出一声惨叫。

她捂住自己的脸,艰难的爬起来,扭过头对徐存湛怒目而视,气势汹汹:“你刚刚明明就可以接住我!为什么要躲开!”

徐存湛眨了眨眼,神色无辜:“是啊,为什么呢?可能是你的问题吧。”

穆如君:“……”

她心中气恼,却又觉得徐存湛眼熟,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对方;穿着蓝白间色道袍的少年,白色长发尽数用红绳束在脑后,眉间一点红印格外显眼。

当然最怪最显眼的,还是要数少年后背背着的那副小小棺材,以及肩膀上坐着的丑玩偶——和玩偶那双大小不一的绿豆眼对视,穆如君蓦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玩偶的眼睛明明只是用黑线绣出来的两个圆豆,却比穆如君见过的任何玩偶都要来的透黑灵动,给人一种它随时会活过来,转动眼珠子的错觉。

这种联想让穆如君后背起了一层冷汗。她连忙强迫自己将视线从玩偶脸上移开,再看徐存湛时,越看越觉得这人古怪又可疑,完全不像是好人;谁家好人大半夜背着棺材,还带一个这么邪性的玩偶啊?

可别是半夜出来摄人魂魄的什么妖魔邪道吧?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穆如君神色不善的瞥了徐存湛几眼。这时隔着一堵墙,传来了家丁走动说话的声音,穆如君害怕是家里人已经发现自己跑了,一时也顾不上面前这个怪人,扭头飞快地离开这里。

等穆如君跑远了,陈邻才探头开口:“是今天白天那个,抛绣球的新娘子唉。”

徐存湛:“……谁?”

陈邻:“就是那个啊,差点用绣球砸中了你的那个。”

徐存湛回想了一会儿,眉头微微皱起。他略带不悦,道:“没有差点,那颗绣球离我远着呢。”

就那点准头,还砸中他?除非他徐存湛死了,不然对方再练八百年,也别想砸中他一片衣角!

两人正说话,墙壁那边传来了家丁翻墙的动静。陈邻的注意力立刻被这点动静夺走,她扒着徐存湛衣襟:“好像有人要翻过来了!”

徐存湛抬手将她从肩膀上薅下来,护在掌心,悄无声息纵上一旁屋顶,像轻灵的猫,三两下融进月色与雪色中。等墙壁那头的家丁好不容易翻墙出来时,便只能看见一条空荡荡的街道,半点人影子都看不见。

冬夜本来就有风,再加上鹞城临近西海,夜风就更大了,风又大空气又冷。陈邻坐在徐存湛掌心,而徐存湛站在了鹞城海塔的尖尖上。

说是尖尖,实际上是一个很小的平台,刚好可以供一人立足。这上面原本还挂了一盏灯,但徐存湛嫌它挡着自己了,徒手把灯掰下来后挂到了一边的塔檐上。

海塔是整个鹞城最高的建筑,站在这上面,往左看可以俯览整个鹞城,往右看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迎面吹来的海风里有一股腥咸气味,还有很碎很密的雪。但是雪花一落到徐存湛身上,就立刻化掉了;他身上实在是太暖和,陈邻只是坐在他掌心,就感觉自己坐在一个大暖炉上似的,完全感觉不到寒冷。

她伸出一条胳膊搭在额头上,往远海眺望而去:海面上漂浮着碎冰,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闪动着,好似一条巨大的鱼尾起伏翻滚,鳞片光弧动人。

夜色太深,海浪声此起彼伏,但光看海面,仍旧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陈邻:“也没有看见什么鲛人的痕迹啊……鲛人晚上不出来透气的吗?”

徐存湛低头,看着玩偶脑袋顶上的发旋。

他慢吞吞道:“鲛人狡诈多疑,它们天然的战场就在深海里,所以不会轻易进入浅海区,更不会随便在人前现身。”

“不过我想到了一个极其简单的法子。你还记得那位本地人说过的话吗?两日后鹞城就要选出一位新娘送往鲛人族。”

陈邻脑子转得很快,迅速反应过来:“我们可以混进新娘的送亲队伍,一起去?”

徐存湛摇头:“按照一贯习俗,最后一段水路只有新娘一个人,我们很难混进婚船里。而且鲛人族对人类修士的气息很敏感,我如果藏身婚船,也极其容易被发现,会打草惊蛇。不过……”

他忽然偏过头,看向陈邻,嘴角上扬勾起一个浅笑。

徐存湛之前警告那只乌鸦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

陈邻一看见他这样笑,就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在冒鸡皮疙瘩。她抱着自己胳膊往后退了退,干笑:“不,不会要让我上吧?”

“其实要杀鲛人,也有极其简单粗暴的法子。正如陈姑娘所说,鲛人虽然人多势众又狡猾多疑,但它们的活动范围毕竟是有限的,至少目前是被固定在了这方海域中。”

“我可以传信给我的同门师侄们,让他们在海面上摆下大型阵法,可将所有鲛人一网打尽。”徐存湛声音平缓,不慌不忙的补了一句,“但是——”

徐存湛歪了歪头,神情几乎可以被称之为无辜:“死而复生是违背天地定律的事情,若让我的同门知道,只怕即刻会将我押回暮白山受罚,届时陈姑娘复生之事,也会变成镜中花水中月。”

陈邻:“可我是被你误杀的啊!”

徐存湛摊手:“确实,到时候应该会判我给陈姑娘赔命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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