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很擅长拒绝别人。
——《c少年观察日记》
程西不止一次撞见过女生对陈慕也表白。
在不同的地点，内容却相似，如出一辙的表示出相同的意思。
我喜欢你。
喜欢的程度有深浅之分，含义却都是一样，我对你有超出朋友之外的感情。
在陈慕也这里，只有两个泾渭分明的结局。
要么做恋人，要么做陌生人。
没有任何模糊界限的余地，挑明好感之后的朋友，也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复杂的关系越发复杂化。
陈慕也从来不会放任这种事情出现，他的身边只存在两种关系，朋友和陌生人。
任何的中间地带都会被他完全抹杀。
程西记忆中最深刻的，是高二那次运动会结束的傍晚，空无一人的主席台，她躲在台阶背面的阴影中背着英文单词，耳机里标准的女播音腔，突然被生出来的说话声打断。
“陈慕也，我喜欢你。”
一道清透悦耳的女声，隐约带着几分熟悉，程西伸手摘下耳机，悄悄探头去看，瞥见了主席台前的两个人。
空无一人的操场，穿着校服的男女生对立站着，陈慕也的对面，露出瓷白的侧脸。
程西认出来，是他们班最漂亮最受欢迎的女班长。
“我知道你的目标是清大，我也是，我们现阶段可以为了共同的理想去奋斗。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现在不想谈恋爱，那我能不能先在你这里排个队，给我一点优先选择权。”
女生笑了笑，明亮坦然，眉眼间充斥着美丽自信。
“毕竟，我们同学了三年，比起其他人，我充分了解并尊重你，只要你点一声头，天上的星星月亮我都摘给你。”
多么真诚动人的告白，就像星星那样耀眼珍贵，连背后偷听的程西都不禁动容，生起无尽的自惭形秽，想要融进脚下的泥里。
直到，少年的声音响起。
“周同学，首先很感谢你的喜欢，但是很抱歉的是，我对你并没有相同的情感。”
“——我同样也想遇到一位如此怦然心动的人，同时我很清楚，感动和长久的相处并不会诞生出真正的爱情，很遗憾，我们只能止于同学情谊。”
“我无法回应你这份情感，为了避免之后误会的产生，我会保持和你之间的距离，也请你遵守并且充分尊重我，谢谢。”
陈慕也说完，朝对面的人轻轻一颔首，毫不留情地越过她离开，女生停留在原地，原先意气风发的身影已经僵硬，眼圈一点点泛红，最终低下头，带着哭腔低骂了一声。
“讨厌死了。”
“拒绝人都这么有道理，一点机会都不留，早知道不表白了。”
鼻音浓重的嘟囔钻进她耳朵里，明明表白的人不是她，程西却同样的升起了一股怅然若失。
大抵是知道，这样的结果，也是她同样会面对的结局。
胆小鬼越发胆怯，喜欢被深埋在心底，发酵多年，直到斗转星移，时间变换，他们以不同的身份再次相遇。
结局似乎一如既往，不曾更改。
当天晚上，节目组另外宣布了新规则。
从今天起，告白信箱将被封闭，任何人在节目结束前，都无法知道自己的收信情况，包括内容。
彼此之间的喜欢和好感像是被罩上了一层雾蒙蒙的壳子，安全却又模糊不清，程西也无法得知，那晚陈慕也到底有没有投给她。
两人露台聊完，甚至一路随意闲聊下去，气氛比起先前两天，自然如常的多。
程西不知该失落还是庆幸，唯一可以安慰的是，他们恢复了正常相处。
平静不过一天，节目组次日便发布通知，夜里将筹办一次海边烧烤晚会，每位嘉宾需要寻找一位异性同伴，组合排练演出。
这个消息一出来，客厅里众嘉宾齐齐沉默。庄星率先仰面叹道：“这是什么社死现场——”
他左顾右盼，悲痛呼唤：“pd，我的pd，这个节目流程还有更改的余地吗？文艺汇演大学生做起来刚刚好，放到我们成年人身上会不会有点幼稚了？！”
“不行。”他的pd——一个二十出头的短发女生，面无表情拒绝了他。
“整个导演组都觉得你们相处太平淡了，需要一点激情磨合，所以不要再挣扎了，赶紧想想今晚表演什么。”
“…………”
没想到，躺平在哪里都不行。
哪怕是一个恋综，也要被迫去卷！
众人认命，互相开始打量，方妍最先举手发言，“我会舞蹈，编排也行，谁想和我一组。”
苏惟英紧接其后：“我可以来段相声，谁和我组队，我免费给他写稿。”
两人各自展露特长，程西都心动神移，恨不得和她们组队的是自己。
然而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她不得不面对现实，大家接下来似乎、都在等着她的发言。
整个空气安静了数秒，程西小小举起手在胸前，毫无底气道：“我会诗歌朗诵，算吗？”
“不算。”未等其他人说话，她的pd秦晴已经毫不留情斩断了她的希望。
“咱们这是成人节目，不准搞文艺汇演那一套！”
双标拿捏得死死的。
程西一脸悲愤，却无可奈何，重重叹了口气。
“那我和小妍一组吧，正好我也有点舞蹈基础，刚好合适。”季禾野直接提出了组队意向。当初看起来最腼腆的，却是小屋里最近最会打直球的男嘉宾。方妍不着痕迹沉默了两秒，脸上笑意如常。
“可以啊，那我们一组吧。”
剩下的只有庄星和陈慕也，气氛莫名变得奇怪，陈慕也抿唇不语，隐约看出一丝无奈，像是垂死之前的挣扎，不愿参与这类的节目。
庄星左右看了两眼，在他和程西脸上打转，最后冲苏惟英笑了下，主动抛出橄榄枝，“我来段相声吧，很符合我搞笑人设，你可得给我稿子写好点。”
“得嘞。”苏惟英看不出内心想法，应得极为自然。她和庄星之间，经过几次的单独相处，也是有不少默契和交情，
最后剩下程西和陈慕也自动组队。
搭档分配完，后面就是商量节目，两两各自选了个安静角落，开始安排筹备。
二楼阳台一角，远处椰林沙滩清晰。程西同陈慕也面对面站着，她微微尴尬。
“你有什么想法吗？”她给出一个准确形容，“比如，想表演什么类型的节目？”
为表示自己的诚意和态度，她不忘强调一句：“我都可以配合。”
“没有。”陈慕也言简意赅打回了她所有示好，清冷感快从身体里溢出来，程西可以把它理解成对节目组的抗拒。
她短暂沉默，想了想，提议：“要不我们随便选首简单的歌，两三分钟就结束了。”
“…………”
陈慕也再度陷入默然，当众登台唱歌这种事，学生时代他就格外抗拒，更何况，都已经离开学校这么久。
他现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成年人了。
十分钟后，别墅三楼唱歌房，屏幕上歌曲一首首切换，两人拿着麦克风试歌。
大多是程西在唱，陈慕也那头久久无声，直到画面晃过，一抹灰色影子出现，低缓的前奏响起。
陈慕也突然出声：“就这个吧。”
程西抬眸，看到了屏幕上方歌曲的名字，《广岛之恋》。
夜晚逐渐降临，沙滩热闹起来。
工作人员在忙碌搭建着舞台，小型别致的装饰，搭配远处露营椅烧烤架，浪声缓缓，海水和远处天际连成一片，夜晚的浪漫油然而生。
几人在旁边散开候场，节目组特意给他们准备了服装妆容，隆重的架势让人莫名生出几分紧张，不由变得郑重起来。
苏惟英拿着稿子在和庄星核对，方妍同季禾野顺便记着舞蹈动作，唯有程西和陈慕也，安静站在一旁，
他们下午排练了几遍歌曲，顺畅得过于简单，大概是曲目、表演形式原本就不复杂。
程西从前听过这首歌的旋律，跟几遍就会了，陈慕也应该原本就会。
——程西是第一次听他唱歌。
干净的嗓音随意从话筒里流泻出来，带着一丝他独有的声线，伴随旋律沾染上七情六欲，像是把天上不染尘埃的月亮拉入红尘俗世间。
程西突然失神了，男声部分结束，整个房间，只回荡着空荡的旋律，程西拿着话筒怔怔发呆，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等回过神，发现陈慕也莫名其妙看着她，她脸蓦然一下红了。
幸好房里光线昏暗，所有的心潮涌动都被遮掩住。
“不好意思，突然忘词了。”程西这样解释，慌张小心藏好，陈慕也并没有起疑，点点头继续下面的排练。
节目是在晚上烧烤之前，上台顺序自行安排。
方妍他们的舞蹈节奏热烈，适合开场，相声排在中间，程西他们的歌曲舒缓，放到最后。
导演组临时搭建的班子，各配置却不低，音响效果十足，舞台还搭配了效果。
方妍他们舞蹈确实让人眼前一亮，顿时点燃气氛，爵士的热情奔放编入了街舞的酷感，由季禾野表演起来帅气吸睛，两人虽然只经过下午短短的排练却默契十足，身体拉扯间张力无限，苏惟英都不禁在一旁蹦起来，双手放到嘴边尖叫。
“太帅了！！！”
一个短暂的舞蹈，把这场“小学生文艺汇演”直接拉高了一个档次，演出变得像模像样起来，有几分录制综艺节目的实感。
苏惟英他们的相声也包袱不断，搞笑不失高级，逗得所有人大笑，连一旁的工作人员都不能幸免，坐在沙滩上一排笑得东倒西歪。
原本满心抵抗的节目形式，不知何时，所有人全身心都沉浸参与其中，感受到久违难言的快乐。
程西突然有些感谢节目组，策划了这场演出。
最后一个表演，是她和陈慕也。
舞台是露天的，今天天气格外好，满天繁星，光束交错打在空中，夜空被照亮。
前奏缓缓响起，他们握着话筒，并肩一同站在舞台上，程西听见陈慕也的声音。
她慢慢接下下一句，声音准确无误合入伴奏中，同他的嗓音一起，合奏成同一首歌曲。
……
“为我证明我曾真心爱过你”
歌曲到结尾处，这一句，程西不由自主转头望去，恰逢陈慕也在此时看向她，他唱到的歌词是——
“爱过你”
那夜星星很亮，灯光很浪漫，身旁人眼中专注盛着她的影子。
那一刻，她多么希望就是故事的结局。